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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起
    房間中暗沉沉一片寂靜,微開的窗扇射入一道明亮的光線,略略增添了一絲生氣,但隨風搖曳的柳枝,將那片光斑掩住了。
    桌上隻有一盞白瓷茶壺,但似乎放置了很久已經沒有一絲熱度了,木椅微微傾斜倒在了一旁。
    淡色的床簾大敞著,一道身影靜靜的靠在床邊,寬大的衣袍亦無法掩住他異常瘦削的身體,微微抬起的手臂撫在了一旁的床欄上,修長的手指消瘦如柴,白皙的手背上隱約沾染了一絲血跡,暗色的袖袍緩緩滑下遮住了腕間的突兀。
    他緩緩抬頭望向緊閉的房門,一雙黛眉下澄澈的雙眼卻暗淡無色,臉頰蒼白異常,雙唇微微幹裂,淌下一些血絲,平添了一絲淡淡的鮮豔。
    長發鬆鬆束起披散在肩後,烏黑的發絲間隱隱夾雜著一絲銀發,而他的兩鬢竟已完全霜白了。
    他微微抬袖掩唇輕咳了幾聲,俊秀的麵上似有一些病態的潮紅,他緩緩從懷中掏出潔白的帕子拭去了唇間的那抹鮮紅,帕上亦落下了星點,宛若雪地中淩寒綻放的梅花一般,但卻有絲絲的淒涼,仿佛帶走了他生命中最後的一絲氣息。
    房門輕輕推開了,一道淡藍色的身影走入房間中,他看著床上之人蒼白無色的麵容,疾走幾步趕到床邊,他顧不得行禮忙將裴言扶到了懷中。
    雲涵擁著瘦削的身軀,眼中有一絲傷痛,不過幾日未見太傅怎病的如此嚴重。
    “雲涵,你來了。”裴言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他鬆開雲涵的手臂,盡力挺直了腰板。
    “太傅,您在等一等,我現在就去喚太醫為您醫治。”雲涵放下手轉身走向門外,他似乎忘了他走進這個房間都是禁忌,又如何能去請太醫呢。
    “不用了。”裴言輕道,他微微抬手拉住了雲涵的衣袖。他已知自己命不久矣,就算太醫前來也無法醫治他了。
    “雲涵,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裴言看著雲涵麵上的傷痛,神色異常平靜,如今他為了皇上盡心盡力,也算是死而無憾了,隻是以後的路他不能陪在皇上身邊,不知皇上能否應對朝中的艱險。
    雲涵點點頭,坐在了床邊。
    “韓王野心頗重,日後需要小心提防,林大人雖是貪財好色之徒,但卻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予其一番警戒即可。”裴言低聲咳了一陣,口中湧出大片的鮮血,麵色愈加蒼白。
    “太傅。”雲涵驚道,眼中有一絲濃濃的擔憂。
    “到弄髒了你一身嶄新的朝服。”裴言有些歉意的看著雲涵暗紅色的朝服上,點點猩紅。
    “太傅,您切莫多言快躺下休息。”雲涵歎了口氣,他的朝服髒了又算什麼。
    “我恐怕日後不能陪在皇上身邊了,希望雲涵能多費些心思。”裴言握住雲涵的手,微微搖頭。有些話他今日不能交代清楚,或許以後就沒有機會再說出了。
    “雲涵不過是個愚鈍的庸才,又怎能在皇上身邊輔佐。”雲涵心中有些微微的不安,忙低頭說道。
    “皇上的性情強硬聽不進勸諫,能耐住心性忍下皇上責備的莫不過雲涵一人了。”裴言想起皇上的性子,亦歎了口氣,“如今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我希望雲涵能代我留在皇上身側,勸諫皇上遠離那些佞臣。”
    “臣定不負太傅的期望。”雲涵看著裴言清瘦的麵容,堅定的說道。
    “皇上有兩位皇子,皆聰明伶俐怕以後必要嫡長之爭。”裴言緩緩放下手,靠在了床邊。
    “太傅,以後的事情甚為遙遠,您不用現在就這般顧慮,臣希望您能安心休養身體。”雲涵麵上有些苦澀,太傅為皇上這般嘔心瀝血,然皇上又看到太傅的忠心了嗎。
    倘若但凡皇上待太傅有一分恩情,也不會將太傅幽閉在這冰冷的房間中多日,雲涵重重的歎了口氣,太傅,您如此又是何必。
    “雲涵,我還有一私事想囑托你。”裴言喘息了許久緩緩開口道。
    “太傅請言,雲涵一定竭盡全力辦到。”雲涵看向麵前沉浸在病痛之中的人,根本無能為力。
    “我希望雲涵能常去看看洛青的家人。”裴言心中一陣絞痛,他不禁抬手輕撫在了胸口。
    洛青還那般年輕卻因他而亡,終是他的錯。裴言不曾責怪怨恨皇上的殘酷無情,皇上亦是他親手教導而出,他隻怪自己沒有將皇上教導成仁慈愛民的帝王。
    “好。”雲涵點點頭。
    “我步入朝堂多年已是汙濁了,不能再回到清心閣,我希望待我死後,雲涵能將我的屍骨葬在後山的深林處。”裴言緩緩躺在床上,如今他的心願已了,唯一的遺憾便是無力為皇上除去韓王。
    “太傅,您正值中年倘若靜心休養,病情一定可以痊愈。”雲涵心中猛然一顫,用力握住裴言的衣袖,在他印象中太傅武功高強,麵容永遠是那般溫和俊秀,不知何時竟變得如此枯瘦病弱。
    “皇上一會趕來看到你的身影必會責罰你,這塊玉佩雖然不是免死金牌,但也可以為你擋去刑罰。”裴言掏出懷中冰冷的玉佩放入雲涵掌心間。
    這塊玉佩還是瑄兒送與他的,倘若那孩子得知他將玉佩擅自送予他人,必會不願。裴言緩緩放下手,眼中溢滿了苦澀,早年坐在他膝間的孩子已經長大了,漸漸成長為一代帝王,可性情卻愈加殘酷,一切皆怪他沒有好好教導瑄兒,或許他本就不應該做帝師。
    雲涵看著麵前之人緊閉的雙眼,盡力喚道“太傅。”
    “太傅,難道您不想再見到皇上一麵了嗎?”雲涵握住裴言枯瘦的手腕,皇上傷太傅至深,甚至不惜殺了跟隨在他身邊多年的人,太傅又怎會在想見到皇上。
    雲涵掏出懷中潔白的帕子拭檫著裴言嘴角的鮮血,太傅生前喜潔,必不允許自己這般儀容離世。
    書桌前端坐著一道明黃色的身影,他的麵容秀美,但卻異常嚴肅,宛若冰冷的美玉一眼。
    衛瑄放下手中的筆墨,不悅掃了一眼一旁氣喘籲籲的太監。
    “什麼事情?”衛瑄冷聲說道。
    “皇上,太傅病危了,請您過去看看吧。”太監低頭說道,不敢看向衛瑄滿是怒意的麵色。
    “病危,太傅武功高強,又怎會生病。”衛瑄拂袖將麵前的奏折盡數推在了地上,他待老師情深意重,而老師竟然聽信一個低賤的隨從之言,他也是該冷落老師,給他一個警惕了。
    “皇上,奴才所言據實。”太監的神色有些哀傷。
    “生病了就去請太醫,請朕過去做什麼,他自己不就會醫術嗎?”衛瑄翻開麵前的一本奏折,倘若老師真想來見他,親自過來便是,又何必打發一個低賤的奴才前來。
    “皇上,太傅真的快撐不住了,他多日前便接連嘔血,前幾日您在林中又重重擊了太傅一掌,太傅的重病之軀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太監雙膝跪在地上,重重的磕頭,太傅的性情溫和,待他很好,而如今太傅卻淒涼的躺在床上嘔血。
    “他多日前便嘔血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朕。”衛瑄用力握住太監的衣領,眉頭緊緊蹙起。
    “太傅不讓奴才提及此事。”太監麵上未有一絲懼怕,而溢滿了無盡的悲傷。
    衛瑄看著太監的麵色,心中有些略略不安,他用力放下手大步走了過去。或許太傅僅僅是受了些內傷,他的武功那般高強,不會有大礙的。
    衛瑄不斷的安慰著自己,然他的腳步卻越來越急促,淡黃色的衣角翻飛飄揚。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房門卻猛的停住了腳步,四周的寂靜讓他愈發慌張。
    衛瑄盡力的平靜下心情,伸手推開房門,倘若太傅真的病重了,他喚太醫前來醫治便可,又何必如此失態。
    “你怎麼在這裏,太傅呢。”衛瑄沒有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卻看到了靜立在他麵前的雲涵。
    衛瑄重重推開麵前的人走到床邊,“太傅,都已經是正午了,你怎麼還在熟睡。”衛瑄抱起床上的人,用力搖晃著他消瘦的身軀。
    “太傅已經離世了,請皇上尊重太傅的儀容。”雲涵扶住一旁的桌子緩緩起身。
    “不可能,太傅昨日還好好的。”衛瑄大聲道,絲絲淚水從他白皙的側臉滑落滴在了裴言的衣襟上。
    “皇上,又有幾日沒有見過太傅了。”雲涵冷冷的看著衛瑄,皇上日日在嬪妃寢宮中享樂,有何知太傅的孤獨與痛楚。
    “來人啊,為什麼連太傅病重了都不前來通知朕。”衛瑄痛苦的握緊了裴言的衣衫,倘若太傅能早些時日醫治,或許傷勢就可以痊愈了。
    “皇上將全部的人都撤走了,何來的下人。”雲涵厲聲的嗬斥道。
    “你放開他,倘若太傅不曾被禁錮在皇城之中,亦不會中年早逝。”雲涵用力推向衛瑄的肩膀。
    “不。”衛瑄看著懷中之人緊閉的雙目,痛苦的嘶吼道。
    “老師,求您醒醒,我知錯了,我不該心生妒意殺了洛青。”衛瑄絕望的跪在了地上,可惜裴言的身體早已冰冷無論如何都不會醒來了。
    “太傅不會再醒了。”雲涵抬掌扇向衛瑄。
    白皙的臉頰腫起一道掌印,衛瑄將頭埋在了裴言懷中正如他兒時一般。他緩緩閉上了雙眼,兩行清淚淌下,年幼時太傅待他很好,每每他央求坐在太傅膝間時,太傅都不會出聲拒絕。而後來他漸漸長大,對太傅萌生了一絲占有欲,甚至不惜將太傅囚禁在房間中,但他們卻也漸行漸遠,甚至陰陽兩隔。
    “老師,求您不要離開瑄兒,瑄兒真的知錯了。”他錯得太多了,然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衛瑄擁緊懷中的身體,老師陪了他二十餘年,那絲愛漸入骨髓,他無法看著老師離去。
    “老師,您等等我。”淚痕淌在衛瑄秀美的麵容上,哪怕是地下他亦會陪在老師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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