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擔心，子琳還是和鄭賢一起回他家，去看看李麗，一路上兩人的速度都不快，鄭賢走在子琳身後，時不時盯著他的腰身發出咯咯的壞笑聲，先開始子琳還罵他兩句，到最後索性也懶得管了，愛咋樣咋樣吧！反正這家夥就這麼賤，沒救了。
    回到家，李麗正坐在屋裏發呆，眼見子琳來了，第一時間端出凳子，開口便是一句：“坐。”
    子琳身子一怔，急忙到：“不了，我站一會。”
    鄭賢掃了子琳一眼，附和道：“客氣什麼，我媽讓你坐，你就坐，走這麼久也累了。”
    “你也走了不少路，你坐我就坐。”
    “那多不好意思，你是客人，你先坐，我再坐。”
    李麗看著相互讓來讓去瞎客氣的二人不解道：“你們兩個客氣什麼？一起坐不就完了？”
    其實要論難受兩人都差不多，隻不過一個是前麵疼點，一個是後麵疼點。見李麗不明所以拽著子琳就往凳子上按的時候，鄭賢急忙抽出凳子，笑道：“媽，算了，讓他站會吧，今天休息的怎麼樣？”
    李麗一愣，她本來就性格溫和，也不再勉強，隻是看了看臉色還有些沒緩過來的子琳心疼道：“你的事阿賢都給我講了，你這孩子，該說你傻呢？還是老實？”
    子琳沒有作答，鄭賢搶先道：“當然是傻了，而且特傻，簡直就一傻逼！”
    “阿賢，你怎麼說話呢？”
    “我說的是事實，這世上哪有這麼樂意給別人當爹的人？孩子都可以亂認。”
    子琳輕笑一聲：“亂認？那哪天是誰在辦公室裏扯著嗓子說孩子是他的？”
    鄭賢沒有說話，對子琳調戲一般的挑眉，做出一個你懂的曖昧動作，然後對轉移話題對李麗道：“媽，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去上下班？”
    “不用，你也該去上課了。”
    “但我還是有些擔心，你不是說感覺那個人跟著你幾天了嗎？”
    李麗擠出一絲笑意，起身給兩人倒了杯水：“你媽我都這麼老了，還是個掃大街的能出什麼事？別擔心，沒事的，我改天走大路會來，每天給你打個電話。”
    鄭賢猶豫片刻，沒再勉強隻囑咐道：“行，隨時給我打……”電話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鄭賢突然意識到好像手機已經被自己摔了個稀巴爛。尷尬之餘隻覺得口袋某處沉了一下，在伸手一摸，褲兜裏多了一部手機。
    簡直窩心，鄭賢小偷小摸一般在子琳腿上掐了一把，立刻被子琳狠瞪了回來。
    瞧你這別扭樣，還害羞了。
    “你們兩個做什麼小動作呢？”
    鄭賢急忙收斂，笑笑：“沒什麼，我去做飯。”
    屋中又隻剩下李麗和子琳兩人，沉默片刻，對於這個話很少的少年，李麗率先開口道：“你真不坐？”
    子琳搖搖頭。
    “我把阿賢帶這麼大，很少見他請假，除了學習他很少關心在意什麼你是第一個他領回家的朋友。他這段時間變化很大，感覺他愛笑了，也皮了。希望你能多照顧點他。人啊，還有有幾個朋友開心。”
    李麗說的走心，一般來說，當自己孩子認識了一個人之後天天逃課性情大變，家長都會讓孩子和對方斷絕來往，尤其是鄭賢家這種家裏並不富裕，指望讀書出人頭地的家庭，聽前半句話，子琳以為李麗是要自己和鄭賢保持距離，沒想到卻是對自己說這些。
    子琳沉默片刻，他不知道剛才自己從那句話裏所聽到的傷感是不是錯覺，隻道：“阿姨，你知道我在學校是個什麼人嗎？”
    “聽過一些，不過見了你之後我覺得你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三個字讓子琳覺得自己變成了小學生。
    “男生有幾個會主動幫一個陌生人捶背？何況我能感覺到你的動作裏沒有敷衍，你一定經常在家幫你家人揉肩捶背，這樣一個人我不覺得是壞人。”
    “可鄭賢認識我之後，便常常請假。”
    “嗯，我知道，可他一向都有分寸，從小到大他沒讓我擔心過。我沒讀過什麼書，雖然我也希望他能靠一個好的大學，有一個好的工作，不過我也知道，讀書不容易，這世上沒讀大學甚至高中的人多了，但他們都活的好好的。我隻不過不希望他過的和我一樣苦。我希望天天都能看見他笑，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子琳再次沉默，家長見的多了，但像這樣想的這麼開，幾乎無欲無求的家長他卻是第一次見，語氣恬淡，沒有絲毫執著和抱怨。她沒有說慌，這些話都是發自肺腑的。簡直不要太好！
    “您難道不想過好日子？”
    對於子琳的疑惑李麗隻是笑道：“想，誰不想過好日子。可我知道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阿賢雖然是我兒子，但我不想把我的欲望加到他身上。他以後有本事我就跟他過好日子，要是沒本事，我隻希望他過的比我好。”
    這些話，李麗從沒和人說過，她一般也很少接觸人，說完之後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常，尷尬笑笑：“我突然和你說這些做什麼。水涼了吧，我給你換杯水。我真是老糊塗了，一個大人和你這個孩子抱怨。”
    李麗一邊搖頭一邊替他換水，子琳想不通，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怎麼會生出鄭賢那樣又皮又賤的兒子？
    這一桌頓飯，鄭賢做的清淡，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炒了幾個素菜。這幾天他們的身子都不太好，大魚大肉的吃著浪費。
    晚飯後，兩人來到小臥室，各自找了個地方站著，誰也沒有先說話，看起來心事重重。
    “我覺得你媽有心事。”
    鄭賢一則舌，他也為這事煩著呢。
    “我想聽你媽的事。”
    “真想聽？”
    “嗯。”
    唉！鄭賢歎了口氣，又撓了撓腦袋：“我外公早逝，外婆是被我媽活活氣死的，她十幾歲的時候愛上了一個男人，當時不顧家裏人的反對就跑了，可沒多久，那個男人在她懷孕的時候又扔下她跑了。我媽隻好挺著肚子回了老家，那時候才知道她和那個男人跑了沒多久之後外婆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跳河了。媽在外婆墳前跪了三天三夜。是我嬸照顧我媽幾個月才把我生下來。第二天她就帶著我走了。她乞過討，求過人。什麼活都做過。我惟一一次見她哭，是我四歲時想吃糖，她不肯給我買，我就跟在一個小孩後麵看人家吃糖解饞和她走散了，那時候我記得她滿世界找我喊著我的名字哭紅了眼，記得她找到我時，我正在搶那個小孩的糖吃，我以為她會打我一頓，可她卻哄著那個小孩，讓他把糖讓給我。我媽啊，是這個世上最好的女人。”
    鄭賢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很淡，聽的讓人心疼，子琳什麼也沒說，隻是上前將他抱住，越抱越緊。
    “其實，我最想要的，就是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然後磕磕絆絆過一輩子。”
    “為什麼要磕磕絆絆？”
    “太過平淡，我就沒辦法發揮價值，會被遺忘。多點磕絆我就能隨時衝倒前麵，讓她記得我，看到我，知道是我陪著她。其實最初我心中的完美媳婦是一個要胸有胸，要腰有腰，上得廳堂下的廚房，風騷又帶勁的女人。”
    子琳沒好氣道：“那你怎麼不去找？”
    “不好找啊！何況我都找到你了。而且是一眼相中。”
    “你當時都沒覺得不正常？沒懷疑過那種感覺？”
    鄭賢篤定道：“沒有，我從未有過那種感覺，如果這種感覺都不是喜歡，那我真不知道什麼是。當時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不過沒想到你和我差不多。而且，很好搞定！”
    子琳臉色一黑：“你怎麼不說是你太沒臉沒皮？”
    “當然，這也是一方麵。我記得先開始給你寫作業，我寫一次，你撕一次，足足撕了一個月，後來為什麼不撕了？”
    “煩。”
    鄭賢輕聲一笑：“後來我記得你幹脆就不帶書包，然後我就買本子幫你作業，天天放在你桌子上。”
    “我真想不通，你為什麼非要給我做作業！”
    “我喜歡看你撕本子時糾結惱火的樣子，超逗。”
    “我發現你真是腦子有問題。”
    “隻要能追上你，變成傻子都行。其實，你逃課的時候，有幾次我是跟著你的。不過那時候我還是個小流氓，不敢耍混。”
    “那你是掉在哪個山洞裏修煉了一本厚臉皮絕學？”
    鄭賢咯咯一樂，盯著那隻空空如也的左耳，突然道：“子琳，我覺得你還是戴原來的耳扣好看。”
    “都已經扔了。”
    “你喜歡那個耳扣？”
    “隻是戴久了舍不得。”
    鄭賢沒有說話，隻是摩挲著那隻空空如也的耳垂：“子琳，我覺得我們一定能一輩子在一起。你看，你媽特別癡情，我媽也很癡情，所以我們兩個都有癡情的遺傳，兩個癡情的人在一起那絕對是長長久久一輩子的事。”
    一輩子？長久？這些詞很少在子琳的世界裏出現過，因為太長太久他反而不喜歡，太長就意味這太多的變化。沒人能看得清楚下一秒的自己，就像幾個月前他還喜歡淩霄，可如今他卻喜歡上了另一個人。
    可對於鄭賢的話，他隻是簡短的應了一聲，嗯。
    “媳婦，我想聽歌。”
    “我說了，別叫我媳婦！”
    “那你叫我老公，我不介意！”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