正文 (第十一章)人間界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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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聖提亞教堂走出後,加洛斯的臉色陰沉不已,他無視迎過來的拉斐爾,麵色陰鷙地鑽進馬車中,低低喝到:“去地下監獄。”
馬車很快就輕微的顛簸起來。馬卡斯城人民的笑談聲透過窗戶和窗子鑽進來,令本就心情壓抑的侯爵抿直唇角,緊握雙拳。
“睡吧,睡吧,
鎖好門睡吧。
吸血鬼會從你未關嚴的窗戶裏飛進來,
弄瞎你的雙眼,
將你帶到窠中豢養,
而你將終生都無法逃脫。”
流傳於特米瑞亞的黑暗童謠浮現在侯爵腦中,令他死咬下唇,將唇rou啃咬出血。
吸血牲畜,無論對於精靈還是人類,都是個充滿屈辱意味的字眼,每年都有人類被吸血鬼秘密抓捕,關進吸血牲畜欄,成為除了提供鮮血就再沒有任何作用的生命空殼。這數量在馬卡斯城未建立前是以千萬來計算的,在馬卡斯城建立後則下降至幾千。
諾菲利亞吸血鬼被阿奎尼恩家族牢牢困在特米瑞亞極北之地,大大減少了特米瑞亞內陸人類的犧牲。但作為代價的是僅剩不多的每一代精靈的生命。
阿奎尼恩家族的精靈很少能夠善終,如果說背負馬卡斯城全部人命的重擔在精神上折磨著精靈,那麼與吸血鬼曠日持久的戰爭則從物質上摧殘精靈的rou體。曆史上有不少精靈遭吸血鬼捕獲,而等待這些精靈的唯一道路就是,自殺。
一旦被吸血鬼抓住,為了守護阿奎尼恩家族的秘密,為了尚活著精靈,那些精靈不得不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也正是這樣近乎祭獻般的犧牲,才讓無所歸依的精靈族在殘酷的世界裏得以求生,延續於馬卡斯城。
記載精靈族全部血淚史的精靈書上以白紙黑字的形式記載過這些先代精靈的犧牲。
因回憶而心情狂躁的加洛斯瞪大雙眼,忍不住用右拳狠狠捶了下馬車壁。
騎著馬跟隨侯爵的拉斐爾察覺到加洛斯的異動,轉過頭,探向侯爵所在的方向,但厚重的簾子阻擋了他的視線。
遲疑片刻,拉斐爾問道:“殿下,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馬車裏的加洛斯粗生粗氣地回答。
聽到回答的拉斐爾沉下臉,眼神幽暗地盯視馬車的窗簾。若是從前,侯爵絕不會放下馬車裏的簾子。
無論是侯爵還是侯爵騎士都保持著沉默,這沉默一直延續到馬車抵達目的地。
馬車剛一停下,拉斐爾就從座位上跳下來,沿著鵝卵石鋪就的主幹道進入行宮,在明亮的燈光裏走向地下。
而在侯爵行宮地下,是一間秘密的監獄。
這間監獄本是用於關押捕獲的吸血鬼,但活的吸血鬼很難被捕捉,而死的吸血鬼卻是連屍體都不會留下——因為神族血統和非神族血統引發的隔離現象,吸血鬼死後並無屍首,隻會化作一堆灰燼。但此時這間總是空曠的監獄最深處卻是關著一隻新型吸血鬼。
加洛斯走進牢房時,混血吸血鬼被鐵鏈綁在牆壁上,渾身傷痕累累。
審訊人員在見到侯爵後趕忙起身,難看的臉色無一不表明這個新型吸血鬼的難纏和抗拒。
見此,加洛斯的表情更加陰鷙,他伸出右手,接過審訊人員遞過來的鞭子,狠狠抽向對麵的新型吸血鬼,“說,馬卡斯城還有多少和你一樣的吸血鬼奸細?”
混血吸血鬼閉著眼睛,保持沉默。如果不是有人類親眼見過他吸血的場麵,並向巡邏隊舉報,人類根本無法抓到他,因為除了比尋常吸血鬼更懼怕陽光這點外,他的外表體溫都和普通人類毫無差別,就連馬卡斯城的神力防禦罩也無法辨認出他的吸血鬼身份。
新型吸血鬼的沉默讓加洛斯的眸色越發陰鷙,他幹脆扔掉鞭子,命令審訊人員解開困住吸血鬼四肢的鎖鏈,右手卻是牽著套住吸血鬼脖子的鏈子,筆直走出牢房,一直走到與監獄連通的行宮後花園才停下。
熾熱的陽光從天而下,照射到後花園的蓊鬱鬆木上,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樹影。加洛斯凝視地麵上的陰影,不輕不重地扯扯手中的鐵鏈,聲音低沉,滿是威脅:“灰飛煙滅,或者坦白。”
被拖出監獄的吸血鬼在見到陽光的刹那就開始顫抖,最終嘶聲尖叫起來。他的特質罩袍已經被審訊人員收走,如果就這麼直接走進光照中,不到片刻就會煙消雲散。
淒厲的叫聲讓加洛斯加大拉扯鐵鏈的力道,直把混血吸血鬼拽得踉蹌不已,“灰飛煙滅,或者坦白。”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吸血鬼拚命向後退著,想要逃命,加洛斯見此一腳踩住手中的鎖鏈,直接將吸血鬼拉出陰影區域。
片刻之後,慘叫不已的混血吸血鬼就化成了一堆灰燼,被馬卡斯城凜冽的風吹散,消失得幹幹淨淨。
“拉斐爾。”處決吸血鬼的加洛斯用右手按住太陽穴,轉頭看向身旁的侍衛,聲音裏充滿疲憊,“統計出城外吸血鬼的數量了嗎?”
拉斐爾少有的沉默片刻,他沒有回答,隻是將手中整理好的文件遞給侯爵,然後靜靜站在對方身後,挺直的脊背不自覺向侯爵的位置傾斜。
手上的文件字跡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就的,加洛斯耐著性子一字一句讀下去,眉頭卻是漸漸蹙起,當讀完整個文件後,加洛斯握緊拳頭,將手中的文件揉成一團,狠狠摔在地上。
阿奎尼恩精靈和諾菲裏亞吸血鬼爭鬥了幾百年,其伊始比擁有近七百年曆史的馬卡斯城還要久遠。在漫長的鬥爭中,精靈在馬卡斯城建築了眾多魔法塔,所有魔法塔內的魔法陣都以混血天使的血液畫就,也正是這些魔法塔保證了馬卡斯城幾百年的平和,但這並不代表馬卡斯城未被吸血鬼滅城。
精靈書中明確記載,三百多年前,前任的吸血鬼帝王為了在吸血鬼中建立聲望,借助地獄混血惡魔的力量打破了馬卡斯城西北角的防禦罩,從防禦罩缺口蜂擁而入的吸血鬼僅用一小時就屠殺了近乎三分之二的市民,如果不是當時的侯爵動用了由純種天使血液畫就的卷軸,淨化了混血惡魔和所有來襲的吸血鬼,馬卡斯城很可能在那一日就毀滅殆盡。
加洛斯手部筋脈因為太過用力地握拳而抽搐不止。三百年前侵入防禦罩缺口的隻有十名吸血鬼,十名僅次於吸血鬼帝王的M級吸血鬼,而如今環飼在馬卡斯城的吸血鬼不止十名,而是近乎整個吸血城堡的吸血鬼!
吸血城堡是要將馬卡斯城毀滅嗎?想到此,加洛斯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雖然馬卡斯城重建後再次布下魔法陣,此後曆代的精靈也都致力於魔法陣的加固和擴張,就連加洛斯自己也在東西南北四角用林德的血液布下防禦性魔法陣,但他不認為這些陣法就能抵擋住吸血鬼入侵的腳步。
畢竟三百年前吸血鬼就借助過惡魔的力量,這次也同樣可以與地獄的惡魔締約。
“殿下。”拉斐爾安撫xing地握住侯爵的手,意圖讓對方冷靜下來,“別忘了馬卡斯城還有林德天使。三百年前的慘劇一定不會再次發生。”
接收到拉斐爾安慰的加洛斯隻是無力輕笑一下。他深深凝望著拉斐爾,仿佛要從對方紫色的瞳孔和嚴謹的表情中看到深藏的內心和靈魂,但僅是片刻後,加洛斯就移開了目光,他轉過身,徑自向前走著,再不回頭看拉斐爾一眼。
他和拉斐爾不會有未來,明確拒絕過他的拉斐爾不會回頭,而且……加洛斯閉上眼睛,無聲輕笑起來,而且身為最後的精靈,他有義務守護馬卡斯城,也有責任延續精靈的血脈。
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愛他——即便有一線生機,加洛斯也會先讓拉斐爾逃出去。
而此時的林德正在回聖提亞教堂的路上,但他並非孤身一人,穿著黑色連帽罩袍的何西亞就在他身邊。灼熱的陽光照在林德身上,令天使轉頭看眼全身都藏在黑袍裏的少年,不自覺皺眉,“真的沒事嗎?”
回答林德的是少年的淺笑,“我感覺很好。”何西亞伸出戴著手套的右手,想要將帽簷掀開少許,但一雙手製止了他的動作。林德的眉皺得更深,蒼藍色的瞳孔裏滿是無奈和憂慮,他望著少年純澈又滿是新奇的黑色雙眼,終是在心裏歎了口氣。
“不要死。”林德忍不住摸摸對方掩在帽子下的頭,語氣認真又嚴肅。“我會盡一切努力保護你,所以你……不要死。”
遇見陽光就會灰飛煙滅,這世間再也沒有比少年更加脆弱的生物。林德摸著少年頭部的手微微加力,內心滿是說不清的複雜和無奈,在過去的幾千年裏,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所以林德不知該如何表達出自己的內心,隻能鄭重又嚴肅地警告少年,讓他盡力活下去。
不要死,就是林德對何西亞的最大希求。
他想讓這個少年活得久一點。
更久一點。
“放心。”聽到天使的話,何西亞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縫。盡管林德的語氣僵硬又強勢,但他聽出了對方深藏其內的關心。意識到這點,何西亞忍不住抱住天使,側臉貼在對方的胸膛上一陣磨蹭。在這期間,天使胸膛內的心跳逐漸加速,最後絮亂一片,讓何西亞笑得更加燦爛得意,“你的心,跳得很快。”
林德隻是皺起眉頭,不明白少年為什麼要因為他的心跳得很快而笑得狡黠,但看見少年黑亮的瞳孔煥發歡悅光芒時,林德彎起嘴角,用單調呆板的語氣說出近似人間情話的甜言蜜語,“你笑得很好看。”
“如果可以,何西亞你要多笑一笑。”
天使話音落下的刹那,何西亞就怔在原地,病態蒼白的臉色緋紅起來,最後就連耳朵而通紅一片。惱羞成怒的少年最後隻能恨恨地瞪眼天使,甩下“不理你了”後就興匆匆向前走著,徒留不明其意的天使呆在原地。
離開地下監獄的加洛斯找到林德時,恰好遠遠望見這一幕。
明亮的陽光透雲而下,照在馬卡斯城喧囂的街道上,使得街邊販售的蔬果閃出奇異的光澤。不同的人穿行於天使身邊,但天使的視線卻隻黏在一個全身都裹在黑色罩袍裏的少年身上。
天使的嘴角微微上揚,一向克製的麵容隱約露出溫柔的笑意。
見此,加洛斯雙手抱胸,將視線探向少年。與吸血城堡常年的鬥爭令他幾乎瞬間就看穿了少年的身份。
對吸血鬼的憎恨令加洛斯毫不猶豫地下令逮捕少年,但就在他剛剛開口,想要向身後的侯爵騎士下令時,不遠處的天使突然轉過頭,以一種陌生的,近乎威脅的目光刺過來,蒼藍的瞳孔中一片冰寒。
天使潛藏的殺意令加洛斯僵在原地,他的右手懸在半空中,最終隱忍地落下來。
侯爵不動聲色地吐口氣,勾起嘴角衝遠處的天使輕笑一下。
林德沒有做出回應,他將視線移到何西亞身上,眉頭微蹙。
這一切都在瞬間發生,又在瞬間結束,當何西亞轉身,向天使燦然微笑時,對方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常,正用一雙深沉到整個世界的海洋都無法媲美的雙眼望過來,笑容溫柔。
“林德。”燦爛微笑的何西亞忍不住喚了聲天使的名字,在聽到對方回應後笑得越發爛漫,眼睛都眯成一條歡悅的直線。
望著這樣燦然微笑的少年,林德的右手顫了顫。他無法控製自己想要撫摸少年秀發的衝動,也許是陽光太過溫暖,也許是吸血鬼的皮色太過蒼白,顯得這個在陽光下爛漫微笑的少年剔透脆弱卻又澄澈甜美,於霎那間顫動了他的心,讓他願意為守護他而付出所有。
何西亞……林德不動聲色地用左手按住右臂,隻向對麵的少年露出溫柔的笑容。
然而這笑容並未成型,遠處的侯爵已然走過來,正盯著渾身都裹在罩袍下的少年露出一絲意味深長地笑,“請原諒我的失禮。”
“隻是作為馬卡斯城的侯爵,我有義務為了馬卡斯城人民的安危而知曉每個外來者的身份。”
“而你,你不是本地人。”加洛斯說著,半彎下腰,用目光將何西亞來回審視幾遍,突然轉頭,向沉默下來的林德微微一笑,“林德,我想我們可以就馬卡斯城的安危問題再次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