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露清歌,抑情望天 第一章 淨月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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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大陸西陲的萬裏雪山,如隔絕塵世般終年肆虐著一望無際的風雪,狂烈的寒流席卷著漫天的冰淩把四野刷成白茫茫的一片,縱使蒼茫的群峰,亦在這無止境紛飛的雪花中模糊了輪廓。
然而在這廣袤的雪山之中,卻獨有一片宛如桃源的世外仙境。
剛下過一場新雨,天空是宛如剛被洗濯過的皎潔透藍,偶爾有成群結隊的蝶兒揮舞著彩翼,自與這晴空同色的淨月湖上翩翩飛過,帶起的微風將湖中的蜃景攪散成破碎的花影蕩漾。
但明明是很浪漫的景物,偏偏有人就很煞風景的做起了不浪漫的事。
“師姐,你在哪啊,師姐?”
像是馬路殺手般一腳踩趴了一大片青草,彤雨閣第233代小弟子易小翔扯著嗓子在湖邊大喊大叫,不過他這一喊非但“師姐”沒出來,反倒嚇得一幹在枝頭草地間歇息的鳥雀爭先恐後的亡命天空。
“你太吵啦。”
宛如風鈴輕晃般的清澈嗓音響起,易小翔還沒等判斷聲音傳來的方向,就瞥見麵前的湖中爆起了一團水花,飛濺開來的水滴頃刻間紛紛揚揚的朝他傾灑而來。
“師姐你這是為哪般?”
眼看若是不閃不避鐵定會是被淋成落湯雞的命運,易小翔馬上把臉糾結成了像是吞了黃連的苦逼狀,不過盡管拿自家師姐沒有辦法,但不讓自己變落湯雞的本事他還是有的,隻見他抬起手輕劃出一個圖形,一麵流轉著如玉色澤的光牆頓時在他麵前凝聚成形。
“哇,易小翔小心,你的背後有一隻巨大的,巨大的,巨大的,大眼鏡蛇!”
“師姐你休要誆我……”聽得對方的語調明顯是假焦急真狡黠,易小翔很機智的選擇了向前看,“若是我此時回頭,你的陰謀不就得逞了嗎?”
“哎呀,你怎麼不相信我呢,不好了,那眼鏡蛇順著你的腳爬上來了。”
“我……”
本來還想反駁的易小翔堪堪說出半個字,就驀地感到右腳的腳踝處正被不知名的東西勒緊那東西隔著衣料傳來冰涼而滑膩的觸感,並在沿著右腿盤繞而上的途中,與衣服摩擦發出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
怎麼看,都和蛇類生物分外相像啊……
“難不成真這麼倒黴?”
自言自語的嘟囔了一句,易小翔在心裏默默的掂量了一下被淋成落湯雞,以及被毒蛇啃倆透明窟窿哪個後果比較嚴重後,果斷的撤掉了光盾繼而迅速的低下了頭,孰料映入眼簾的並非是麵目猙獰的毒蛇,而是一道由花瓣編織而成的五彩繩索。
見此情景,易小翔不由鬆了口氣。
然而刹那間他就又想起了撲麵而來的一片水滴,可此時此刻想要阻止卻為時已晚,因此他隻來得及從新抬起頭,就被毫不留情的澆了個晶晶亮透心涼。
也就是說,我們的易小翔同學終究還是沒能逃脫落湯雞的命運。
“師姐,有意思嗎?”
把濕成一股從額頭垂下來的頭發捋向一旁,易小翔拎著早上剛晾幹還沒穿多一會就又濕透了的衣服滿臉怨氣。
“當然了,欺負師弟什麼的,最有意思了。”
理直氣壯的口吻讓易小翔險些吐血三升,不過這一次,他好歹是憑這句話捕捉到了師姐所在的方位,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看上去比他稍大一些的少女,正雙腿交疊優哉遊哉的坐在離湖不遠的一棵樹幹上,像個施咒成功的小女巫般笑的一臉歡樂。
“聽說笑多了容易長皺紋,師姐你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揪住濕淋淋的衣服使其不會緊貼上皮膚,易小翔故意用含混不清的調調吭唧了這麼一句。
不過說實話,他這個師姐長的還是有那麼一點傾國傾城的雛形的。
纖長而柔順的發,在微風中輕輕飄起的姿態顯得輕盈而靈動,而在長發的掩映下,她的肌膚又呈現出一種甜美而剔透的色澤,就仿佛盛在純白色瓷杯中,甜度調和得恰當好處的蜂蜜,令她盛滿盈盈笑意的雙眸,都染上了嬌俏可人的氣息。
當然,以上是建立在她不對他怒目相向的前提下。
“不作死就不會死。”
“啊……”
堪堪避過師姐在跳下樹時扔過來的一不明飛行物,做了個後仰姿勢的易小翔還沒等重新站穩,就感到腳下一滑然後身體也隨之失去重心向後倒去,緊隨而至的噗通落水聲,也同時為上麵這句話做了最好的詮釋。
幾分鍾內兩度濕身,易小翔同學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阿嚏。”頂著團水草從湖裏冒出頭來,易小翔模樣淒慘的撅起嘴一副小爺現在很生氣狀,“我本來是好心來告訴你,二師傅說她在歸去崖等你的,結果師姐你又拿我尋開心,下次下山再也不幫你帶紫菜包飯了。”
“切,誰稀罕,”撇了撇嘴,少女突然又一驚一乍的飆起了高音,“等等你說什麼,歸去崖,為什麼二師傅找我要在那麼冷的地方啊?”
“活該。”易小翔悄悄的吐露心聲。
“你說什麼?”少女湊上來一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凝視狀。
“沒……沒什麼,我說師姐你一會上歸去崖的時候多穿點衣服,不然凍感冒了可就要步我後塵了,阿嚏。”
也不知道是著涼了還是鼻子進水了的緣故,易小翔話還沒說完就又打了一個噴嚏,然後他就看到自家師姐細細的打量起自己來,滿臉同情的表情怎麼看都是由幸災樂禍假扮的,於是易小翔當即暗啐了一句你他喵的敢再假點嗎?
當然,他這回很小心的沒有說漏嘴。
“是啊,感冒什麼的真是可憐,”少女嘖嘖的感歎著,“而且你感冒了的話,我再感冒豈不是沒人給我熬藥了,嗯,果然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
“那麼我先去了,拜拜。”
說著少女就拍了拍手,踩著略微蹦跳的步子毫無罪惡感的轉身離去了,徒留易小翔站在原地,滿腦子“原來我就這麼點用了嗎”的糾結臉注視著她走遠的背影。
歸去崖,歸去崖,歸去崖……
僅僅從湖邊走出來的片刻功夫,沈欣瑤就把這個詞以咆哮體在腦內循環了無數遍,就連腳步都隨著她這頌經似的不停念叨越來越快,直到最後發展成了如果對方不是二師傅,那她肯定要將其就地咬殺的咬牙切齒。
歸去崖是雪山之巔的一方淨土,傳說數千年前鳳凰曾於此地蒞臨人間,數日後又在此地浴火重生化羽而飛,故而得名“歸去”,而放眼整個彤雨閣,這處沾染著傳說色彩的高崖,無疑是最適合修行練功的清幽之地。
不過在沈欣瑤看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裏實在是太冷了,和四季如春的淨月湖畔簡直是兩個世界。
尤其對於沈欣瑤這樣臭美的家夥(易小翔:這才不是我說的。)簡直是噩夢。
要知道,像沈欣瑤的大師傅和二師傅這種常來歸去崖練功的,都是離九真之境僅差一步之遙的頂尖高手,而她們這些武藝高強之人自然是無懼雨雪風霜的,這就導致每次上歸去崖,沈欣瑤就總是得裹成個厚厚的粽子,看著兩位師傅有風度也有溫度的秀著身材滿心的羨慕嫉妒恨。
於是這次也是一樣。
“啊啊啊好冷嚶嚶嚶……”
本著挑戰極限的心理隻披了件不算厚的披風,沈欣瑤剛一站上歸去崖就後了個大悔——被寒風刮的渾身都在打寒顫的她,隻能一邊搓手跺腳取暖的一邊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向崖邊的二師傅,祈禱她能趕緊把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
但是事與願違這個詞,總是要時不時的出來搗亂。
薄如蟬翼的赤色羽紗,和隻在腦後綰了個髻的發一道在雪風中飄舞,麵若桃花之色的女子斜躺在覆了積雪的懸崖邊緣,旁若無人的灌了一大口酒後,將拎著酒壇子的那隻手抬了起來,任由衣襟滑下,白皙的肌膚曝露在了冰冷凜冽的空氣裏。
這就是沈欣瑤的二師傅,幾乎掌管著彤雨閣全部實權的璃月。
當然沈欣瑤並不會在意真正的掌門,也就是大師傅正被漸漸架空的事實,畢竟在她的眼中,大師傅和二師傅從來都是姐妹情深親若一家,所以誰的權力大誰的權力小根本沒有區別。
所以她目前隻是在為二師傅這嗜酒如命的性格鬱悶著,要知道,一旦二師傅進入自斟自飲的忘我狀態,別說是一般人,就連大師傅親自站在她麵前也會被視若無物,沈欣瑤曾一度懷疑,就算是天打雷劈到了歸去崖頂,恐怕也沒法讓她從酒色桃花醉相逢的世界中醒過魂來。
“二師傅……”
沈欣瑤試著叫了一聲,果不出所料沒有得到一點回音,對方還像要故意氣她似的又謅了一口酒。
“啊啊啊……”
又是一陣寒風襲來,感覺自己像是被罰站的沈欣瑤把腿抖得更厲害了,同時在攥緊那件沒法將全身都裹住的披風後,對一句真理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自作死不可活。
“冰天雪地,花天酒地,”舔了舔灑在臉頰上的酒水,璃月的雙眸映上了白雪皚皚的天地,“同樣的天,同樣的地,為何在你我眼中會有這大大的不同?”
也說不上是發問還是在自言自語,不過作為此刻唯一能回應她的人,沈欣瑤卻隻是哆哆嗦嗦的吐出了一個字。
“冷。”
“花天酒地,隻可惜還缺個花字,瑤兒可願在這冰雪肆虐之地,欣賞一下百花齊放之景?”
雖然依舊像是自言自語,但這次的說話對象卻明確的鎖定在了沈欣瑤的身上,於是沈欣瑤的回答也跟著改成了兩個字。
“好冷。”
“……你今天怎麼回事,除了一個字就隻會說兩個字了嗎?”
似乎是被沈欣瑤結結巴巴毫無生趣的回話搞得興味索然,璃月突然就從與酒同醉的逍遙之態回過了神,如果此時易小翔在場,一定會瞠目結舌的表示“居然有人能把二師傅從酒壇子裏撈出來這簡直是個奇跡”吧。
而這項紀錄的創造者,也就是沈欣瑤,居然毫無自知之明的又丟出了驚世駭俗的三個字。
“冷死了。”
“這麼看來,我這百花齊放之景,今天注定是沒有觀眾了,”半眯起眼,璃月仰起臉望向天空,“瑤兒可知我喚你來此是何用意?”
“二師傅您有話能不能快點說,”沈欣瑤勉強張開嘴,卻因為牙齒直打顫而導致話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我冷,好冷,快要冷死了。”
“也罷,美酒的香醇,還不是現在的你能夠體會的……”又喝了一口後把酒壇子放下,璃月的雙眼在望向沈欣瑤時還噙著迷離的光,“我彤雨閣與位於南方燁國的祈年殿素來交好,前些日子他們曾遣使前來,欲與我派在這亂世之中結立盟好,近幾日也當是我派還禮的時候了,等他們準備妥當後,你也可隨車隊下山見見世麵。”
“啊?”
興許是過於訝異的關係,沈欣瑤有一瞬間竟忘了刺骨的寒風。
“怎麼,不願意?”
“啊,不是不是,隻是太驚喜了,”被風一吹又趕忙把披風裹緊,沈欣瑤雖然冷得夠嗆卻難掩神色間的興奮和期待,“大師傅也同意了麼?就知道二師傅和大師傅一樣,對瑤兒最好了。”
“嗯,快回去準備把。”
說著璃月又拎起酒壇子,湊到嘴邊滿滿的飲了一口,而在沈欣瑤如蒙大赦的逃離開歸去崖後,她便從新將視線投向了茫茫一片的雪景,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個柔和如水的聲音,施施然分開雪幕滑進了她的耳畔。
“你,真的舍得啊?”
這個聲音璃月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它的主人正是彤雨閣名義上的掌門,也是她一直稱之為師姐的公孫晴,此時的她正舉著把繪有雪蓮的油紙傘立於紛紛揚揚的雪花中,一身白衣襯著她綴在唇邊的微笑,清麗而優雅,靜謐而溫柔。
“沒什麼舍得不舍得的,我隻是舍棄了一樣東西,去換取我更想要的另一樣東西,”晃了晃酒壇子,璃月恣意的笑著,“而且剛剛這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把,既然舍不得,為何不阻止我?”
“是啊,為什麼不阻止你呢?”
笑容中摻進了些許不置可否的弧度,公孫晴輕搖紙傘帶起一片微風,原本飄落的碎雪當即煥發出光芒,宛如雪蓮綻放。
“也許我是在想,她也該長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