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徐念。
    不久前還在我身邊恭維和擁護我的人，一個一個玩兒消失。在我名下的產業，那些地盤上的人對著我依然恭敬，卻帶上了倨傲。遠遠的避著我，不多說半個字。
    我彷佛，一夜之間，成了孤家寡人。
    我像極了一個笑話。徹頭徹尾的笑話。
    “蓮生，你何必……這樣激怒付子蕭？”
    林放問我。溢於言表的擔憂分明寫在臉上。
    我苦笑。“林放，帶我去你們這些公子少爺常去的好玩地方玩玩吧！我現在，感覺很不好。”
    林放一動不動瞅著我。好久才悶悶的說了一句，“好吧。我陪你，就當散散心。”
    我有時候竟後悔，我為何不選擇留在美國，安心的過我的衣食無憂。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有一個像艾維斯這樣無話不談的兄弟，周末一起徒步旅行和登山，不浪費心思找女朋友，看自己喜歡的電影和雜誌，做自己喜歡的研究課題。這樣的生活，如今回想，簡單卻生動。
    我和林放說，我想要去一個有很多很多人的地方，在這樣一個場所，吵鬧可以把自己隱藏起來。林放看起來比我更心事重重，我也懶的理會太多，任由他領著我四處尋獵。
    林放畢竟是不習慣一種過分平民的夜生活的。在一個自恃也是高級會所的一層夜總會大廳，眼望過去都是令神經疼痛的人和人聲，縱是從不畏懼熱鬧的林放也皺眉。我卻喜歡。這一點我也感到驚奇。我一直更崇尚安靜的生活，不過不是有一種極狠的說法，叫做以毒攻毒麼。我現在，極度渴求一種宣泄。
    “我想喝酒。”
    我隨便找了一張沙發，眼都懶得抬，直接和林放要求。
    林放似乎想說話，最終還是閉上了嘴。轉身跟旁邊的侍應生吩咐了幾句，年輕的男學生模樣的侍應生應了聲便快步離開。
    我看著林放站在我身邊猶豫著很久沒有坐下，不由笑出聲，“林放，坐下來。這裏不髒。”
    林放無奈的瞪我一眼，終於揀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有什麼話想問就說吧，我現在心情不錯。這邊很合我意。”
    我眯著眼看場子中央無所顧忌跳著怪異舞步的年輕男女，互相擦肩玩直白的曖昧遊戲。
    林放看著我，臉色糾結了一陣，大概覺得憋的難受，總算是開了口。
    “那個，蓮生啊，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打算？你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你也不定啊！”
    “什麼打算。付子蕭不會對付我，我何必打算。”
    我涼涼的說。
    “唉蓮生……我說付子蕭，他到底對你是個什麼心思？要是對你有意，也早該下手了，何必現在這樣掖著。要說沒意思，怎麼我就覺著……唉我也說不上，反正是我作為男人的直覺，就是不對勁……蓮生你，又對付子蕭是怎麼回事？從前明明關係好得很呢，怎麼最近突然就……這麼多事呢……”
    剛才離開的那位男侍應生已經端著酒杯折到了我們身邊，彎著腰以一個優雅的弧度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我歪著腦袋看著他，方才隻覺得他年紀小，現在看的仔細一些，竟長的十分漂亮，有幾分美少年的味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笑著看他，饒有興趣的發問。
    漂亮的男孩子聽見我問話，側過臉對上我的眼睛，露出一個尚存幾分青澀的笑來，卻意外的讓人十分舒服，“我叫子夜。顧子夜。”
    我眼睛一亮。這個男孩不僅有漂亮卻不過分耀眼的樣貌和幹淨的笑容，聲音也輕輕亮亮的，是我喜歡的聲線。
    “子夜啊。我叫陳蓮生。”我的興致高了起來，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蓮生。陳蓮生。”
    顧子夜的眼神裏明顯亮了亮，笑意便擴散了一分。
    我正想再說話，身後傳來一個喊叫聲，是吩咐顧子夜送酒過去。顧子夜慌忙應了，抱歉的衝我一笑，便轉身匆匆離開。
    我有些掃興。轉過頭來，撞上林放奇怪的眼神。
    “蓮生，嗯，你……是不是挺喜歡他？”
    我詫異的挑眉。“什麼？”
    “不是……蓮生，你看他的眼神都在放光啊……”
    我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看了林放一眼，“你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是挺喜歡他，長得舒服，聲音也舒服。是我喜歡的朋友類型。我可不是同性戀。”
    “蓮生，你、討厭同性戀？”
    林放繼續奇怪的看我。
    我覺得莫名其妙，“我不討厭同性戀。隻是我不是同性戀。”
    “那……蓮生，你有過女人嗎？”
    我覺得不耐煩了，“廢話。我現在都二十三了。女朋友當然交過。”
    林放不說話了，表情裏似乎帶著點極別扭的委屈。我皺眉，想了一會，扯開了話題，“林放，關於江石宇的事，你不用再查了。”
    林放一愣，好一會才回過味來，“啊，什麼？蓮生，為什麼不查下去了，江石宇可是嫌疑最大的一個啊！”
    “不用再查了。”我有些煩躁，重複了一遍，“不會是他。”
    林放安靜了下來。
    我別過臉去，“林放，你幫我調查我父親的死，我感激你。不過，以後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了。我們也不是交情多深的人。何必再麻煩你。跟我在一塊，對你影響也不好，不是嗎？”
    “蓮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林放開口，語氣裏竟灌進了幾絲顫音。“從一開始就是我強著你、腆著臉要當你的朋友，從一開始你就是不願意的，是不是啊，蓮生？”
    我皺了眉，“別這樣說，林放。”
    “別這樣說，那要怎樣說？！啊，蓮生？！蓮生，你知道麼，我他媽的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他媽的就是個同性戀！可我怎麼說也算是個有錢有權人家的大少爺！我想要的人、我勾勾手指就成打成打的上來黏住我！可我就是喜歡你！蓮生！我為你陳蓮生做了那麼多，你他媽的怎麼一個正眼都不肯給我！一個剛見麵的混小子你跟他笑的那麼好看，見著我就是一副厭惡樣子！蓮生！你憑什麼？！！”
    林放突然激動的站起來，大步跨到我麵前。我來不及起身，便被林放一把揪住衣服，使勁的摁倒在沙發上。
    似曾相識的鏡頭在腦子裏一閃而過，我憤怒的掙紮，“林放，你給我放手！你在幹什麼！”
    林放恍若未聞，“蓮生，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蓮生，我告訴你，我不允許你不喜歡我！我更不允許你喜歡其他的男人！聽到了沒有，蓮生！？”
    我下意識嗅到了危險。林放於我並不如付子蕭，付子蕭對我尚有承諾在，我對林放卻是毫無辦法。何況林放的克製與隱忍遠比不了付子蕭。我拚命抵住林放的蠻力，心裏卻涼了下來，“林放，你清醒一下！這裏是公共場所，不是你發瘋的地方！快點鬆手啊！”
    林放眼神裏滿是滾燙的情欲，對我的話置若罔聞。俯下的陰影帶來一股壓迫，心裏驀的生出絕望。
    “嘩”。潑水聲。
    我猛一睜眼。是顧子夜。捧了一大杯冰水，狠狠潑到了林放臉上。水順著林放的臉頰淌開，一滴一滴落到我的臉上。
    顧子夜似乎很是震驚。不知所措的盯著自己手裏的空杯子看，臉色裏現出幾分驚懼。
    我用力推開林放，快速站起身，拉著顧子夜走開幾步。
    “沒事的。謝謝你，子夜。”
    我握著顧子夜的手，輕輕捏了幾下。然後放開。我的手和顧子夜的手，都在不受控的抖動。
    我死死盯著林放。林放站著，低著頭的樣子，說不出的頹然。良久抬起頭，看著我，嘴唇動了幾下，“對不起，蓮生。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我看的見林放眼裏的悔和心疼。他不過是個任性的喜歡什麼就想要什麼的富家少爺。可我卻怎麼也說不出，我原諒你，我們還是朋友，這樣的話。我說不出。我一直當這個人是我的朋友。就算他從一開始就跟我說，他是同性戀，我不會有任何介懷。可現在，我滿心的，隻是厭惡。
    “你走。林放。讓我一個人呆著。”
    林放猛的盯住我。“我走，可以。但他也不能留下。”
    語氣驀然冷的如冰。
    我的心一縮，直視著林放，“林放，不要讓我厭惡你。”
    林放麵色變了幾變，強忍了幾回，終是不再說話。直直地盯了我一會，轉身要走。
    “不要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對子夜有任何舉動。林放。”
    林放頓了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