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的語調沉穩平靜，仿佛在說和樓頂上人命關天的事情完全無關的東西，而我則是聽後下意識的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但那話裏的內容實在是振聾發聵。
    “還愣著幹什麼？”
    隱沒在黑暗裏的人一挑眉，語氣裏的催促並不難讓人察覺。
    於是我立刻急促的往上衝，也證實了有一句話叫大力出奇跡，我這麼衝勁十足的往前跑，居然還把穩穩站著的周楚拉了一個踉蹌。
    但顯然現在不是調侃周楚的時候，所以我敏銳的耳朵在捕捉到了周楚的一聲shit時，選擇性忽略，但手上的力道立馬加重威脅。
    身後傳來一聲帶著無奈的醒醒乖讓我渾身汗毛一豎，沒來由的精神抖擻。
    無視了一踩就吱呀響的樓梯，也無視了周楚拽著我絲毫不放鬆的手。
    等到我們趕到樓頂，我以為將要麵對的是極為難處理的局麵，卻在還沒站穩的時候聽到遠處炸出來帶著點調侃的聲音。
    “喲，蘇醒醒，你這是變蜘蛛精了？”
    我抬頭看到陳欣一張帶著難以表述表情的臉，但我可以確定她的小臉上除了擔憂和害怕之外，所有的表情都有。
    壓製住翻白眼的衝動準備張嘴，一隻手卻輕柔的摘掉我頭上飄著的蜘蛛網，同時也不動聲色的放開了對我的鉗製。
    周楚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老師風度，長腿邁步極快的趕到案發現場，等到我和陳欣靠過去時他已經背對我們與司馬小弟進行眼神交流。
    其實是不是眼神交流我也不清楚，畢竟我站在周楚的後方發瘋一般的給季陽撥電話，然而那人的電話占線的讓我恐慌。
    我甚至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看錯了人。
    天台的風吹的輕柔，鍾樓的高度也輕易隔絕了樓下過於嘈雜的世界，如果不是司馬小弟半人都懸在空中，我該覺得這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氣氛死寂，除了輕微的哭泣外我聽不到任何多餘的聲音，雖然理智告訴我司馬小弟隻是發發酒瘋，但誰能預料到事情會不會發展成意外墜樓。
    段青算是我們幾個人裏離他最近的那個，大概是因為和她站的太遠，我竟然一時無法描述出她那張常年帶著笑容的開朗臉頰上，帶著的是一副怎樣的表情。
    我緊張於這樣詭異安靜的氣氛，但少傾一聲嚎啕大哭就從司馬小弟的方向穿透而來，那殺傷力超強的魔音讓我開始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
    我居然還覺得安靜很詭異，他這種哭泣才詭異好嗎？！！
    “他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來！！！”
    “這位同學，自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周楚的聲音依舊淡淡的，理智而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幫他分析利弊，我站在他身後暗暗扶額心說大哥勸人不是這麼勸的好嗎？！
    但段青卻一嗓子吼出來附和周楚，微伸著雙臂糾結而小心的向前邁步，那活像老母雞護著自家小雞仔的樣子帶著點滑稽。
    “小受你聽我的話，有什麼咱們下來再說，你那樣站著不安全！”
    她規勸的有道理，可撒酒瘋的人根本聽不得道理。
    “蘇醒！”
    司馬小弟扯著嗓子喊我，一直在打電話的我就在突然被點名瞬間，很慫的僵直了後背，感覺到前方原本寬闊的視線被一個人的背擋住，我居然再次很慫的安了心。
    “蘇醒！！！你給他打電話！他不出現我就不下來！！！”
    他依舊不依不饒的逼我，我哭笑不得的想告訴他，司馬小弟我一直在給你的季陽哥哥打電話啊，可是人家不接我也沒辦法啊！
    然而我深知這時候告訴他根本就是火上澆油，要是這小孩一時想不通跳了鍾樓一了百了，估計責任就全在我們這些無辜群眾身上了。
    “同學，請你不要逼她，她和你們之間毫無關係。”
    周楚淡淡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的點破事實，我欲哭無淚的暗掐周楚的腰，心裏嚎叫著這貨根本就是把我往火坑裏推。
    正僵持著的氣氛之中，段青一聲尖叫衝向被明顯嚇到的司馬諫那兒，我和一幹人民群眾心驚肉跳的看著段青動作連貫的衝過去，隨後又一把扯住司馬諫扔到地上。
    “我去——”
    陳欣已經停止啃蘋果的動作，帶著同樣的表情和我對視。
    對段姑娘的了解讓我敏銳的感覺到了她動作中帶著的一點崩潰，我鬆口氣準備靠過去阻止，周楚卻眼疾手快的拽住我的步子，我回頭看他卻還未來得及狐疑，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已經劃破空氣，撕扯出一絲淩冽的氣氛。
    這一巴掌打愣了司馬諫，也打愣了我們這些吃瓜群眾，上帝給這一天安排的戲劇衝突高潮迭起讓我難以適應，於是隻能繼續等著看戲。
    “我告訴你司馬諫，不就是季陽不喜歡你嗎？他不喜歡你所以你就不活了對不對？好，很好，你要是想死老娘我陪你去沒人的地方，少給我站在這兒丟人現眼，丟了你司馬家的人，也丟了我段家的人。”
    段青吼紅了眼拽著柔弱無骨的司馬小弟往出口去，不知為何我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未來某天段姑娘拿著擀麵杖家庭暴力司馬諫的畫麵，不得不說還挺有畫麵感。
    可他們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段青扯著司馬諫的手也在鬆動。
    也許是突然而來的感性氣氛讓段姑娘想起了某些往事，我看到一向喜歡笑的沒心沒肺的她，就那麼當著我們幾個人的麵，蹲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終於無法繼續放任自己不插手，我跑過去的時候才聽到她嘴裏細碎的咕噥。
    ——你為什麼要想不開跳火車。
    即使我聽得滿頭霧水，可我還是感覺到了痛苦和壓抑，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也許我真的不了解她，因為我看到的隻有她沒心沒肺笑著的一麵，她心裏悲傷一隅的傷口，除了自己私下裏偶爾的舔舐，無人可以問津。
    司馬小弟則很有良心的在此時躡手躡腳的靠過來蹲下，白皙幹淨的側臉上還有明顯可見的五個紅指印，我嘴角略抽心說估計還挺疼。
    他猶豫著把手伸向段青的胳膊，輕微的扯著衣服。
    “段青，你打我吧，你別哭了好不好，我再也不鬧自殺了。”
    段姑娘沒理他，卻也不再抽泣，抬頭看向正前方的眼睛充滿著紅色，像隻怒火重重的兔子。
    最後我才聽到她咬牙切齒的一句話。
    ——司馬諫，你給老娘聽好了，你的命我管著了，你丫以後要敢死，我就算追著下地獄也要把你揪上來。
    我抬眼看了段青和司馬諫一眼，八卦心和第六感告訴我這是要開始一段故事的節奏。
    本想繼續蹲著八卦，周楚卻過來拽走了我，陳欣也被歐陽蕊一個電話叫走說有急事，我和周楚把天台留給她們處理問題，結伴往鍾樓下去，臨走前我看了眼稀疏下來的人流，歎了口氣。
    下樓時沒有剛才上來時的急切，莫名的氣氛就詭異和恐怖了許多，我步子邁的極慢在周楚後麵挪動，前麵挺拔俊逸的背影下了幾個台階就回頭看我，滿臉的莫名其妙。
    “還不打算走？”
    他聲音沉沉的，在黑暗中居然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怕。
    “沒沒沒。”我連忙擺手，有些難以啟齒：“那什麼周楚我有點怕鬼。”
    那人聽了勾唇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不有點反應。”
    我一聽怒了。
    “可是我能做什麼嗎？”周楚莫名其妙的看向我，眼神裏還帶著點微妙的委屈，我接收到那一絲信息仔細想想也確實是沒什麼能做得，隻能認命的上前一步準備咬牙下樓。
    耳邊響起一絲清淺的歎息聲，周楚伸手去揉我的腦袋，我偏頭過去不讓他得逞，那人又不耐煩的一聲嘖，讓我徹底放棄反抗。
    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還真的是莫名的，有些害怕周楚。
    他抓住我的手往前走，步子刻意緩慢了一些。
    “現在該跟我解釋，為什麼手機會在季陽那裏嗎？”
    我聽了他的話才瞬間了然，原來周楚上鍾樓前那句陰惻惻的等會兒再收拾你，是在說這件事兒。
    不得不說我很吃周楚威脅的這一套，用表姐的話來說我蘇醒就屬於那種人弱我強，人強我更強的人，但除了對老爹和老師，別人我都能耍的了無賴。
    可惜，周楚這廝雖不是我的老爹，但卻是貨真價實的老師。
    思及此，我回答的略顯躊躇而尷尬。
    “季陽撿到了，就這麼簡單。”
    “簡單？”
    他步子再次停下，整個人開始散發比鍾樓氣氛更詭異的氣場，委實我雖然莫名其妙，卻也莫感覺心虛。
    周楚見我呆若木雞，從口袋裏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外放，話筒裏傳來他給我打電話的全部過程。
    從整個通話記錄的錄音和周楚後來的補充來看，簡單的話來概括，就是周楚這廝突然想起來很久沒光顧我了，準備給我這個可憐的寶寶一點心理安慰，誰知道我居然和野男人跑了，這個野男人還是他一向不喜歡甚至可以說討厭的季陽接的，於是周楚要回了我的手機，又接到了陳欣打來的電話說出事了，才趕到了鍾樓準備找我。
    哎，不得不說這世間的事，真的是無巧不成書啊。
    雖然我極不讚同周楚口裏的什麼野男人什麼光顧之類的小問題，但介於我現在正對季陽這個人有非常深刻的個人鄙視，就隻能求同存異的和周楚一致對外。
    “不許再和他接觸。”
    周楚以一個惡狠狠的強調句做結尾，企圖強製性我的人際交往。
    我心不在焉的點頭答應，心裏始終期待季陽能給我一個解釋。
    回到宿舍的時候筋疲力竭，我倒在床上不願意起來，手機裏卻一直都沒有季陽打來的電話。我清楚的知道他不出麵是最好的選擇，可我的感性又無法接受季陽對這件事情采取冷漠處理的方法。
    人都是矛盾的，我尤其是。
    歐陽蕊和陳欣辦完事情回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去了教導主任那裏，企圖把這件事情對段青的處理放小。
    “你倆也太厲害了，巧舌如簧啊。”
    聽說問題成功解決，我一下子坐起來對兩人進行表揚，要知道段青他們學院的教導主任可是人送外號梅超風，那叫一個嚴厲可怕，這兩人居然能說動老師，前途無量。
    陳欣疲憊的翻了個白眼數落我，靠在椅子上揉太陽穴。
    “蘇醒你是不是傻，要不是你的周老師幫著給教導主任打了個電話，你以為這事兒能這麼好的處理完成？”
    周楚？
    我承認這話我沒法接下去了。
    猶豫了半天我還是摸了手機給周楚編輯了短信，從謝謝到一長段的華麗辭藻都覺得不合適，隻能刪了重新編輯，幾次刪減下最後隻幹澀的發了一句謝謝周老師。
    短信發送過去沒多久周楚的電話就打了來，我接了電話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也是我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周楚。
    “蘇醒。”
    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尷尬，周楚反而先打破了沉默，他低沉的聲音被變成電流傳來，居然有些癢癢的感覺，我其實一早就發現周楚的嗓音好聽，卻一直沒有認真欣賞過。
    “該我謝謝你。”
    他嗓間溢出一縷輕笑，還有一絲鉛筆在紙上劃過的輕微聲響，我被這笑莫名的撩到，老臉一紅。
    無視歐陽蕊和陳欣曖昧的注視，我清了清嗓子問為什麼。
    “我以前一度放棄了作曲，謝謝你讓我重新有了靈感。”
    他這麼一說也讓我突然想起初遇時他房間垃圾桶裏扔掉的五線譜，嘈雜而淩亂，那時他的眼神裏確實不曾有靈感迸現的光彩。
    “蘇醒，雖然不想承認，可你好像就是我的繆斯女神。”
    媽的，我的心髒，你亂跳什麼啊！！
    我捂住電話，臉徹底埋在臂彎之間無法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