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
    蘇婉心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她，嘴角牽起一點新奇而嘲弄的笑意。
    “不錯，彤雨閣的術法有如花解語，花沐伊人之說，講的是彤雨閣弟子在施法時所生成的花的種類，通常都與其本人的氣質互相吻合，比如說大師傅，沉斂靜默如她，和天山雪蓮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二師傅逍遙恣意，自是以桃花入境最為相得益彰。”
    說到這兒，那少女輕盈盈的一笑，神色是仿佛孩子惡作劇成功以後，在向夥伴炫耀般的天真可人。
    “而我呢，本是以風信子入境，可是這彤雨閣的術法修煉也太過溫和了，連一點刺激和挑戰都沒有，於是我又在這基礎上，強行以雪蓮入境，雖說是順利的走火入魔了，卻不曾想其痛苦，僅僅是利刃刮骨，萬蟻噬身這種程度而已。”
    “哦？”蘇婉心挑了挑眉，一時還真不知是該對這番話瞠目結舌呢，還是刮目相看了，“萬蟻噬身都不值一提，那你期待的痛苦究竟是什麼樣？”
    “生不如死。”
    少女隻回答了簡短的四個字，帶著仿佛飲鴆止渴，卻甘之若飴般輕佻而歡愉的語調，然而這個答案，卻足以令大多數的普通人望而生畏。
    不過蘇婉心可不是普通人。
    “喜歡追求刺激和挑戰？”尾音被略微挑高，蘇婉心的目光帶著審視異類般的飄忽與清魅，“這一點，倒是與我，與我鬼族女子分外相像……”
    “我不知其他的鬼族女子如何，但是我與你，卻是不一樣的，”直視著蘇婉心血色的雙眸，少女的長發與膚色白得有些攝人心魄，“命運之局，生死沉浮，你就好比這棋局的設計者，是執子之人，而我呢，更想真正的參與到這棋局之中，做所執之子，哦，差點忘了問，也不知道你會不會下棋……”
    “很有趣的觀點，”手腕一沉令骨爪化作了蒼白的碎光，蘇婉心唇角微笑，任由那光飄散在了凜冽的風雪裏，“我對棋藝雖不精通，但好歹也是略知一二，你說你想要做棋子，那豈不是等於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了別人手中？”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高手對弈之時，通常都是走一步看十步，而她們所要麵對的挑戰，不過是對方會不會如她所想般落子，相反如若置身於棋局之中，我會完全不知道將會在我身上發生什麼，有可能一路走到最後，也有可能下一刻便做了棄子，而我所追求的，正是這種對未知的恐懼和期待之情。”
    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綻開了甜美而豔麗的笑容，有風撩動起她的那一縷黑發，一瞬間妖冶到了極致。
    “這也就是你把自己弄得走火入魔的理由？”
    “可惜這點痛苦根本不值一提，還漸漸被我摸到了發作了規律，”撚起一縷白發在指間打了兩卷，少女似乎略顯失望的搖了搖頭，“這就好比自己下自己布置好的棋局，不論怎麼下你都已經知道了結果，自然是沉悶索然，了無生趣。”
    “那麼你，為什麼要和我講這些呢？”
    了然的嗤笑過後，蘇婉心瞥見對方的身影，驀地被籠罩進了一片深寂的陰影中——天空中有一片雲飄過，霎時間連月色都黯淡了下來。
    然而她的雙眸，卻仿佛描畫著星辰般燦爛耀目。
    “因為我，想要成為你的棋子。”
    “棋子？”蘇婉心勾起唇，聲線冰冷宛若一地銀霜，“可是這棋局何在？”
    “棋局，自然是在這彤雨閣之中。”
    遠遠的瞥了眼覆著柔曼月光的瓊樓玉閣，少女身邊飄飛的雪，驀地發出了令人心寒的淒厲嗚咽。
    “璃月欲奪掌門之位，公孫晴自然不會束手待斃，待到她們兩敗俱傷之時，忘川之畔自可漁翁得利，說不定還有希望一舉將彤雨閣，變為另一個忘川之畔，這等風險與機遇並存，亦可衍生出諸種可能的棋局，九幽冥蝶難道不想挑戰一番麼？”
    “而你則可以作為我的內應，將其中的機遇無限擴大，”黑色衣襟擺蕩出冷冽的弧，蘇婉心很自然的接下了對方的話，“不過我很好奇，你投靠璃月或是公孫晴的其中一方，豈不是更好？”
    “不論是璃月或公孫晴最終誰是贏家，她們都不會把彤雨閣的眾弟子怎麼樣，這是我所能預料到的結果，”白發飄舞間，少女朝著蘇婉心灑然一笑，“而你不同，九幽冥蝶素來冷漠無情，視人命如草芥，自是不會對區區一枚棋子手下留情，除此之外，我又對你的棋路一無所知，如若將我的命運交予你手，這份對未知的恐懼和期待，定會給我前所未有的刺激。”
    “我明白了，既是送上門的棋局，我若不下豈不是浪費了你的一片苦心？”蘇婉心麵紗微動，令其唇邊快意的笑容展露出了一角，“雖說名字對於棋子來說毫無意義，但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吧，向我這個即將掌控你命運的人報上姓名。”
    “尹千落。”
    冷月在這一刻複又透出了雲捎，卻在照到少女身上時宛泉水如般清淨柔和，不見任何陰森肅殺之意。
    “尹千落麼，不知是否有百花凋零，千葉落盡之意。”
    這是尹千落走後，蘇婉心對著暮雨峰上俯瞰群山時說的第一句話，她清寒而銳利的嗓音，宛如插進冰層間的利刃，輕而易舉就劃破了那仿佛永不止歇的飄雪。
    百花凋零，自是象征彤雨閣將要遭受滅頂之災，而千葉落盡，是不是就代表尹千落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了呢？
    那是一定的。
    她既是甘願成為棋子，那麼葬身棋盤，為棋局的發展流盡最後一滴血便會是她最終的歸宿。
    風更加的大了，片片雪花掩去了皓潔淡冷的月，蘇婉心的視線，不自覺的落到了自己手心的脈紋之上，不得不承認，這個尹千落算是說對了，比起遊走於生死之間，她倒是愈發的喜歡起這種定奪生殺，將性命玩弄在鼓掌之間的感覺了。
    雖說這世間，沒有誰是純粹的棋子，同樣，也沒有誰是絕對的弈者。
    不過至少現在，她有了為這眼前之局落子的機會。
    那麼這局棋，暫且就叫做“彤雨歿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