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籠中雀,翼斂 第14章 蘇氏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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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陌一動不動的聽他說話,卻懶得理他,如他這般境地若還能吃睡如常,那他豈不是成了沒臉沒皮的賤人,冷笑一聲,隻倔強的將頭扭去別處。
就是這種眼神,不屑又倔強,卻無奈而悲憤。鐸渃心裏默默的想著,垂著眼睛仔細的將粥調了調,難得溫柔的笑了笑:“蘇子陌,我專門讓廚房給你備下的,過來喝些吧。”
蘇子陌驀然將手裏的錦被又緊了幾分,專門為他備下的?恍然記起,那一次次的折辱便是從鐸渃這口口聲聲的專門備下的飯食開始,鐸渃埋在飯食裏的藥啊,他就不曾躲開過一次,每日戰戰兢兢,漸漸得對這維係生命的飯食也產生了恐懼。
“我不餓。”蘇子陌不由自主的將身子往床內蜷了蜷,聲音冷漠卻失了往昔的清冷。
“擔心什麼?這次沒有放什麼令你討厭的藥。”鐸渃認真的看著蘇子陌,極認真道,“你也該明白些事了,先不說這粥裏有沒有藥,即使有,你有把握躲得過去?”
鐸渃微微一歎,又緩緩向蘇子陌伸出了手,聲音也瞬時變得格外溫和:“過來吧,乖乖喝完粥,早些安睡,明日你還需早起練琴。”
蘇子陌隻管垂頭不應,鐸渃說的對,他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什麼東西?鐸渃想做的事,他什麼時候躲過去過?每日還需這般膽戰心驚的做什麼,心思漸漸鬆了下來,在乎那些已經失去的豈不是自尋煩惱,蘇子陌抱著懷裏一團錦被,往外挪了挪,伸手去接鐸渃手裏的碗。
鐸渃極輕巧的避過蘇子陌的手,將一勺粥遞到蘇子陌唇邊,溫和得看著他,眼中帶起一絲笑:“張嘴。”
蘇子陌遲疑得看著鐸渃,平時那麼陰險的一個人,今日居然肯屈尊親自喂他粥,鐸渃什麼目的,又想耍什麼花招?
“別總是把我想的那麼壞。”鐸渃似乎猜到他的想法,輕笑著將調羹放回碗內,伸手扶著蘇子陌的肩膀,微微一握,“我在你眼裏,真就那麼不堪?”
“何止不堪。”蘇子陌咬牙瞪了鐸渃一眼,卻不敢直視於他,又緩緩移開目光,低頭看著泛白的指節。
“真是不識好人心,我這麼對你,也不過是教會你生存之道罷了。”鐸渃意外的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異常輕鬆,“當今世道,唯權財可保全自身,若不然,便是極有能力的,比如司文炫,論權財他不過算得上殷實,但他有能力,僅他身後的返璞穀便不得不讓人敬而遠之,即使是當今國主鐸洛也不例外。”
鐸渃淡淡得一望蘇子陌:“可蘇子陌你有什麼,無權無財無能力,是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麵書生,再說,蘇子陌你雖才思了得,可這世界偏偏最不缺才智雙全的人,你若要存活下去,除了這張臉,也就這副身體還有那麼一點用處。”
鐸渃忽然靠近蘇子陌的身邊,附耳極緩而清晰得一字一字道:“你的價值唯有這一點而已,該醒醒了。”
“何必說的那麼直接。”蘇子陌臉色瞬間失了血色,他不得不承認鐸渃所說的事實,他除了這張臉,的的確確是不剩什麼了。
“還是挑明了比較好。”鐸渃彎著眼睛笑了笑,“喝粥吧。”
鐸渃將碗握在手心,端在蘇子陌眼前,靜靜得看著蘇子陌眼中的憤怒與由來已久的倔強漸漸化成一片無助與失望,眸底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狠戾。
蘇子陌心痛不已,雖說自己一無所有,但這般赤裸裸的挑明還是讓他難過,他如螻蟻般的生命,如螻蟻般弱小的能力,卻有這樣一副性情。
“難過什麼。”鐸渃一下一下的撫著蘇子陌的後背,“子陌你命該如此,認了吧。”
命該如此?蘇子陌握著雙手在心中反複咀嚼這四字,他真的命該如此?不甘心,一點也不甘心,蘇子陌臉色驟然一冷,一下推開鐸渃:“是嗎?”又忽然安靜下來,麵無表情的一望鐸渃,“王爺您該離開了。”
鐸渃一指拭著撒在手上的薄粥,微微一笑道:“我是該離開了。”
鐸渃將粥放在床頭幾上,看也不看蘇子陌便步履輕緩的往外走,到門口時,又一停,微微側頭吩咐道,“我不希望明天來的時候,看見碗裏還有粥。”話畢,轉頭離去。
蘇子陌伸手摸過碗,毫不猶豫的摔向門口,碎了一地白瓷與粥。
蘇子陌望著門口,瞬也不瞬的望著鐸渃曾站過的地方,默默的冷笑,鐸渃是來打擊他的?可鐸渃也太小瞧他了,難過歸難過,難道他真的會如他說的那般輕易認命?不可能,蘇子陌絕不會讓鐸渃誠心如意,絕對不會。
蘇子陌坐在床上愣了半晌,下床走到門口,扶著門框望著一頃無邊的天空,數著天空上微弱卻努力散開一片清光的星星,它們就如同蘇子陌一樣,那麼微弱,卻又那麼堅強。
漆黑的夜,悄然無聲。破敗的裴府,在寂寥的夜色裏倍顯詭異與荒涼。
司文炫麵覆白紗,靜靜的立在曾經是裴清明書房的歎英齋裏,看著滿地狼藉,不由皺了皺眉頭。
有被翻過的痕跡。司文炫默然想著,目光犀利的在歎英齋四處仔細的查看,雖然來人很小心翼翼,但還是留下了痕跡。
司文炫走到書案前,在格子架旁細心得看了一遍,架上的書有被動過,不止一次,難道是鐸渃派人來過,還是鐸洛的人來過?
司文炫扶著架子皺眉沉思,無論是鐸渃還是鐸洛來,都情有可原,一個是銷毀罪證,一個是追回罪證,都有理由來這裏,但是,為什麼會多了些東西?
司文炫走到窗戶邊,借著淡薄的月光,仍能模糊的看清地上有一個鞋印,雖被灰塵又覆了幾層,但一向細心的司文炫還是發現了,司文炫蹲在地上,伸手比了比地上的鞋印,不由冷笑,這些事看來比他想象中還要複雜,隻是,到底還有誰,還如此在意裴清明留下的東西呢?
司文炫起身,向門外走去,卻又忽然斂步,回身望著歎英齋,默默歎息,裴清明鐸洛鐸渃三人之間微妙而敏感的聯係,隻因為蘇子陌的出現打破了它原本的平衡,裴清明一世英明,就毀在了一個小小的男寵身上。
“真替你感到不值。”司文炫歎了口氣,又忽然咬牙咒罵道,“但你活該,死了活該,活該死在男人手上。”
司文炫忽然覺得,情這個東西真是怪的很,想當初,鐸渃為了巴結裴清明,送的美人兒沒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可他連眼皮抬都不抬,沒想到,回了一趟炐州,卻對一個男人變得死心塌地。
“唉。”司文炫無奈似的抬頭歎氣,仿佛自語,輕聲道,“是該好好看看那個禍水了。”
晨早的空氣清新沁人,廳前幾株牡丹開的十分豔麗,迎著晨早清氣的風,拂了滿院芬芳。
鐸渃在一眾侍婢的伺候下,很享受的開始新的一天。在他看來,新的一天,應該有一個如陽光和煦般的心情,他此時心情就相當不錯,但他還是覺得,如果沒有眼前這個不知廉恥的司文炫的話,他的心情會更好。
天空還蒙著一層灰霧的時候,司文炫便悄悄的來了,仰在鐸渃的房頂數了大半時辰的星星,待日頭剛剛漫過天際雲絲,司文炫無比流利的從房頂跳了下來,毫不見外的吩咐著廚房要了份醬肘子。
鐸渃看著司文炫霸氣的吃相,有些無奈,便伸著筷子敲了敲司文炫的碗沿:“好歹你是返璞穀的大弟子,能不能注意點形象?”歎氣道,“鍾規子前輩的臉麵算是全讓你給丟盡了。”
司文炫嗬嗬一笑,將啃得亂七八糟的醬肘子扔回碗裏,拉過一旁侍婢的一截衣袖抹了抹手,不在意道:“現在除了你知道我是返璞穀出來的,誰還知道?再說,那老頭的臉皮厚得跟城牆似的,丟個一星半點的,他根本沒有感覺。”
“小心這些話傳到鍾規子前輩耳朵裏,若他不把你放寒潭裏養上十天半月,他就該跟你姓了。”鐸渃淡淡的一瞟司文炫,毫無情緒道,“說吧,大清早的造訪,有何貴幹?”
“哦。”司文炫想了想,彎著眼睛笑了笑,“我主要是要告訴你,你前一陣子送給鐸洛的那個什麼武公子,死了。”
“我知道。”鐸渃抬頭一望司文炫,低頭喝了口粥,淡淡的追問,“次要的呢?”
“去看看那個禍水一樣的男人。”司文炫拮揄得笑著看鐸渃,“哎,你會不會吃醋啊。”說著站了起來,也不打算聽鐸渃的回答,晃了晃胳膊,往後院走去。
“吃醋?”鐸渃手上動作一停,“除非我有病。”
司文炫推開攬月軒的房門,靜靜瞧了一會還在睡覺的蘇子陌,悄悄的走了過去。立在床尾,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翻著床上的東西,他認為,裴清明留下的東西既然是留給蘇子陌的,想必這突破口也應從蘇子陌這裏著手。
“你在幹什麼?”蘇子陌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看不知何時闖入的司文炫。
“噓。”司文炫手指壓在唇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別說話。”仍舊專心翻著床上的東西。
蘇子陌奇了,大清早碰鬼了,一睜眼就看見個怪人翻他床上的東西,還這般光明正大,什麼時候鐸渃的王府這麼鬆懈了,居然能讓外人溜進攬月軒。
“你在找什麼?”蘇子陌撐起身體,眼神隨著司文炫的動作來回飄移。
“找什麼?”皺眉一想,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我找找看。”司文炫回答完,翻著東西的動作驀然一停,轉頭看著蘇子陌,“你醒了。”
司文炫快步走到床沿,一撩袍擺,大刺刺的坐了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蘇子陌,良久,問:“你從裴府出來的時候,都帶了什麼出來?”
蘇子陌愣了愣:“我什麼都不曾帶。”
“那,裴清明死前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麼特別的話?”司文炫不甘心的追問。
“沒有。”蘇子陌回憶了一陣,堅定的搖了搖頭,“你是誰?”
“沒有啊,怎麼會沒有。”司文炫皺著眉頭,扶著下巴沉思,按理說,蘇子陌應該知道的,怎麼會什麼也沒有,難道是,蘇子陌騙他?
“你確定裴清明果真什麼話也沒留給你?”司文炫挑著眉,威脅道,“千萬別騙我,否則…”他尋思著蘇子陌最厭他人輕薄於他,厚著臉皮笑了笑,“如果你敢騙我,我就親你。”
你字剛脫出口,啪的一聲,司文炫臉上迅速崛起了一座五指山。蘇子陌揚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逐漸收緊,緩緩落了下來。
司文炫捂著臉,愣了半晌,回神皺著臉痛苦萬分的看著蘇子陌寒冰般的臉:“我同你說笑而已,你居然……”
他生來便是返璞穀穀主鍾規子的大弟子,在返璞穀,他這正兒八經的大師兄日日捉弄他的小師弟們,即使他師傅生氣,多半是把他仍寒潭裏洗個澡,但也不見他師傅動手打過他,不想,今日隻不過一句玩笑的話,卻創了頭生第一次,第一次挨耳光。
司文炫頓時覺得,蘇子陌的脾氣果然不是吹出來的,果然夠味,也難怪引得裴清明為他不顧一切。
司文炫不可置信的撐了撐眼睛:“我居然被人打了。”一望蘇子陌,痛苦的捂住臉,“還是個倒黴男人。”
說著,挪離蘇子陌兩步遠,仍舊一手摸著臉,正經的看他:“我叫司文炫。”
蘇子陌愣了愣,司文炫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裴清明在世的時候,提起最多的便是這個名字,隱約覺得這人應是個正經些的,不想今日一見,卻也是個不知廉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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