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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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沛公問謀試韓信,如出一轍子房計(下)【願為漢王複報此仇!願為親眷背水一戰】
月餘後,漢王劉季叔王漢中,乃漢王也。而後不日,劉邦入得蜀中,毀棧道,絕出意。
幾乎與此同時,項羽則早早率軍入關,占有梁楚東部九郡之地,建都彭城。
夜奔數百裏,韓信不知到了何處,彼時暑氣旺甚。
暫歇片刻,卻見一樵夫肩扛一大捆柴木,頭頂一方氈帽,遠遠瞥見,模樣倒是有些模糊。
走近,見那樵夫約莫四十歲無出,身量瘦小,韓信上下打量,相問:“我路過此地,方圓幾裏難遇人煙,巧適遇小哥,可否一問?”
樵夫聞聲放下柴,抬袖擦了擦臉頰,“請問。”
韓信托口言自己尋親要去南鄭,卻迷了路,不知當往哪裏去。
樵夫一臉疑惑,心想,南鄭乃蜀中絕地,謂之蜀道難,尋親竟至如此險地,何也?
眼見樵夫一臉凝重,韓信本是心虛然然,暗道:莫不是這人看出什麼端倪矣?
本以為樵夫不會回答,半晌,卻聽他悠悠道,“行客匆匆不知從何而來竟要入得秦川險塞?”
韓信又問,“怎麼?莫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耶?”
“聞說南鄭漢王劉季叔入蜀數月,思親甚矣,又適應不了蜀中濕氣,故而身體每況愈下。”
樵夫之言很明顯,連劉季叔都如此,一介文弱之流又何必偏向虎山行。
韓信心想,反正日頭尚盛,不妨坐下來聊上一聊,或許也能打探出近日來的蛛絲馬跡。
幾句言語,韓信便把蜀中近日來的變故打聽了個大概,心道:劉季叔卻不知是真病弱還是假媚敵。
說著,樵夫一笑,“之前有尚好的棧道,漢王不知怎的將其毀掉,現如今,因著要出秦塞,居然重修棧道。此間計量又有誰人知?”
韓信聽到這裏,心頭恍然間有了想法,“可否一問,出這秦川有幾條路?”
樵夫愕然張了張嘴,除了棧道,尚有“陳倉!”
韓信勾唇,果然!
好個劉沛公。
好個張子房。
不過,這樵夫或許知道得有點多了。
約莫忙了一個時辰,韓信總算把血跡遮掩好,草草埋好樵夫屍骨便躬身拱手作了三個揖。
為了漢王霸業,為了自己前途,也隻好對不住了。
念及此,韓信緊了緊斜掛的包袱,闊步離去。
未及三日,楚霸王得信,知劉季叔“修棧道”,大笑,
“這劉季叔真真愚人也!這棧道生於絕壁,立於天險,毀之一旦,立之不易。敢上表埋怨,卻沒這本事翻天!”
語畢,眼神漸漸凶狠,這便是要撕破臉了。
範增,項伯等人一來,聞得風信,俱是堪憂。
亞父憂的是劉沛公縱使亂來,他手下能人賢士不少,不可能由著其熱火自焚,所以,此舉定然不似表麵看著這般簡單;
而項伯則想,自己同那劉邦係兒女親家,劉邦此舉著實沒有章法,好歹項羽也是自己侄兒,兩邊相鬥,讓他好生為難也。
同年四月,各路諸侯已是各自領兵回到自己的封地。
而後韓信已到達劉邦麾下,然而並未似想象中那般立馬受到劉邦器重。
甚至可以說他連劉邦的麵都沒見到,好像前來投奔劉季叔的文人將士,他都幾乎來者不拒,可真正重用的,也沒有幾個。
反觀自己,劉季叔此際不過是讓他當了一個管理糧草的小官,韓信不免大失所望。
難道,這漢王也終究不是個良主?
思及此,他重重歎了口氣,是去是留犯了踟躕。
正當此際,蕭何剛從張良的長營出來,發現韓信在歎氣,反正有閑,便問,“你也是路上前來投奔漢王的吧?”
韓信眼也不抬一下,便皺眉怏怏道,“正是。”
“營中一切可好?都還習慣吧?”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蕭何一怔,這人說話大句細句毫無尊卑,卻也讓人感覺不出任何不敬姿態,倒是個不卑不亢的,
“莫不是思家了?”在蕭何看來,這種半路來的將士,多半不願在蜀中久駐,思念家鄉,況且最近開小差的人也越來越多。
“我徒然一身,無家無室,何思何掛之有?”
蕭何有些不悅,這人說話越來越重,句句帶刺,當真難聽,本欲轉身走開,不複多言。
卻聽韓信道,“你也是新來的吧?”
蕭何直覺好笑,恐怕這人尚不知自己是蕭何。
勾了勾唇,“你覺得呢?”
韓信這才抬眉,卻見蕭何長得額寬臉圓,一派老實穩重的樣子,“看你一身周正,若不,是個主簿?”
主簿。
蕭何忍笑,“那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幹什麼的!”韓信忽的苦笑,“我是來功成名就,輔弼天下霸主的!”
蕭何張嘴驚住,卻聽韓信續言道,“我千裏迢迢前來投奔漢王,誌不在小。漢王擁兵逾萬,自然有與天下梟雄一較高低的資格!
我韓信眼見他能屈能伸,舍棄鹹陽城;能於鴻門宴忍辱負重;能千裏入漢中;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所以我願意留在這樣一個有勇有謀,敢於韜光養晦的人身邊,然而,”
聞此,蕭何被震驚得不知當以何言何語來應對這個男人。
“始終得不到重用。楚霸王也是如此。”語畢,韓信似是舒了一口氣,他下定了決心,還是走罷。
思及此,韓信起身拍了拍屁股,抖落一身月華。
蕭何訥然一問,“你要去哪?”
“回家。”那份灑脫,竟是要走了。
如此人才。
不行!得留下他。
“喂!”蕭何喊他。
韓信卻是決然上馬,疾馳而去。
蕭何此際已顧不得三思而後行,立刻上馬,追上前去。
而這邊,劉邦尚不得知蕭何親自策馬追一個不知身份的小人物之事。
近日來,他正為軍中開小差的人日益增多而焦急,忽然間有軍吏來報告說:“蕭丞相也跑了。”
劉邦一聽,驟時大驚失色,這還了得!
“我正要與他商議軍中大事,怎麼連他也逃走了!”語畢,劉季叔當下便派人去尋蕭何。
遍尋不得,一連兩天也不見蕭何的影子,這下劉邦坐立不安了。
兩日後,滕公夏侯嬰尋到河邊,才見到前麵不遠處有兩人並排而坐,在河畔交談。
二話不說,夏侯嬰快步上前,“丞相大人原來在此!”
蕭何一聽,連忙轉頭,“噫?你怎麼到這了?”
夏侯嬰苦笑,“漢王以為丞相也當了逃兵,正在軍營又氣又慪呢!”
蕭何赧然,“我不過是事有從急,還來不及報過漢王!”
俄頃,蕭何便把這事據實以告,二人於是苦苦相求非要韓信回去不可。
好說歹說,韓信似是死心,始終不為所動。
蕭何便道,“漢王若不聽我們的勸告重用與你,屆時我們三人一起走,如何?”
見蕭何側眼望著自己,夏侯嬰連忙點頭表示附和,隻要能把蕭丞相請回去,什麼都好說。
眼見蕭何委身下氣若此,韓信隻好跟著他們回去。到了第三天,三人才回到南鄭。
蕭何來不及收拾自己,便去見了劉邦。
劉邦見到蕭何回來,又驚又怒,“為何連你也想逃跑?”
蕭何拱手低眉,“何從未曾想過請離或是私匿。此番實是去追逃跑的人矣。”
劉邦便問:“那你追的是誰?”
“韓信。”蕭何淡淡答道。
聞此,劉邦凝眸,這名字有點耳熟,卻一時有些想不起了,
“逃走的將士少說也有十多個了,未曾聽說你去追過誰,怎麼偏要去追韓信?”
劉邦隻覺蕭何這話分明是在敷衍自己。
蕭何道,“那些將軍大多平庸,資質不高,失之尚可複得。可這韓信,何敢料定、確係當今數一數二的傑出人才,跑了就再也沒有第二個了。”
頓了頓,蕭何挑眉,“沛公若隻想當個漢中王,韓信不要也罷;可您若是欲得這天下,那就非用韓信不可。那麼,這天下,您要是不要?”
望著蕭何那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頗有種“你若不王天下,我就要絕你而去”的意味,劉邦歎氣,
“我當然想打出去,怎麼能老困悶在這裏呢!”
蕭何滿意地笑了,“大王若決定出漢中,能重用韓信,他自然會留下;如果不重用他,他終究會離開的。”
劉邦狠下決心道:“那就依著丞相,讓他做個將軍,何如?”
蕭何搖頭,“隻叫韓信做個將軍,估計他還是得走。”
“那拜他為大將軍怎麼樣?”
“很好。”蕭何點頭,這下韓信該是留住了。
見蕭何道好,劉邦立時就讓蕭何去召韓信來,想要直接授命他為大將軍。
蕭何便直言道:“沛公您素來不注重禮儀,軍中也都是大老粗,不拘小節倒也罷了。
然則拜將是大事,並非是稚子鬧著玩兒一般叫他來便來。”
“那你希望我怎麼做?”劉邦抬眉。
蕭何道,“您若真要拜韓信為大將軍,先就得命人造起一座拜將台,此外,您還得挑個吉日,沐浴更衣,親自戒齋,然後隆重地舉行拜將儀式。這樣,才能讓全體將士都能聽從大將軍的指揮,就像聽從大王的指揮一樣。”
劉邦心想,蕭何的建議也不過是希望自己能給韓信應有的體麵,從而感念自己,推心置腹,便道,
“好吧。我都聽你的,你便看著安排罷。”言畢,劉邦轉身,鬆了一口氣。
若不順著蕭何,他一氣之下當真走了,可該如何是好。
幾天後,蕭何命人已築好了拜將壇。
劉季叔依言擇了吉日,便帶領文武百官,來至壇前,緩步拾級而上。
隻見壇前懸著大旗,迎風招展,四麵列著戈矛,肅靜無嘩。一輪紅日光照將壇,可謂是旌旗耀武,甲杖生威。
而丞相蕭何已將符印斧鉞,呈與漢王劉邦。壇下一班金盔鐵甲的將官,都翹首佇望,不知這顆鬥大的金印,究竟屬於何人。
劉季叔點頭示意,蕭何便代他宣讀王命,高聲喊道:“謹請大將軍登壇行禮!”
語落,當下一人閃出,虎步從容而上將壇。
眾將士定睛一看,此人居然是韓信,頓時一片嘩然。
道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韓信二主而事,先前他九裏山前活埋母的事也多少有人耳聞口傳,
是以此番登台拜將,眾人難免心下不服,或是不明就裏。
而見漢王劉邦、丞相蕭何,卻都是畢恭畢敬之態,便越發感到莫名其妙。
蕭何凜了凜眸,“修棧道事假,渡陳倉求出,奉漢王懿、特命兵馬大元帥韓信帥兵出關暗渡陳倉!”
一聽這話,台下登時炸開鍋。
劉邦起身,抬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下觀者噤聲,聞聲氣漸小,他便道,
“我劉沛公自沛縣斬白蛇起義以來,舉事誌在廢秦,由來而久,繾綣之功未敢貪全,兢兢業業,毫不鬆弛懈怠,
項王藉與王,我三者相約:入鹹陽,王關中。誓言如昨日猶然在耳,誓毀如薄紙一朝撕裂。
我劉沛公素來與人為善,已是處處忍讓。漢中濕瘴,民多貧憂,而項王竟忍心將我大功之人驅逐此地飽受煎熬若此,
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眾將賢士敢為我先,複報此仇乎?眾將賢士敢為己先,出秦川,親眷環側乎?”
劉季叔此言中的,正是諸將所想,一時間,應答聲響似悶雷,“願為漢王複報此仇!願為親眷背水一戰!”
“善!”劉邦側目而望,虎視眈眈,“明修我棧道,暗度之陳倉!勢要教項王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