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琳坐立不安的在屋裏轉了一會，身後那雙無處不再的眼神盯得他心裏發毛：“我要買書，你在這先待著。”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想自己一個人去。”
    “那你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跟，你裝作不知道我的存在就行。”
    “你是不是非要跟著我？”
    “是，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
    “不能，我想看著你！”
    “……”
    “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扔下一句話，子琳套上外套出門，家裏憋得他渾身不自在，那家夥毫不掩飾喜歡自己的目光，眼神如刀仿佛要把他的衣服一層層拔個幹淨。要把他看的無地自容。
    街道上靜悄悄的，即使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在這個城市邊緣的地方，彌紅燈也顯得孤寂。
    “你喜歡我什麼？”
    鄭賢一愣，對於這個突然拋出的問題回應道：“所有，喜歡你這個人，喜歡你的一切。冷漠也好，生氣也好，你的每一麵我都喜歡。”
    “我身上有很多缺點，喜歡抽煙喝酒自殘，喜歡打架惹事，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做飯，也不喜歡自己洗衣服，衣服全是幹洗，喜歡亂花錢，而且我一年沒換過床單！”
    夜色裏看不清鄭賢的表情，隻聽到撲哧的笑聲：“沒關係，你抽煙我看著，你喝酒我陪著，你自殘我幫你包紮，你不喜歡讀書，考試我給你抄卷子，不喜歡做飯，我給你做，不喜歡洗衣服，我洗。以後我把賺的全部給你，你想怎麼花怎麼花，至於床單，我也沒洗過。”
    子琳一時無話，麵對這個人他總有一種撲麵而來的崩潰感：“我究竟要怎樣做，你才不會喜歡我？”
    “你怎樣做我都喜歡，你改不了，隻要你是趙子琳，我就喜歡。你逃不掉。”
    嗡一聲，子琳隻覺得腦袋快炸了。
    “當初我答應你，隻是想轉移注意力，可後來我發現你比我想像中的還喜歡我，我有些怕了，我不下想繼續了！”
    “怕了？為什麼？”
    子琳猶豫片刻，道：“我最怕還的就是情債。我還不起。”
    小巷裏還是沉默，子琳不喜歡自欺欺人，所以寧可把什麼都說開，身後久久沒有回應，良久隻有一陣笑聲：“那就欠著吧，我不需要你還，你不需要對我有愧疚，欠一輩子，也記我一輩子，死的時候也對欠我的這筆債念念不忘。”
    “有時候我真想殺了你！”
    “你下不了手！”
    ……
    “哎呦，你壞死了！”大街上軟膩的聲音酥了行人的骨頭。一個身著短裙，個子高挑，一頭酒紅色的少婦正嬌嗔的拍打著一個男人的肩頭，紅撲撲驕人的臉蛋上帶著意思嗔怒，而手卻已經想男人的腰間索取，而那個斯斯文文，樣貌俊朗的中年男人也毫不客氣的用手狠捏了女人臀部一把，惹得女人臉頰緋紅。
    雖然隔著一條馬路，但鄭賢還是側過頭目光避開這對男女，繼續行走，卻不料正好撞在了子琳的肩上。
    子琳毫不客氣的目光直視對麵的男女，臉色冷淡。曖昧輕浮的舉動被他一覽無遺，突然間他冷笑一聲，大聲道：“趙乾，這個女人不錯啊。”
    男人臉上的表情一僵，驚異的打量著對麵正直勾勾的看著他的子琳，迅速將女人推開，除了臉上的潮紅，儼然一副丈人君子模樣：“小許，你先回吧，那件事情我知道了！”
    繼而又轉過頭對子琳道：“你這麼晚了，不回家在這裏做什麼？”
    子琳反問：“你多久沒回去了？”
    趙乾臉上一僵，語氣也軟了下來：“我這不是忙嗎？你生活費夠不夠？”
    “不夠！”
    子琳的語氣和他的態度一樣決絕而沒有回旋的餘地，本想在說些什麼的趙乾，隻好順著話道：“明天就給你打五千塊錢，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你明天還要上學呢！”
    “現在就給我打錢！”
    幾乎是命令式的語氣讓趙乾眉頭一皺，但最終也隻是妥協歎了一口氣：“好吧，別忘了明天去上學。”
    “明天星期六！”
    趙乾臉上已經寫滿尷尬，對於這個兒子他一向管的少，都是妻子再帶，也許是兒子向母，在她身邊聽了許多碎碎念，對自己的態度多少有些敵視，可畢竟是父子，看到兒子冷臉對他心裏也多少不舒服：“兒子，別對我老黑著臉，你的吃穿都我供著，我又不欠你什麼，你媽的話少聽，女人嘛，就那個樣子，這個月底我回去看你，去A餐廳吃飯，你點菜！”
    子琳的臉上還是沒有多少表情：“我沒興趣，你想吃，自己去。”
    “你這什麼態度？我是你老子！”
    麵對麵帶怒色的趙乾，子琳冷聲一笑：“那我倒想問問你打算給我找幾個媽？”
    剛才還理直氣壯的趙乾立刻沒了底氣，語重心長的歎了口氣道：“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你還太小。我叫司機接你回去吧，改天我們在談談心。”
    “不用，今天我住同學家。”
    趙乾掃了一眼子琳身邊那個臉色蒼白看起來乖乖又普通的男孩子囑咐道：“好吧，在人家家裏不要添麻煩，我先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趙乾已然沒了剛才調情的心思，揉了揉額頭，轉身離開。家裏煩，兒子也不讓他省心……
    自始至終子琳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剛才的那個男人就是他爸，幾個月都不回家的爸。
    子琳沒有買書，隻買了一件啤酒，一包煙。鄭賢一直跟在子琳身後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不明白怎麼會有連兒子出去住都不知道的父親，也猜不透此刻子琳冷淡的表情下究竟在想什麼。
    而偏偏就那麼巧，在他們買完東西的時候正好又看見趙乾摟著那個女人在路燈下接吻，又利落的抱著女人去了酒店。
    女人嬌嗔的小聲就在耳邊回響，而鄭賢已經找不詞來形容他看見的子琳的臉色，煙被他捏成了廢紙，一件啤酒被攥的叮當作響。
    一路上子琳一直沉默。回到出租屋，他隻是坐在地上點了一支皺巴巴的煙，然後隨手拿起一本書翻閱。子琳出乎意料的冷靜卻讓鄭賢心裏更加不安，看著放在門口的啤酒，他詢問道：“要喝酒嗎？”
    “我想看書。”
    “可是你沒買書。”
    子琳隨手抓過一本舊書：“這本書是我三天前看的，可現在除了記得講了什麼很多東西都已經忘了，看起來就好像沒看過一樣。”
    鄭賢道：“沒看過就沒看過，想不起來就不想。”
    “你有沒有想忘卻忘不了的事情？”子琳抽了一口煙，沒等鄭賢作答便道：“我記得那是初中的時候，我提前回家準備纏著趙乾給我買東西，上樓的時候我聽見他房裏有奇怪的聲音，門沒有鎖，我推門進去，正巧看見他將一個陌生女人壓在身下，兩個人赤身裸體的看著我，你不知道當時他們的表情有多好笑。”子琳揉著腦袋拽著耳環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當時我很怕，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想打電話告訴媽，可又害怕她病發再出什麼事。趙乾給我買了很多東西，以前他不同意的，全部都給我買了，隻要求我忘掉那天看到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照做了，可他還在和別的女人上床。我問過老媽，如果有一天趙乾找了別的女人她要怎麼辦，你猜我媽怎麼說？她說了兩個字，不會！”
    “我不相信她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可是她究竟在堅持什麼？為什麼那麼笨呢？少了趙乾一個男人，這世界就不轉了嗎？”
    鄭賢沉默片刻：“我想，隻是習慣了，或者覺得總有一天這個男人會突然明白她的寬容和好，然後回心轉意。”
    “回心轉意？你真這樣想？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他們都想搞年輕漂亮的女人，越是有錢的人越想。”
    說話間，鄭賢突然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知何時那支背對著自己的胳膊有鮮紅色的液體順勢流下。
    鄭賢心中一涼，衝上前抓住子琳的手臂，上麵一條外翻的傷口正突突往外冒血，一股火氣蹭一下就竄了上來，握著拳頭就朝子琳胸口揮去：“你發什麼瘋？你把這樣傷成這樣，是想讓我疼死嗎？”
    “和你無關。”
    “我喜歡你就有關，你的父母看不見他們不會為你難過心疼，而你偏偏在一個喜歡你的人麵前做這種事，你是在糟蹋我，還是糟蹋你自己？”
    傷口處的疼疼帶著禁臠，子琳別過頭：“我不值得你喜歡。”
    “值！我在說一遍，值！我希望你好好的，完完整整的。”
    完完整整？四個字讓心頭酸澀，他沒有去看鄭賢，隻是看著門前的啤酒道：“我要喝酒！”
    “喝個屁！先處理傷口。”
    似乎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可能幫自己，他隻好自力更生，可剛起身，眼前那個小個男生便攔在自己麵前固執道：“先止血，待會我陪你一起喝。”
    “你陪我？我隻買了一個人喝的酒！”
    “沒關係，我可以再去買，先止血。”
    “有意義嗎？”
    “那你自殘又有什麼意義呢？你要發泄可以找我，你打也好，罵也好，怎麼痛快怎麼來，可我算我求你，不要這樣做！”
    也許是看見鄭賢眼底那份若有若無的淚光，感受到了他發自內心的心疼，子琳心裏不由更加不舒服：“我不需要同情，出去，我想一個人待會。”
    “我沒有同情你，隻是心疼，你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還要當著我的麵做這種事？你很痛快嗎？你如果覺得痛快，我陪你！”
    說罷，鄭賢快速抓起床邊的刀就要在朝自己刺去，子琳一把抓住鄭賢的手腕，怒道：“夠了！瘋夠了沒有？”
    “沒有！你要瘋，我陪你瘋！我保證你身上多一刀，我身上就會有十刀。”
    子琳沉默許久，幽幽說了句何必。
    “去幫我包紮吧，我以後不那樣做就是，太傻逼了。”
    “當真？”
    “我趙子琳說話算話！”
    鄭賢從來沒有做過包紮的事，可隻要和子琳有關，他都會用百分之一萬的耐心去思考，每一個動作都要反複思考後才下手，子琳的胳膊在鄭賢手中成了絕世的珍寶。
    包紮完畢，子琳指著一打啤酒道：“我要喝酒。”
    鄭賢沒有反對，掏出兩瓶咬開，做主舉杯的樣子：“幹杯！”
    子琳一笑，舉過啤酒瓶和鄭賢碰杯。
    一瓶酒下肚，子琳的眼睛有些迷離，偶爾晃晃有些發蒙的腦袋不知所謂的笑著，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他們從來都不知道我在不在家，隻是偶爾打個電話，我隻要在他們回家之前到家他們就以為我一直在那個地方。是不是很可笑？”
    鄭賢沒有作答，將空酒瓶放到遠處，再次坐下陪子琳繼續喝酒。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喝酒和傾聽。
    “你真喜歡我嗎？喜歡我什麼？我到底哪裏好？”子琳已經醉了，一遍又一遍的問著。
    “我當然喜歡你，就算你的父母不喜歡你，朋友不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輩子，下輩子，隻要有你趙子琳的地方，我就喜歡你！”
    “為什麼，為什麼？我到底那裏好？”
    “不為什麼，我就是喜歡你，我鄭賢，就是她媽的喜歡趙子琳！”
    趙子琳眯著眼嗬嗬一笑。
    扶著倒在膝蓋上的子琳，鄭賢有些猶豫，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天下午，為什麼你不讓我去救校花？”
    “嗯？你打得過他們嗎？打架這種事情當然是我來！你隻要負責報警就行。”
    鄭賢環住倒在膝蓋上的子琳悄悄將腦袋塞入他脖間，從額頭一直蹭到唇邊，最終在喉結處狠狠吻了下去，一雙手在酒精的催促下也開始不安分起來。
    “不要碰我！”
    鄭賢的手在探入子琳肌膚的一刻被他攔住，迷醉的眼裏透著精光：“不要碰我。”
    鄭賢沒有說話，懶腰將子琳勉強抱起送到床上，就那樣挨著他沉沉睡去。
    ……
    鄭賢揉著僵硬的後頸，迷迷糊糊的睜眼，嘴中還帶著昨夜啤酒的苦味，輕微活動肩頭艱難的起身想換個姿勢趴著，卻不料一腳踢翻了周圍的空瓶，噼裏啪啦的聲音趕走了殘留的困意
    昨天晚上好像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話。鄭賢打著哈氣回憶像開閘一樣朝腦海裏湧來。從胸前滑落的衣服讓他視線一滯，這是子琳的衣服！
    “醒了？水在桌子上！”子琳坐在窗前低矮的凳子上，指了指旁邊還冒著熱氣的開水，子琳很奇怪，有時候對自己很好，有時候卻對自己很糟糕，好像人格分裂磕了藥一樣。可他知道子琳隻是一個想要溫暖卻又裝高冷的兔子而已。
    昨晚真應該找一個舒服的姿勢睡覺，鄭賢揉捏雙腿抱怨，一瘸一拐的走到子琳身旁。
    “你在做作業？”鄭賢驚異的看著練習冊上空下的題被人填滿，有種在做夢的感覺，那道題他想了一個小時都沒有想出來。
    “太無聊了，所以就作業打發時間，那道題你找的公式不對，把它放到函數圖像裏會簡單很多，你看。”
    鄭賢不傻，看到函數圖像的那一刻就知道這題的解題思路，看著漫不經心轉筆的子琳，他突然一笑，所有人都看走眼了。
    子琳有些詫異反問：“題不對嗎？”
    鄭賢立刻收斂表情，淺笑道：“沒有，我隻是覺得你很聰明！隻有我識的瑰寶。很好，你就這樣繼續藏下去，讓我做這個唯一的鑒寶人！”
    子琳突然沒了做題的心思“想吃什麼？”
    鄭賢一愣，子琳再次重複道：“想吃什麼？我帶你去。”
    “你帶我去，吃什麼都行。”
    發膩的語氣讓子琳有些不爽，不由回了句：“屎你吃嗎？”
    鄭賢也毫不客氣的回了：“你帶我去，我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