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今年的雨來的有些晚，炎炎六月依舊繼承了熱死人不償命的風格，街上半個人沒有，風吹著熱浪連眼淚都被熾熱烤幹，每個人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懨懨的，無精打采。
    如同寂寥的街道一般，這間支滿畫架的小屋裏傳來不時傳來鉛筆與畫紙摩挲的沙沙聲，一個皮膚白皙，身著米色T桖的男人在狹小的畫室裏支開的畫架中來回穿梭。
    “這，這，這，明暗交界線的過度和刀切的一樣，多上幾遍調子！”
    “影子要注意過度，你這畫的扣下來都可以當鐵餅使！”
    “你，說了多少次了，排調子不要畫井字格，撈魚呢！”
    安靜的畫室這這個男子的聲音襯托的格外清晰，滿屋十幾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對於此人的教導都是努著嘴，似乎有些不滿，但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男人所說的問題修改，有時候某人的嘴掘的高了些，冷不丁的還會在後腦上挨一下子。
    “一個大男生倔什麼嘴？你要是比我畫的好，我立刻滾蛋，不然就悄悄。”
    男孩歪著腦袋瞅了男人一眼嘀咕道：“哪有男人長這麼白？”
    雖然這聲音很小，還是被男人聽了個正著，不料他卻沒有生氣，反而特別得意道：“我這白可是氣死十月雪，賽過白錦羅的白，趕緊畫畫，少轉移注意力。”
    這個男人是這件小畫室的常客，他經常會來這裏畫畫，有人的時候就是老師，沒人的時候就是畫手，他最喜歡而且畫的最好的就是頭像，但隻習慣於畫一個人，熟練程度閉著眼不會出錯，曾經有人問他，隻畫一個人不膩嗎？他隻反問了句，你天天照鏡子瞅你那張臉不也沒膩？該上哪玩去哪玩。
    隨著一句下課，剛才還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的孩子們，立刻圍將男人圍住，個個帶著一張天真無邪的笑臉笑聲卻有些滲人，各自將雙手一攤道：“禮物禮物，你不是說去國外旅遊了嗎？禮物呢？”
    男人看著這群孩子，吸了口涼氣：“你們以為我印鈔機？活雖然完了，但我們老大沒找到新活，一分錢沒有，給你們帶什麼禮物！”
    “那你給我做個範畫，先說好，不能再畫那個人了，你那是默寫，我們要看寫生！”
    對於這個孩子的要求，男人一則舌表示不屑：“不會，寫生我對你們這些毛孩沒興趣！”
    “那你給我們做一次模特。”
    “得！給你們做模特，你們畫的那是個人嗎？連靜物都畫這麼臭。”
    男人一說周圍人唏噓一片，有一個孩子指著牆上一副奇醜無比格格不入的畫道：“這是當年可是你畫的靜物，都被劉老師作為反麵教材裱起來了，你好意思說我們嗎？”
    男人卻不在乎，反而一臉得意道：“那也是臭到一定境界才能被裱起來，你們這種水品還不夠格！”
    又是一片唏噓。
    鬧得正歡時，畫室的小木門咯吱一聲開了，門口站著一個滿頭白發，臉色深沉精神抖擻的老頭，他出現的一刻，氣氛陡然降溫，即使已經下課，那些孩子還是低著頭老老實實的去座位上坐著，繼續拿筆畫畫，唯獨男人依舊笑嘻嘻，帶著一份沒臉沒皮的不自覺：“劉老師，吵著你休息了？這些孩子太皮了，改天我替你好厚管教。”
    老劉依舊沉著臉，在坐的幾個孩子對男人翻的白眼透著打趣的鄙視和不屑。
    “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男人如同電視裏所演的太監一般，一伸脖子，乖乖應了一句“唉！”嬉皮笑臉的模樣像個不受教的流氓。
    剛一關門，老劉就指著男人訓了起來：“你小子，還知道來這小畫室？這幾個月了，別說電話了，就連短信都沒發一個，和當年的趙子琳一樣！”
    趙子琳三個字，讓他的眼裏暗了些，但繼而又笑道：“劉老師啊劉老師，我是來的少，但一來都是幫你分憂解難，管理這幫不聽話的小屁孩。”
    “哼！鄭賢，你最擅長就是油嘴滑舌，好聽話說的賊溜。”
    鄭賢一笑，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拿出一本畫冊遞給老劉：“劉老師，這可是我去國外找的，原裝正版，比你那盜版好看多了！”
    老劉翻了幾頁，點點頭道：“不錯，還算你有點良心，怎麼，又打算在我這蹭幾個月？”
    這心思怎麼都瞞不過老劉，他急忙把手搭到老劉肩上替他做起了按摩：“原來的工地不是完工了，在老大找到新下家之前我自然是要為你分憂解難。”
    “說的好聽，給你打個招呼，趙子琳下星期天要來。”
    “沒事，我和他一起來！”
    鄭賢的回答，讓老劉詫異的吸了一口氣：“我沒聽錯吧，你和他一起？你以前不是見了他就躲？還百般囑咐我不透露你的消息。”
    鄭賢挑起的笑意帶著些苦澀：“下星期一是他生日，十年了。”
    老劉像是想到了什麼，歎了口氣：“可惜了。”
    當年趙子琳車禍後，本以為文藝雙修的他一定能考個好美院，但沒想到他居然對自己說不畫畫了，問子琳原因，他說他拿筆就會抖，本以為是車禍後遺症，也沒在多問，直到偶然間老劉看見他在畫室裏拿著筆對著畫板一邊畫一邊落淚時，才明白這是心結。
    而這個原本一直跟在子琳身邊，風言風語不斷的鄭賢卻在某一天突然找上門要求讓老劉教他畫畫，那時候他已經從學校退休，對於鄭賢也是好感不多，但這家夥太能纏人，連續一個月下來，他隻好點頭同意。鄭賢跟著老劉學了三年的畫畫，又跑去當了兩年兵，回來後繼續上的大學，一晃，竟然過了十年。
    對於這兩個孩子之間的事，他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說實話打心底他是很反感他們間的這種感情，但這兩人都是他喜歡的學生，有的時候裝作不知道比什麼都好。
    “我說，劉老師，你都退休了，不再家裏好好休息逗孫子玩，開個畫室瞎折騰什麼？”
    老劉瞟了一眼沒大沒小的鄭賢：“我畫了一輩子畫，現在這些老師都是半吊子，誤人子弟，我能教一個是一個，反正閑著也閑著。”
    感受到老劉的不滿，鄭賢忙到：“是是是，您是好老師，累了吧，我這肩揉的怎麼樣？待會再給你捶捶背。”剛說完，褲兜裏震動的手機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掃了一眼眼睛開始亂轉的鄭賢，老劉道：“又要跑？”
    鄭賢嗬嗬一笑，將手機往口兜裏一踹，迅速向後退一步，大有拔腿就跑的架勢：“下次，下次，我有事，先走了！”
    老劉搖搖頭，這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