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治水(離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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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時候在鸞鳴宮裏小睡了一會,寅時未過便從軟榻上起身。
洛齊州的水禍已經有幾天了,按著說我早就應該將治水的官員派下去了,可是我偏偏什麼都沒有做。而相反的,這幾天從洛齊州那邊傳來的消息也越來越多,而其中唯一的共同特點就是這治水絕非易事,當然這消息和我在背後的推動不無關係。而前日,我還在朝中若有若無的提到,此次賑災要以治水為主,一時間朝中也便有了新的動態,明明是各人爭著要去的美差,現在卻變得避之唯恐不及。
看著朝中的變化,滿意的笑在心裏,也在心裏希望洛齊州的再堅持上幾日,容我做出最好的安排。
攏了攏衣服便起身往外走。腳步很輕,沒有驚動鸞鳴宮裏的人,隻是走到殿門邊的時候,輕推了推伏在桌邊小睡的雲路,沒有太多的話,隻是輕聲說了一句,“走!”
雲路站起身來,揉了揉眼睛,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這點眼色還是有,隻片刻便是滿眼的清明,跟在我的身後邁出正殿,一直守在外麵的展梓傑正了正身,“皇上!”
做為丞相的兒子,展梓傑得不到我的信任,這件事情我知道,他更知道,可是幾日來,他到是恪盡職守,沒有一點過分之處,在一群侍衛之中,更是看不出他有什麼特異之處,起碼表麵上是這樣。
“嗯,出宮傳朕口諭,傳太尉大人和丞相大人即刻來禦書房。”我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也知道現在這個時間不是議事的好時間,但是這又怎麼樣,如果不這樣,我如何能如願的送聞淩去洛齊州,又如何能為聞淩安排好一切讓他無後顧之憂。
展梓傑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低聲應了一聲,“遵旨!”
看著他招呼了兩名侍衛離去,才轉身離開,雲路跟在身後,用隻有我聽得到的聲音說:“皇上,這展梓傑還真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聽到雲路的話,淡淡的一笑,未動聲色,隻是問了一句,“你想像中的展梓傑應該是什麼樣的?”
我的聲音並不小,在這淩晨時分雖然不至於傳出多遠,可跟在身邊的侍衛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想象中的展梓傑啊,應該象丞相大人那樣,風度翩翩,文質彬彬。”雲路見我沒有瞞著那些侍衛的意思便也不再低聲說話,說完那兩個詞之後,他話鋒一轉,一臉的狡黠,“狡猾如狐,陰狠如狼。”
“哈哈哈!”聽完他的評語我是真的笑了,在這宮裏有太尉和丞相多少眼線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這些話轉眼就會被太尉和丞相知曉,“展梓傑這個人怎麼樣現在還不能下斷語,但是,你對丞相大人的評語倒是有點意思。”
雲路也跟著笑了起來,“本來就是嘛,我說的都是實話。”
有些事情不說也是事實,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實話都會被人接受,反而越是實話越是容易得罪人,雲路隻是太清楚我的為人了。
和雲路一起轉出後宮邁入禦書房,坐在禦案後麵知道丞相和太尉沒有那麼快到,便直接拿起禦案上的奏折,抬頭剛要喊雲路上茶,便看到雲路手裏端著一杯飄著清煙的茶走了過來,微一笑,也便隻有雲路最懂我在什麼時候需要什麼。
接過雲路手裏的茶,笑了笑,“還是你小子機靈。”
“那是啊,也不看看我雲爺是誰!”說完還不忘得意的笑笑,那表情就好象自己做了一件多麼偉大的事情一般。
看了他一眼便低頭看奏折,渾不知道時間流逝,直到書房外傳來展梓傑的聲音,“皇上,太尉大人候宣!”
唇角微動,來得還挺快,“宣!”
隨著太尉輕微的腳步聲緩緩的放下手裏的奏折和朱筆,抬眼看向太尉,這個人從一開始就棄了自己未來的女婿而向我靠攏,這一路走來對他我算是極為了解了,所以我才更知道,他不會甘於現狀,不做到權傾朝野他是不會甘心的。
“雲路,給太尉大人看坐!”對他,我從來不會吝嗇一個座位,他想要重視我可以給他,他想要權利我也可以給他,但是我卻不會給他權傾朝野的機會。
寒忠倒是也沒有推辭,隻是低頭謝了恩,便坐了下來,坐在那裏的他,看不出一點疲態,更沒有一點剛剛被人從睡夢中叫起來的不耐,反而給人一種安然如泰山的感覺。不得不說,我西夜朝中這兩隻狐狸還真的都是風度翩翩,更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太尉大人可知道朕叫你來所為何事?”靠坐在椅子裏麵,看著他,眼中並未帶過多的情緒。
我知道我一直給朝中文武大臣們的印象是無往不勝的戰神,是一個能打仗又會打仗的皇子,今天我就讓他們知道,除了會打仗之外,玩權謀我離稷也一樣不會輸給別人。
“微臣妄自揣摩聖意,皇上想必是為了洛齊州的水禍才徹夜難眠。”他倒沒有裝傻直接說出了我的心思。
“那,太尉是如何看這水禍。”這水禍擔著一個禍字,那便真的是禍,現在洛齊州的雨還在下,什麼時候會停隻能聽老天的安排,現在說什麼其實都是早的,但是做為朝廷卻不能不管,更何況我初初登基便出這天禍,這流言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怕都是要止不住的。
“這水禍,不能治卻必須治。”寒忠並未說太多,聲音裏卻有一股子篤定的自信。
隻這幾個字便把一切都說得明白,沒錯,就是這七個字,不能治卻必須治!無論是謀劃還是治國,這寒忠也對得起這太尉的高位。
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話,就算再難這水禍也必須要治,而且要快,“嗯,太尉大人說得對。”頓了頓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便繼續說,“聽聞戶部侍郎王錦德曾經去西南治過水,還小有成就,太尉覺得這一次派他去洛齊州治水可好?”
戶部侍郎王錦德是太尉寒忠的小舅子,也就是寒冰兒的娘舅,算得上是太尉的嫡係,而且也的確是有幾分小才,也算是寒忠用得極順手的人,這些年在官場上有寒忠的幫襯也算是春風得意。
我的話意明顯,便是想把這燙手的活交給太尉來辦,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臉上,倒是不見他的表情有什麼變化。
片刻之後,寒忠站起身來,“微臣替王侍郎謝過皇上的厚愛,但是微臣卻覺得他並不是上佳的人選。”
“哦?”他這話一點都不讓我意外,當下揚了揚眉,聲音裏帶上了幾分不悅,“為何?”
“王錦德雖然去西南治過水,對治水也有些小經驗,但是那次治水本是未有水禍之時的治水,也便隻是防患之用,如今洛齊州的水禍卻是水禍已成,要治之水需要注意的方麵太多,無論是泛水的河要治,災民要管,還需要協調四方,更需要考慮天禍何時能了,王錦德任職戶部對本職事務他算是一個行家,也能遊刃有餘,可這治水畢竟不是他所擅長,更何況這治水期間所需要的一應銀兩和糧食都要戶部統籌,他的事情本就多,恐他分身乏術。為了西夜百姓,為了江山社稷,還請皇上另選賢才。”太尉的話說得有理有據,擲地有聲竟然是讓人無從反駁,即說了王錦德不適合去治水,又說了他在本職上的才能,到最後竟然把這事說到了江山社稷上麵,便好象我若是真的派了王錦德去治水,便是罔顧江山社稷。
好一個太尉大人,好一個寒忠,好在我並未真的想讓王錦德去治水,否則些刻我倒是會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說了這麼多,還不就是因為洛齊州之水不容易治,先不說這雨一直下著,也不說那已經上報的近十萬的災民需要安排,便是這災後的事也是棘手得緊,洛齊州乃西夜產糧重地,眼看著今年的新糧沒有了著落,現在還需要各地調糧去救急,這四方需要協調的事情可並不簡直,國庫裏的糧食自來都不多,前不久還與東邊的越國打了一仗,存下來的糧食就是緊張。明擺著這洛齊州救災的糧食需要四方籌措,這要糧的事便是一個得罪人的事,聰明如太尉怎麼可能會接下這樣一個苦差。
眼裏微微含著些許的怒氣,雖然說這怒氣有七分是裝出來的,可還是布滿了我的眼瞳,壓著聲音問他,聲音裏更有幾分薄怒,“那太尉大人覺得誰去洛齊州治水更適合?”
我的怒氣並未影響到太尉分毫,寒忠隻是微整了一下站姿便從容的開口,“微臣以為工部尚書崔行偉最適合!”
不意外的聽到了那個名字,在心裏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崔行偉任職工部,對治水也算得上是西夜第一好手了,但這些都不是寒忠推薦他的關鍵,寒忠之所以提起這個人,完全是因為這崔行偉是丞相展風的得意門生,這些人為展風出了不少的力。
看了太尉片刻,將眼裏的怒火壓了壓,“太尉大人的確是高瞻,這崔行偉的確是不錯的人選,太尉大人辛苦了!”
“為皇上分憂本就是臣子份內之事。”寒忠理所當然的回答,好象他真的是一心為國一般的理所當然。
低下眼瞼,掩去眼底的嘲諷,什麼一心為國,什麼為主分憂,一旦與自己的利益相衝突便都要讓路而行。
“嗯,那便這樣吧,你下去準備早朝吧!”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應下了他的人選,無論寒忠怎麼想,反正我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臣告退!”寒忠的聲音不急不徐的傳過來,好象就沒把這事當回事一般的低頭退了出去。
在他退出去的瞬間,我抬起頭,微微的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任你千般智謀,卻阻不住我想辦的事。
太尉出門後,給了雲路一個眼神,雲路極有眼色的揚聲,“丞相大人可到了?”
展梓傑的聲音傳過來,“展大人已經到了。”
聽到這簡單的幾個字我倒是笑了,我同時傳的太尉和丞相,他們的府邸雖然就是一南一北,可是離皇宮的距離卻相差不多,我與太尉說了這麼久的話,丞相想必是早就到了。這展梓傑做為展風的兒子在回話的時候卻一點情緒都沒帶出來,看樣子這展梓傑若不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便是一個心機深沉的。
向雲路點了點頭,雲路提聲喊道:“宣丞相展風晉見!”
對待太尉和展風的態度當然是不一樣的,太尉是我親自宣進來的,而丞相卻是雲路宣進來的,用意不過就是讓那些有心人明白,跟著我一起打江山的人畢竟不一樣。
展風隨著門響走了進來,他與太尉一般風度卓然,但是卻沒有太尉身上的狂傲,進門之後,按君臣之禮伏身跪拜,“臣展風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想著太尉私下見我時候的有恃無恐,展風算得上是好的了,“丞相請起,賜坐!”
看著他起身坐下,微笑著說,“這禦書房不是前朝,丞相不必太過拘禮,這跪便免了罷!”
展風正襟危坐,倒是把這君臣之禮做得十足,“禮不可廢,臣是臣君是君,君可以禮賢下士,臣卻不能妄自尊大!”
心裏暗笑,他這話裏的意思不外乎便是諷刺太尉不知禮數,以功高而廢了君臣之禮,無論在什麼時候,這兩個人也不會忘記互相攻擊一下,最差的也要互相拆一下台,不過,這些卻是我樂見的。
點點頭表示讚許之後便開口說:“今日宣愛卿進宮,主要是為了洛齊州的水禍之事,這水已然成禍,朝中卻是不能不理。”
“皇上說得是!”展風恭謙的應下我的話,隻是這恭謙之態是不是發自內心便隻有他自己最清楚了。應過我的話之後,他話鋒一轉繼續說,“水之禍,首要治,雖然說這洛齊州的雨還在下,可是畢竟已經造成災禍,已經有十萬百姓被洪水影響了生計,死亡百姓也已經近兩萬餘人了,朝中自是要管的。”
微抬眼皮,今天這展風還真是合作,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倒是要看看他接下來還要說些什麼,“嗯,繼續!”
展風沒有受我的影響,按著自己的思路繼續,“現今首當其衝的便是兩件事情,一是治水,二是賑災,這兩件事情必須雙管齊下,臣建議,開國庫,放糧洛齊州。”
無論從哪一個方麵看來,這都是一個極好的建議,我也沒有不應的道理,隻是要放糧戶部的壓力便大了起來,而戶部一向都是寒忠的勢力,他這一句話,便將寒忠推到風口浪尖上去了。未動聲色,隻是點頭應道,“嗯,這件事情可行。”
“洛齊州存糧怕是有限,可以通知洛齊州周邊府縣將存糧盡速運至洛齊州以解燃眉。”展風繼續說著,隻聽一個開頭便知道在來之前他便已經想好了辦法和說詞,“時近冬日,天氣漸冷,這洛齊州的災民也需要冬衣禦寒,為圖時效快速,也需要通信各府。”
“嗯,說得不錯!”
“還有便是令戶部整合資源,下撥銀兩和糧食,盡快運往洛齊州。”展風的聲音平和無波。
就算展風有所算計,但是這些事情當然都必須要做,我亦沒想過要反駁。不過這些之間,卻也還有另一個重點,任誰都知道,皇命通令的執行從來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官員為一已私利,對上麵向來陽奉陰違,通常能執行到十之一層的已經算是不錯的結果了,所以這些辦法能不能有效果還要看執行人的手段。
“嗯,這些事情你盡快去辦了。”
“臣領旨!”展風沒有含糊,起身接旨。下幾道文書而已,對於一榜出身的展風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領過旨之後,展風沒有再坐下,恭身而立,繼續說,“當下還需要一位有才能的人去洛齊州治水,並且就地督導各州府官執行上命,這人要有大才,更需要極大的權利,還需要有絕頂的應變之才。”
他說的這些話並未詳盡,可是我和他都知道,這事並不好辦,若是好辦的話,太尉也不會不惜抗命也要保王錦德不去洛齊州。
“嗯,此人倒是難找!”沒有說更從,隻是將球再一次踢還給展風。
顯然展風也並未覺得此事有什麼難解,更或者說是他來的時候已經知道我會有這樣的表現,隨口便答:“本來此事最為適合的人選應該算是工部尚書崔行偉了,崔大人常年治水,對治水之事頗有心得,若是崔大人去洛齊州定然可以不辱聖命下安民心上尉帝心。”
這些話真真是擲地有聲,每一句都是為國為民為社稷,不但解了我的心愁還順帶的把崔行偉誇了一個盡善盡美,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忽略他在這些話之前加的那兩個字——“本來”,看樣子他還有下文,靜靜的看著他,等侍著他下麵要如何自圓其說。
“可是前幾日崔大人突染重疾,臥病在床,已經有三日米水未沾唇了。”展風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讓自己的語氣裏帶上痛心和擔憂。
好一個重病在床,他病得可真是時候,早不病晚不病就在這關鍵時刻他就病了。無論什麼急事,我這做皇帝的也不能差他這病人去治什麼水,他便是再有高才,此時也無法為上分憂。微眯起眼睛,看著展風,特意的在話語裏帶上幾分擔擾和無措,“那愛卿你說,這便如何是好!”
展風抬起頭對上我的眼睛,那一雙眼睛還真是剛直不阿,這便是在向我表明他接下來說的話都是一片公心沒有一點私利在裏麵,“皇上不要急,隻要換一個與崔行偉一便有長才之人去洛齊州便可。”
果然來了,斂住眼裏的了然,開口問,“愛卿可有適合的人選?”
“臣覺得戶部侍郎王錦德便是這樣的人。”展風不急不徐的開口建議。
他倒是有眼光,放眼朝廷,也便隻有這兩人能去治一下水。讓擔憂凝在眼眸之內,再次開問,“這王錦德真有這樣的才能?”
“正是,這王錦德曾經去西南治過水,成效極佳,先帝還因此提升過王錦德的官臣。”展風的聲音微頓,“臣願擔保他去洛齊州治水。”
在心裏冷笑,這棘手的活寒忠不願接便推給了展風,展風不願意接便推給了寒忠,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的人我都不放心,不把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終是不能控製。
聽到了我想聽的話,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聲音裏有我希望他聽出來的疲憊,揮了揮手讓他下去,展風施禮退出禦書房。
禦書房內恢複一片安靜,今天我想做的事情已然成了大半,雖然早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住冷冷的笑意飛溢出雙唇,將目光調向已經泛白的窗,新的一天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