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準備休假去旅行，準備找個伴兒，便在朋友圈發了一條狀態，“急招旅伴，要求：跟隨技能點滿，不挑食，有錢。目的地：埃及”。結果伴兒沒找著，仇恨拉了不少，一片怨聲道載中，唯有一條亮了我的眼，露露說，“幫我去到紅海，撒哈拉上走一遭。”
    露露和我相識於高中，是我剛步入高中時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的聲音非常好聽，KTV唱歌時我隻服她，人稱小張韶涵。其實露露比我大兩歲，但卻比我單純的多，而且她很“複古”，是一個基本可以和高科技絕緣的人，最大的興趣愛好便是讀書和唱歌。剛分班那會兒我被安排做她後麵，一次上著語文課，我見她書裏夾層著一本張愛玲的《小團圓》，下課後便向她借，一來二去我們算是認識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發現讀書和聽曲的口味還頗為相似，友情逐漸上升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在我的安利下她也走上“腐”的康莊大道，並加入了那時還很小眾的bigbang粉絲行列。我那時寫小說總喜歡找她看讓她幫忙修改，甚至還聯手一起寫；她常常找我要idol的視頻資源，我倆一起對著屏幕裏的GD犯花癡。
    我高中時期的母校屬於地區內重點，露露並不是本地生源，屬於住校生。那時候我可羨慕她了，覺得她沒有人管超級自由，她說我隻圖新鮮，真的體驗一把這樣的生活就知道也沒什麼好的。等我真的體驗到，也是三年之後的事了。不過我一直都很欣賞露露那獨立自主的能力，可能因為自己並不是什麼很有自控力的人，所以才覺得像露露這樣不收管束還能安排好自己生活的人閃閃發光。我還記得高二的時候有一天在家和老爹鬧脾氣，趁他出門辦事便迅速收拾好簡單的行裝離家出走，出門走了很久，依然在市內晃悠，也想不到該去哪兒，隨機就去了露露那。她見到我的時候有點驚訝，我跟她直說想在她這兒借住幾天，她立即揭穿我說你不會是要搞離家出走那一套吧，我也大方承認說你真聰明。那個時候已經文理分科，她選了她喜歡的曆史地理，我選了我擅長的化學生物，從此不在一個班，交流感情全憑課間，不是我找她就是她找我，也不知道明明是人生中非常緊張的時期，怎麼就有這麼多事可聊。露露很爽快地收留了我，讓我煞為感動，但最終的結局卻是在她哪兒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被老娘的奪命連環call召喚了回去。臨走前被露露好一番嘲笑，她說早就料到你在我這兒呆不長，隻是沒想到時間這麼短。我翻了個白眼道，沒辦法，母命難為。走之前順了她一本三毛的《背影》。
    說到三毛，這可是露露的偶像，她一直向往的就是成為像三毛那樣的女人，一生不羈漂泊流浪。多酷啊！每每說到她露露都是一臉少女懷春的模樣。我覺得你可以的，我也總是這麼鼓勵她，畢竟事在人為，我不相信三毛做出那些別人看來荒唐的決定時她就已經預知到日後的自己會十分出名，她贏就贏在夠果敢。以我認知裏的露露，她應該也可以做到，邊走邊散播文藝的種子，讓世界充滿愛。除了三毛，另一位她崇拜的對象便是張愛玲，我倆口味差不多，喜歡這種難啃的咖，獨立又有個性的女作家，是我們自強不息的人生路上難得的參考。露露喜歡活在過去，向往還沒有被科技占領的世界，她說她可以過得很簡單，看書寫字彈琴譜曲，花鳥風月，多好。我說，不好，我還是喜歡現代一些，有各種方式來排遣無聊的時光。那時候我不知道，人生本不該有無聊的時光，那些吸引我的娛樂方式，不過是在慢慢磨滅我的意誌浪費我的青春。
    高考過後露露因為不滿意自己的成績選擇了複讀，在次年終於考取理想中的那一所大學，我倆分隔兩地，鮮有聯係，但也不曾忘過對方。大學期間我得空去她所在的城市旅遊，借宿在她的宿舍。原本我以為自己的學校的住宿條件就夠差了，到了她那體驗了一把農民工的感覺，毛坯房連地磚都沒鋪，不過她和室友倒也過得還算自在。很長時間沒有見麵，她還是我最後那時看到的模樣，極短的發，極亮的眼，她叫我的名字一聲，仿佛就把我拉回了幾年前剛認識她的時候。我一直覺得露露笑起來時特別可愛，伴隨著爽朗的笑聲我能被快樂感染。那幾天我被她帶領到處遊玩，吃遍了大街小巷的有名小吃，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和她開懷暢談。她跟我說她喜歡的學長，跟我說如何調戲外教，跟我說她最近讀的書聽的歌看的電影。我們每天都可以聊到熄燈。露露對我而言就是那種朋友，不管多遠多久再見麵，隻要見麵便還一如從前，讓我暫時忘記了歲月。那時候我仍然以為，隻有她是不會變的。
    後來的一天，終於等來了我大爆炸的首次中國巡演。我第一時間通知露露，要不要一起去看？我興奮的問。不了，她冷淡的答。為啥？我追問。沒錢唄，她附上一無奈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露露身上有什麼在悄悄發生變化。從前的她即使也不富裕，但是有那種不顧一切的勇敢。從前的她即使隻能在場外圍觀也不會讓自己選擇遺憾。此後為了各種各樣的事，這種透露著些許腐舊的對話頻頻發生。終於有一天，我忍不住了，說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物質了？露露坦然，算不上物質吧，隻不過長大了，到現在，發現沒有錢真的什麼也做不了啊。瞬間我啞然，因為她說的沒錯，我沒法反駁。越長大越發現，你之所以能無憂無慮，是因為有人在背後默默支持。物質不是說一定要有什麼，而是缺了什麼你就不行。
    我還記得大學快畢業前我問過她想沒想過未來要做什麼，她很正經地問我，你覺得做公益怎麼樣？我甚為震驚，巴拉巴拉跟她分析了一通這個想法多不現實，說到後來，我突然發現，不是她不現實，也許是我太現實了。她聽罷，哎了一聲，說對啊，你們都這樣說，公益的確不能當飯吃。從小我們就學《孟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於是好像我們隻能在混出點名堂後才能去濟世，但人總是自私，發達後不一定有窮時的那份單純心境，隻是想要樂善好施而已，為何又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於是我又跟她說，不如從義工項目做起，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並能投身到這項事業中去呢？然後我給她推薦了一個國際義工網站。我記得她那時回了我一句好。之後卻再無後文。
    出國前，我見的最後一個朋友便是露露。那時的她已經蓄起了長發，比起之前的灑脫，是截然相反的溫婉。她還是像原來一樣愛笑，說起未來仿佛更加有底氣，雖然這個未來和她之前的打算相隔十萬八千裏。你先幫我去國外看看，最好順便給我帶個外國男朋友回來啊，她拍拍我的肩調侃道。我說，行，到時候再給你介紹一個，生個混血給我當幹兒子！她接著問我為啥是兒子，我跟她說因為你屁股大呀，結果遭到了暴打。露露說，老娘不用你操心啦，一切靠自己。我說，有骨氣，我欣賞。那天臨離別之時，我倆感慨再見不知是何年，但是卻都對日後的重逢充滿信心，對那美好沒有任何的懷疑。
    但是，每一個人的人生都充滿了不確定，沒有人有那本可以一路走到底的劇本，我和露露也一樣。後來露露這個巴不得活在古代的人竟然自主創業做起了自媒體，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她的事業很成功，她也從此再不缺錢，可她卻連到我城市出差時見我一麵的時間都擠不出來。我常說她是新時代成功女性典範，應該找時間出本勵誌的書再賺上一筆。她求饒道，你饒了我吧，我想多留幾年生命去看看這個世界。我從不曾問她是否滿意現在的生活，更不曾知道她是否還像原來那般快樂。
    所以當我看到她那條留言時，我很開心，我覺得她的心還是一樣向往著自由，她還愛著那個放浪不羈的三毛，還記著那片她想朝聖的撒哈拉，她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露露。放心吧，我回她，下次希望和你一起去！
    我曾經讀過北島的不少詩，印象最深的卻是他《藍房子》散文集裏的一篇散文叫《波蘭來客》，也許你們並不熟悉，但卻一定看過出自這篇裏的一段話，“話說回來了，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我想，我們常常懷念過去，倒不是因為過去有多精彩，隻是那個時候的我們還足夠的簡單與勇敢，對未來充滿向往，對理想充滿信心，對這個世界充滿單純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