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十八章 裏應外合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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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漣水城,碼頭。
    清早的陽光,斜斜的攀上遠處挺拔而高聳的望天樓,將其頂端的石壁映照的閃閃發亮,柳天仰握著槍自船艙中走出時,那縷還沒被熱度烘烤過的微涼海風,便拂在了他英挺而俊朗的麵容上。
    “天氣不錯。”
    飛龍銜珠繞於槍上,柳天仰將槍往甲板上一插,便信步踱至船舷邊的小桌前坐了下來——他抄起擺在桌案上的那枚西瓜,在指尖隨意的轉了兩圈後,看都沒看,就將其對著船艙的出口拋了過去。
    然而,那邊並未有西瓜墜地的聲音響起,反倒傳來了劍舞晨風的清越之聲。
    唰唰唰的幾聲過後,那橢圓形的西瓜已被切成若幹塊,並且整齊有致的重新擺回了桌麵上,與此同時,一個稍微壓低後便無甚特色的聲線,也不出柳天仰預料的自艙中傳來。
    “師兄臻五行之境已久,卻將望天樓的獨門禦風之術用來扔西瓜,不知這算不算是大材小用?”
    聞聽此言,柳天仰也不客氣的拎起了一塊西瓜,出口的話音聽著像是稱讚,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挖苦之意、
    “師弟倒是好劍法,就連砍瓜切菜,也是做得如行雲流水一般。”
    ——言下之意,就是歐陽宸苦練多時的劍法,卻僅僅有“砍瓜切菜”的程度而已。
    “隻是不知師兄的頭顱,和這瓜相比究竟誰更硬些?”
    收劍入鞘,歐陽宸也不冷不熱的出言回擊,他一邊說,一邊坐到了柳天仰的對麵,臉上除了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外,看不出什麼明顯的表情。
    “師弟或可一試?”
    柳天仰咬了一口西瓜,也是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和歐陽宸對視起來。
    刹那間一室寂靜,有風在擦過歐陽宸握上劍柄躍躍欲試的手,以及柳天仰笑意漸涼的臉時,竟像是弦一般被繃到了極致。。
    下一刻,就將瀕臨斷裂的邊緣。
    “唰。”
    不遠處,強風鼓舞之下,由桅杆頂端落下的白帆豁然撐開,帆上的望天樓圖騰頓時獵獵招展起來,在蒼茫的空色下,宛如遙指西北的巨幅戰旗。
    而柳天仰,則在這貫耳的風聲中,很沒好感的揉了揉鼻子。
    “沒想到這聲音,依舊這麼難聽……”
    “師兄以為,”一隻胳膊搭在桌案上,歐陽宸仿佛別有所指的道,“望天樓這次出征能否凱旋而歸?”
    “若是出征前就能料到成敗,那這仗就不用打了,再說,測算運勢那是掌門的事,我們隻需要忠實的執行命令就夠了。”
    聽出歐陽宸這是在試探,柳天仰給了個滴水不漏的答案。
    “這可不像師兄會說的話,”歐陽宸看著柳天仰微微一笑,聲音隱寒,“或者說,師兄在意的是首席之位,對此戰的成敗反倒毫無興趣?”
    “我們彼此彼此。”
    話的尾音還在潮濕的風中回旋,柳天仰已扔下還未吃完的半塊西瓜,從容不迫的登上了戰艦的瞭望台。
    他們所在的這艘是艦隊的旗艦,比其他的戰艦要高出一些,因此即使沒跟上去,歐陽宸也能看到那十餘艘戰艦,已全部拔錨揚帆集結完畢。
    “好!”
    簡短而有力的爆出了一個音節,立於最高處的柳天仰,將他的螭龍裂海槍高舉過頭頂,振臂疾呼。
    “此時此刻,攻伐燁國臨安城的戰役就要打響,鑄劍千日,揮劍一時,身為望天樓的同門,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榮幸,亦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機會,你們想在這場戰役中揚名立萬嗎,那就上吧,讓敵人的鮮血染透你們的征袍,讓整個天空都布滿你們引以為傲的長嘯。"
    “殺!殺!殺!”
    柳天仰說罷,歐陽宸便聽到了同時從十餘艘船上傳出的,宛如沸騰的震撼呐喊,他們每喊一聲,海麵之上便會有回聲以排山倒海之勢傳蕩回來,一聲高過一聲,直到最後化做了震耳欲聾直衝天際的如潮聲浪。
    於是柳天仰將長槍指向西北,一記龍鳴響徹天空,四周的戰艦上也開始號角激奏鼓聲大作起來。
    “起航!”
    慷慨激昂的高聲喝喊中,十餘艘懸有望天樓圖騰的戰艦,井然有序的駛出了海港,如激流般湧進了前方的赤海道中。
    乘風破浪,直掠滄海。
    就在赤海道上風起雲湧之時,蘇婉心亦走進了那座位於鬧市中的清靜院落。
    院中樹影婆娑,嫩色的葉打著顫悠悠的飄落,不知不覺間,已覆滿了嵌有陽光碎片的簡陋棋盤,蘇婉心衣袖輕揮,將棋台附近的落葉清掃開來,繼而坐到了和上次同樣的位置。
    今日是七日之期的第七日,大楚複辟的第一場,也是最關鍵的一場戰役將在此地打響。
    可以說,自始至終留給楚……姑且叫國吧,的時間都不多,盡管做了多年的布置,但由於是在祈年殿的眼皮底下行動,楚國所能暗中發展出的勢力實在有限,因此若想複辟,他們便隻能在天下將亂時孤注一擲。
    而七日前,蘇婉心的不按常理出牌,又使得楚國皇裔暴露在了祈年殿的目光下,這無異於將本就岌岌可危的楚國,一舉推倒了懸崖的邊緣,也就是說,此時此刻不再是他們選擇時機了,而是變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畢竟,若是時間拖得再久一些,楚國複辟的火苗,甚至連一點火花都難以擦起,就將熄滅在祈年殿討伐的浪潮之中。
    然而,留給楚國的時間,卻僅有短短的兩個時辰而已。
    蘇婉心為助楚國複辟,幫他們引來望天樓大軍以創天時,然而望天樓此役也是劍指臨安誌在必得,若是楚國在號角響起時,不能以極快的速度控製住城中的局麵,待到望天樓兵臨城下,必然趁他們兩敗俱傷時一舉破城。
    而之所以說是兩個時辰,是因為這是望天樓的艦隊,穿越赤海道所需的時間。
    當然,不論是望天樓,還是祈年殿占據臨安城,都不是蘇婉心想要的結果,所以她才會在戰事將起時來到此處,而她也篤定楚國需要她這枚強援。
    落葉如雨。
    將一片卡在石縫裏的落葉拾起,蘇婉心將它撚在指間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正是綠意盎然的時候,那葉片一點也不見枯黃衰敗之色,反而在極力舒展開的葉脈之中,仿佛有澎湃而旺盛的活力將要滿溢而出。
    ——明明有勃勃的生機等待綻放,它們卻在宛如死亡般兀自凋落。
    “綠葉飄零,魂無歸處,在這亂世中,生命又何嚐不是如此?”
    輕聲的喟歎中帶著深深的惋惜之情,有一人自蘇婉心背對著的巷口走進了院中,他穿著一件繡滿補丁的粗布長衫,神色卻舒朗而清逸,於是連天邊逐漸蔓延起的戰火,落到他身上後,都仿佛沾染上了清和而慈睦的光澤。
    “幾日不見,先生倒是愈發的有閑情逸致了。”
    蘇婉心沒有回頭,輕輕一吹讓那片葉子飄進了柔和的風裏。
    “不急,不急,”那先生繞到蘇婉心的麵前,將粗布衫一撩盤膝坐了下來,“姑娘既已在此,我的心便放下了大半,此役我得姑娘襄助,無異於得天命所鍾,自然是無往而不利。”
    他們中間隔著棋盤,若是此時有人路過,倒還真像是兩人在提子對弈了。
    “可惜時間緊迫,今天沒空陪先生下棋了,”在那先生沉靜溫和的注視下,蘇婉心的目光依舊如冰般冷冽,“不如說說你的計劃吧,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我感興趣的環節?”
    “姑娘此言,說的我好像在以國士之力欺你初學似的,”安然的輕笑著,那先生簡明扼要的解釋起來,“我想分兵兩路,一路前往阻截敵方的入室弟子,另一路率軍搶占城內的各關隘要道,不知姑娘想選哪一路?”
    轉眼間,那先生的懷中已落滿了綠葉,但他卻一點要去管的意思都沒有。
    “大楚之軍,需有先生坐鎮方可眾誌成城,我便選這第一路吧。”
    聆聽著微風穿葉的簌簌之聲,蘇婉心看到那先生懷中的落葉都流轉起了溫暖的光澤,宛如枯木逢春。
    不過比起這小院裏,望天樓旗艦上的陽光倒是冷了許多。
    “大師兄麼?”
    獨自站在船艙背陰的角落裏,歐陽宸細心的擦拭著手中光華流瀉的長劍,被發絲遮住的眼睛裏沒有任何表情泄露出來。
    他剛剛得知了一個消息,就是他那個行蹤詭秘的大師兄,早在七日前便已瞞天過海,悄然潛入了戒備森嚴的臨安城中,這樣一來,他隻要在開戰之後驟然現身,將楚國或祈年殿的首腦人物一舉擊殺,便可令敵方陣腳大亂,屆時望天樓的艦隊再趁機攻城,則可以最小的損失一舉拿下臨安城。
    也就是說,若是望天樓的諸人同仇敵愾,此計倒不失為一條上上之策。
    然而,望天樓的眾人,真的能同仇敵愾嗎?
    想到這裏,歐陽宸雙指並攏輕擦過劍鋒,令其在風凝成的微型旋渦中隱去了形體,那風撩開了他斜切過眼前的劉海,露出了比利劍還要尖銳而犀利的眸光。
    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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