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萬聖之尊,彤雨歿地  第六十六章 浮生若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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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欣瑤做了一個夢,一個即使她知道是夢,卻也不願醒來的夢。
    夢裏的她回到了彤雨閣中,而和她記憶裏一樣,在那萬裏冰封的雪山之上,以及春意煦暖的淨月湖畔,四季依然仿佛模糊了界限般,難以捕捉到時光流逝的痕跡。
    不過還是有點細微的區別的。
    比如說在這山下新燕銜泥築巢的早春時節,你要是在那乍暖還寒的清晨跳了半天舞,出了半身汗,吹了半天風,還被某個很不解風情的家夥嚇了一跳,腳下一滑以很丟臉的姿態滑進湖裏喝了半升水,那第二天不感冒那才是奇跡咧。
    當然我們的主角,也就是沈欣瑤妹子是不會被奇跡眷顧的。
    “嗚,好難受。”
    隔著厚厚的棉被發出一聲因為鼻音太重,而比平時軟糯了許多的呻吟,沈欣瑤又在被窩裏憋了半天,這才呼啦一下掀開被子坐在了床上,她睡眼朦朧,半仰著也不知呼吸不暢,還是發燒燥熱,總而言之是很紅的臉,纖長的發披散在皺成一團的床單上,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剛被強暴過似的。
    呃,請原諒這裏用了這麼沒節操的比喻,但是被項源師兄或是葉鸞男神溫柔的強暴一下,沈欣瑤真的有很沒節操的幻想過啊……
    總之,暫時先擱置這個略沒節操的話題,此時的沈欣瑤,正素麵朝天的望著從窗葉間透進來的明亮天光,半張開嘴做了個預備動作——對著太陽比較容易打出噴嚏,這可是傳說中的武林秘籍來著。
    然而這記本該是天昏地暗驚世駭俗的噴嚏,卻因為一個人很不應景的破門而入被驟然打斷,轉而變成了一記嬌羞軟萌各項要素盡皆齊備的輕咳。
    而這也瞬間就讓她把仇恨,全部轉嫁到了這個昨天害得她淒慘的落水,今天又讓她很不爽的把噴嚏憋回去的罪魁禍首身上。
    “易小翔你這是作死!”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從未承諾過放棄使用武力的沈欣瑤,一見易小翔進屋就拖著被子蹦下了床,雄赳赳氣昂昂的朝易小翔走了過來,要不是易小翔把手中的餐盤像護身符似的舉過頭頂,恐怕隻消片刻,他就會被捆成個粽子然後扔淨月湖裏沉屍。
    “師姐,冷靜啊師姐……”
    易小翔很有誠意的雙手舉著餐盤,一臉“師姐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的繳械投降狀。
    “冷靜?”雖說因為感冒聲音略軟,但沈欣瑤雙手抱胸的姿態卻是氣勢滿點,“嗯,我很冷靜的想了一下,我決定把你扔淨月湖裏沉屍,讓你感受那裏麵的水有多冷靜。”
    “師姐,這是我特意為你熬得紅棗百合粥……”
    求情不成趕緊利誘,易小翔見沈欣瑤的表情有所鬆動,連忙把那碗被他當了半天擋箭牌居然沒灑的粥擱到了桌子上——糯米和薏米相互堆疊,宛如大小不一,卻色澤鮮亮的圓潤珍珠,有絳色的紅棗如瑪瑙般嵌於期間,散發出暖中帶甜的清新香味。
    嗅一嗅,當真有令人神清氣爽的功效。
    可是易小翔忘記了,感冒的人通常都鼻子不好使來著。
    “嗯,不錯,放那邊的桌子上我等下就喝了……”
    裝模作樣的聞了兩下,沈欣瑤攥著被子朝一旁的木桌努了努嘴,見她態度頗為和善,以為利誘成功的易小翔趕忙閃到桌子邊,準備把粥放上去就溜之大吉,孰料瓷碗和木質桌案的磕碰聲剛一落定,他就嘩的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然後?
    然後自然就是把她撂倒的沈欣瑤,稀裏嘩啦戚哩哢嚓的就拿棉被和床單把易小翔綁成了個粽子,手法嫻熟得像要把養得膘肥體壯的豬挑出去賣的屠夫似的,就給易小翔留了一句話的時間用來掙紮呐喊。
    “師姐你……暗算我!”
    ——這還用問麼?
    看著隻剩個腦袋露在外麵的易小翔,宛如一隻大毛毛蟲般在牆角兀自拱啊拱,沈欣瑤很有成就感的拍了拍手,就連坐到桌子旁準備開吃的動作,也有了幾分嬌蠻霸道的地主娘娘氣場。
    這人是要綁的,粥也是要喝的,不然豈不是辜負了師弟的一番苦心?
    也不知是報了落水之仇心情爽快,還是出了不少汗減輕了感冒的症狀,沈欣瑤突然覺得腰不酸了頭不暈了鼻子也通氣了,然而她剛端起碗,想嚐嚐易小翔是不是手藝精進了,就聽見隨著敲門聲,傳來了一個爽朗而英氣的男子聲線。
    “師妹,睡醒了麼?”
    “師妹,起床了麼?”
    “師妹,我進來了?”
    每一個語氣助詞都被刻意拉長,在被百合清淡雅致的香氣熏染後宛如冬雪初融——在這熟悉的音色響起的一刹那,沈欣瑤就神速的從椅子上跳起,三下五除二的把某人肉粽子塞進衣櫃裏後,便跳回床上把頭蒙住繼續裝睡。
    而之所以把頭蒙住,當然是不能讓項源師兄看到她通紅的臉色了。
    “項源師兄你擅闖師妹閨房,我要去告訴大師傅,讓她罰你麵壁思過每天隻能喝暮雨山泉有點甜!”
    沈欣瑤藏在被窩裏,力求讓自己過份軟糯的聲線顯得趾高氣昂一些。
    “師妹你是在給什麼東西打廣告嗎?”項源忍俊不禁,仿佛隔著門都能看到戲謔卻溫和的笑意,“還是發燒把腦子燒壞掉了?”
    “你腦子才壞掉了,你全家腦子都壞掉了。”沈欣瑤轉頭衝牆,毫無自覺的丟出傲嬌專用話語。
    “可是,師妹你不是和我一家的麼?”正中下懷,項源背靠著門笑得愈發的輕快,眼眸微斂泛起了新月一般的弧。
    “誰和你一家啊……”沈欣瑤想飆海豚音,卻因為鼻子太堵而沒飆上去,“哼,我明明都感冒了,項源師兄你還欺負我,最討厭項源師兄了。”
    “那我要怎麼樣,才能不被師妹討厭呢?”
    或許是聲線刻意壓低的關係,項源的這句話突然宛如磨砂陶瓷般,將黯啞和清越的質感近乎完美的調和在了一處——由於平時總被調戲,鮮有能聽到師兄這等嗓音的機會,於是禁不住誘惑的沈欣瑤,便傻傻的把臉從牆的那邊轉了回來。
    然後,一隻手就這麼恰到好處的撥開她的劉海,覆到了她的額上。
    “嗯,好像也燙沒到,可以把腦子燒壞的程度啊?”
    “……”
    握慣了長劍的手,虎口處薄薄的繭在和臉頰相觸時帶來的感覺粗糙卻令人安心,然而盡管項源的手因為剛進屋有點涼,然而這肌膚相親,以及他那重又回歸了調笑的語氣,卻讓沈欣瑤的臉又被熱意刷紅了好幾層。
    所以說啊,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這比喻簡直是爛俗到極致了啊。
    “師兄,你……”
    沈欣瑤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瞥見了擱在床邊的那碗粥,項源很是幹脆利落的順水推舟,“師妹是……想要這個麼?”
    “嗚!”
    由於肌膚相親的副作用還在持續,臉紅心跳中的沈欣瑤隻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單音,身體卻驀地傳來了異樣的騰空感,而這也是沈欣瑤第一次親身體會到,原來項源師兄的懷抱,果然如她一直以來所想的那般可靠而溫柔。
    於是呈被公主抱狀態的沈欣瑤,便不由自主的,往項源師兄的懷中撒嬌似的蹭了蹭。
    而再度被放回床上時,枕頭已經被豎起來暫時客串起了靠墊,趁著項源師兄轉頭去端粥的空檔,沈欣瑤小小聲的吸了吸鼻子,繼而又在他把那勺特意吹過好幾下,因此溫熱而不發燙的粥送到自己嘴邊時,輕輕的吧唧了一小口。
    而在這期間,沈欣瑤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項源的顏上,臉部的線條輪廓英俊清朗的近乎完美,他的唇角微抿,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樣子不可捉摸卻又帶著篤定的溫柔。
    宛若純淨而清冽的月光。
    至於那粥……
    “嗯,好像,有點,甜過勁了。”
    “吃飽喝足的話就睡吧,但願感冒早些好,不然就是養成小豬的節奏……”
    語調仿佛將晨露凝結成霜的風,若隱若現的透著淡漠和疏離,還在回味著甜蜜感覺的沈欣瑤循聲望去,正看見葉鸞抱著他的琴立於門邊,雖說這小小的屋中沒有茂林修竹亦沒有山光水色,然而他纖塵不染的白衣,卻是連朝陽明麗的淺金都未映上分毫。
    然而本該是一副靜謐而傲然的姿態,沈欣瑤卻從他的眼中清清楚楚的讀出了嫌棄。
    不過他的嫌棄,還包括他的高傲他的別扭他的欲迎還拒,沈欣瑤可是早就習慣了的,並且有了最佳的應對方案。
    “哼,你肯定是嫌我胖了的話抱我要多費力氣,所以我決定多吃點兒,吃的胖胖的讓你抱不動我,反正就算沒有你,也還有項源師兄呢。”
    把送到嘴邊的粥又吧唧了一口,明明隻是清新淡雅的香味,沈欣瑤卻仿佛品嚐到了蜜糖般笑開了花,而這樣的表情,外加上她衝著項源翹起嘴,用舌頭舔過雙唇的肆無忌憚樣,落到葉鸞眼中無疑成了赤裸裸的炫耀和挑釁。
    於是葉鸞就朝項源投去了一道微冷的目光,再於是這兩人之間,就很無聊也很詭異的開始了電閃雷鳴。
    “我倒是覺得,小豬的話可以有,”項源微微一笑,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起了曖昧之詞,“最好是啊,胖到被所有人都嫌棄的程度,這樣就隻剩下我能收留你了,你說對麼,小豬師妹?”
    看著項源那仿佛月光落處,曇花盡開的笑容,沈欣瑤本想反駁一句“我才不是小豬”,但話到嘴邊卻很沒骨氣的偃了旗息了鼓,轉而朝送到麵前的湯匙吧唧了過去。
    “口水都流到下巴上了。”
    清俊的眉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了兩下,葉鸞有點僵硬的把視線挪向窗戶的方向,假裝毫不在意的看著風景,然而瞥向沈欣瑤的餘光,卻全是“我怎麼會看上這麼個貨”的黑氣繚繞狀。
    “沒關係,項源師兄會幫我擦掉的。”
    一邊說著,沈欣瑤還一臉蕩漾的衝項源晃了晃腦袋,潛台詞就像是在說項源師兄你快證明給他看嘛似的。
    於是項源果斷就證明給他看了。
    “話是不錯,”項源很配合的幫沈欣瑤擦著嘴,“不過最好還是注意點,把衣服被子什麼的弄髒就不好了。”
    這語氣,簡直不要太寵溺。
    然後沈欣瑤果不其然就看見了葉鸞眼中冷風呼呼吹,但是她沒想到的是,他在小心翼翼的把琴放下後,居然像是個竹林魅影般幽幽的飄(?)了過來,猝不及防間一把奪過了項源手中的勺和碗,在沈欣瑤驚訝的微張開嘴之際,把那勺像卷棉花糖似的裹成一坨的粥,毫不客氣的塞進了她的嘴裏。
    “嗚……”
    沈欣瑤隻來得及發出一記呻吟,嘴就被囫圇吞棗的,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的塞了個滿滿當當。
    “吃!”
    順著這冷出冰碴子的話音,沈欣瑤怯懦懦的抬起頭後,看見葉鸞仿佛正在練習以眼殺人而練習對象就是自己,就連自他周身冒出的黑氣,也在實體化後,很敬業的提升到了危險等級。
    所以說,原來謙謙君子跟腹黑怨靈,相隔隻在一線之間麼?
    以如果打上馬賽克的話會很糟糕的姿態含著湯匙,沈欣瑤側過臉,可憐兮兮的朝項源眨巴了幾下眼睛意圖求助,誰料這一次,假裝看風景的人居然換成了這位她最值得信賴的師兄。
    而項源那心不在焉的神情,怎麼看都像是在說這樣的一句話。
    “活該,玩脫了吧。”
    “嗚哇……”海帶淚。
    當然,如果隻是這般單純的暴力對待也就罷了,更令沈欣瑤感到崩潰的還在後麵——這倆人像是約好了一起欺負她似的,小小的一碗粥居然來回交換了五六次,一會兒比霸道總裁愛上我還要犀利,一會又溫柔得堪比世界第一初戀,等到最後一勺子粥下肚,沈欣瑤覺得自己都快要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喂飯風格裏風中淩亂了。
    好在當她真的客串起小豬睡完吃吃完睡之際,葉鸞大發慈悲的給她彈了首催眠曲,才算是稍稍的平撫了她受傷的心靈。
    然而還沒等她受傷的小心靈痊愈,就被無情的來了個舊傷之上又添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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