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 馭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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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曉得究竟發生過些甚麼事情,也不曉得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
我隻知道,我腦海中的記憶,有一大段都是空白,。
我記得我吃了一顆糖,很甜,有淡淡的水果香,是沉煙給的。
屋子裏光線很暗,人頭攢動,有男子爭吵的聲音。
身上有一股濃鬱至極的濃香,香氣惡劣,令人作嘔。
我不喜歡吃糖,更不喜歡香的東西,不過,南宮墨身上的白檀香除外。
兩隻手上包滿了雪白的紗布,獾油加了冰片的氣味。
床邊坐了個神色嚴肅的冷美人,墨色長發,瘦長臉。
細長的丹鳳眼,高鼻,薄唇,削腮,手冰冷。
我的第一感覺是,好冷。第二感覺是,這人瞧著好眼熟啊。
穿了件半新的煙灰色軟緞交領長衫,領口和廣袖處,一並滾了古紫色的掐牙。
袖口外露了一截冰雪般皓白的手臂,腕上套了個細圓條的鐲子。
半透明的灰紫色,冰種玉髓材質。
她微蹙著眉頭垂著眼,麵目表情甚是嚴謹。
一手拽了袖口,一手搭在我的手腕上試脈,並未瞧見我醒了。
我轉了轉頭,頭暈的厲害,我道:“這位姐姐,請問,現在是甚麼時辰了?”
那女子伸過手來,探了探我的額頭,回頭道:“放心,沒有高熱,應該是藥物殘留的後遺症,過一段時間就會好起來,不礙事的。”
藥物殘留嗎?難不成又是尉遲嘉人的花毒?
我覺得,我現如今早已經深深陷入對尉遲嘉人的懷疑中,不能自拔了。
我說:“這位姐姐,你是誰啊?”
她望著我,輕輕笑了一下道:“我是南宮雪,想起來了嗎?”
南宮雪?有一些印象,不過已經很淺了,更多的是陌生。
或許是曾經在哪裏見過的,隻是不太熟悉罷了。
“那,雪姐姐是吧?我的手是怎麼一回事,好疼啊。”
“隻是輕度的燙傷,已經用冰塊冷敷過,現在沒事了。今天可能會稍微有一些發熱,稍微有一些腫痛,我給你上了獾油,忍耐一下,不要因為疼就隨便亂動,要不了幾天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聽見屋子的一角傳來逸塵的聲音,聲音中的憤怒已經快要溢出來了。
“墨,你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你不是說慕藻在我的身邊不安全,隻有在你的身邊才最安全嗎,這就是你說的安全?早知如此,我還有甚麼必要相信你的話。”
……
“你以為你不說話,不表態就可以逃避責任了嗎?昨天的事都是我的主意,你憑甚麼難為慕藻,憑甚麼關她禁閉。要不是因為你,你的姬妾今天會有機會,下手對付慕藻嗎?不會吧。別說是對付,要是慕藻不想見,她連人都近不到身前。這一回倒好,不但人見過了,還下了巫醫的藥,人若是沒事,也就算了,竟敢在你的眼皮底下綁了人,還想著法子,花樣百出的折磨人。你能說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嗎?慕藻手上的燙傷,你瞧見了吧,膝蓋上跪了鐵鏈留下來的傷痕,你也是見到的,其餘的地方,還有沒有別的傷,我不曉得,單說這兩處,你那姬妾就是以死謝罪,都不足以撫平慕藻受到的創傷。”
南宮墨還是沒有說話,屋子裏隻有女子細碎的哭泣聲。
我撐著床邊,慢慢坐了起來。
逸塵臉色鐵青,薄唇緊抿,靠在床前的桌子邊上。
一貫沉寂安靜的黑色眼眸中,怒火燒得洶湧翻滾。
南宮墨背對著他,負著手,雙手緊握。
因為手指極度的用力,指關節都有些泛白了。
沉煙跪倒在他的腳邊,眼神迷亂又惶恐,驚懼的望望南宮墨,又望望逸塵。
我的本意是想對逸塵說幾句話的,可是他們都沒有人想要瞧一瞧我。
我輕輕舉著雙手,索性也就回望著沉煙。
沉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抱著南宮墨的腿哭道:“墨,這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我,我隻不過是跟她開個玩笑罷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叫雪兒過來跟你解釋的!墨,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這事情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我明知道你喜歡她,又怎麼會故意去做這種,會惹你生氣的事情出來呢。都是,都是雪兒她們那些賤丫頭,非要這樣子,我還說不可以這樣做,你會生氣的。可是,可是她們,根本就不聽我的勸呀!我,我是真的沒有嫉妒她,我願意替你照顧她,把她照顧的好好的,你什麼時候想收房都可以,我,我絕對不會嫉妒她,絕對不會壞了你的好事的!求求你放過我,啊不不不,是放過我的丫頭們吧,她們已經知道錯了,我願意代她們受罰,隻要,隻要你別攆我下山……”
南宮墨大喝一聲:“閉嘴!”
沉煙茫然的道:“墨,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就是想把她收房嗎,我這樣子,也算是幫你了,你為甚麼還是不滿意呢?你說,薛慕藻她這個亦男亦女的妖孽,究竟哪裏比我好,你為甚麼就非瞧上了她,非要她呢。要知道,要知道,我是先來的呀,妻妾排序,怎麼的也得分個先來後到的順序吧,何至於就先輪到這個小賤人來爭寵了……”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收房收房,妻妾妻妾,真是個無聊的傻女人。
她還真是一天都不能沒有男人,想男人都想瘋了。
逸塵回望了我一眼,又瞪了沉煙一眼道:“收房?你都沒有問過慕藻的意思,又怎麼會曉得你自己說的事情對不對呢?”
我歪了歪,掙開南宮雪的手臂,站起來冷笑著道:“沉煙姑娘,你真是傻的可以,收房的事情咱們已經討論過許多遍了,我也不想再跟你爭下去,一點意義都沒有,簡直是浪費時間。你盡可以試著再辱我一句試試,把我激怒了的後果,怕是你承受不起的。”
南宮墨猛地一轉身,抬手給了她一巴掌道:“閉嘴!這裏沒有你說話的資格!再多說一句,你就等著受死吧!”
默了默又紅著眼眶,幾步走到我的麵前:“慕藻,對不起……”
我的手疼得發抖,不知道究竟是被甚麼東西給燙傷的,究竟傷到了甚麼程度。
如果真的隻是輕度燙傷,應該不至於這樣熱得發燙,神經跳著高的疼吧。
我啞著嗓子,忍著疼,後退了兩步,靠著逸塵道:“沒關係,南宮公子,你不要道歉,姑娘我還不至於脆弱的,就此出人命案子了。”
他啞聲道:“我並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這事情我一定會盡快處理,你,你……”
你了半響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又是一陣刺骨的疼痛,我抱著胳膊,疼得彎下腰來。
對了,我還有個右臂上關節的傷處,剛剛一番話說得太用力,牽扯了身上的傷口。剛剛不覺得怎麼樣,如今停下來喘口氣,這疼便一會兒一會兒的,疼痛難忍起來。
逸塵輕輕地把我拉進懷裏,一手在腰間扶了我一下。
我攀著他的胳膊,咳了兩聲,胸中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血氣,在看到沉煙的瞬間,又再一次升騰著湧上來。
我咬著牙冷冷地對她道:“沉煙,姑娘我也明白告訴你,我就是愛扮男裝,我就是妖孽,如何!你才是個賤人,你不但賤,還蠢得可憐。你以為你能夠收得住南宮墨的心嗎,你錯了,即便是能夠收得住,這人也斷不會是你。你以為你喜歡他,全世界的人也都會像你一樣,都要愛上他嗎,簡直可笑!你離開他活不得,別人可不見得都跟你一個樣,愛他愛的死心塌地。你為了自己的私欲誣陷我,你又是安得甚麼心,一天到晚就曉得挑撥離間,惹是生非,把一切事情都無端派到我的頭上來,還反倒裝好人的說,要我跟你共侍一夫,你妄想!我就是死了,就是一輩子不嫁人,都不會跟你這個傻女人共侍一夫。你隻道你是個女子,須得有人憐惜,做了錯事就裝可憐扮軟弱,推到別人的身上去頂罪,難不成你身邊那些丫頭們,就都是男子扮的了?”
逸塵在我身後,又摟的我緊了一些,冷冷地道:“墨,說吧,這一次的事情你要怎麼解決,要怎麼補償慕藻?是公了還是私了?”
南宮墨尚未作答,沉煙已顫抖道:“公了怎麼樣,私了又怎麼樣?”
逸塵沉聲對南宮墨道:“私了就請我弟弟將你這惹是生非,私自用刑的姬妾一劍刺死,抽筋扒皮還泰山派的掌門一個公道,以泄我的心頭之恨。公了嘛,反正對於你這種沒有身份名份的黑戶,官府也早就應該一經查處,以正視聽。這些年,要不是有墨收留你,你早就應該發回原籍,或者充當官妓了。”
沉煙倒吸了口氣,踉蹌的爬過去,抱住南宮墨的腿道:“墨,救我!”
南宮墨又恢複了往日裏,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氣勢。
看了她一眼道:“你委實不懂事了些。”
沉煙淒厲的道:“墨,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你果然是要殺掉我嗎?你為了一個女人,這樣子做,值得嗎?我,我,我做了這樣多的事情,都是為了甚麼啊?還不是因為我愛你,可你現在卻要,卻要……”
逸塵換了個姿勢摟住我,輕聲道:“你弄錯了,慕藻可不僅僅隻是一個女人,她可是泰山派繼任的掌門人。恒山將來必定要與泰山派聯姻,到時候墨既是恒山的人,又是泰山派掌門人的夫君,此番你在恒山,叫她受到了這般奇恥大辱,試想,泰山派的弟子們會咽得下這口氣嗎?你說,墨要怎樣做,才能平息兩派之間弟子們的紛爭呢?”
南宮墨沒理會抱住他腿的沉煙,神色自如的道:“沉煙此前就一直有些瘋瘋癲癲,否則也不能鑄成大錯,敢問薛掌門可否看在兩派多年交情的麵子上,網開一麵?
逸塵溫和的道:“慕藻,你說,要不要網開一麵?”
我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了,看著沉煙,仍是十分震怒。
本想再放幾句狠話,或是掙紮過去,抽她幾個耳光。
奈何已經痛得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隻得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
南宮墨又道:“既如此,發回原籍也是可以的對吧?”
逸塵道:“你們恒山的人犯了錯由你們自己處理,我們隻要求還我們掌門一個公道,慕藻你說是這樣子的嗎?”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南宮墨又道:“既如此,七日之內,沉煙我就攆她下山,發回原籍,終生不得再回奉元城,還請薛掌門雅量,不要同一個侍女一般見識,免得壞了好心情。”
沉煙大失所望的吼道:“南宮墨,虧你對薛慕藻這小賤人這般好,你可知道,在她的心裏麵,根本就沒有你的位置,她喜歡的是你大哥!”
南宮墨抬腿就是一腳,沉煙被他踹出去老遠,頭正正的撞在牆壁上。
發簪飾品散了一地,連吐出兩口鮮血來,染濕了胸前的薄紗。
南宮墨大聲道:“小爺我原本從不打女人,你是第一個。來人,帶她回去收拾東西,七日之內送回原籍,從今往後我不想在奉元城裏再見到你。”
南宮雪也一並走了,走前又把我的雙手放到了冰盆裏,涼涼的,舒服極了。
南宮墨的臉色很蒼白,麵上滿是淒涼哀傷的神色。
定定地望了我很久,最終也隻是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逸塵仍是摟著我,失神了一會,又蹙著眉頭道:“我已經失去慕滼了,慕藻不能再出任何事情,不然,我就真的要去地府以死謝罪了。”
我也不曉得他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屋子裏死一般寂靜,沒人接話。
後來的事情,都是宗震說給我聽的,跟我自個兒原先設想的,也差不太多。
宗震說,打從南宮墨第一次見我,就瞧上了我。
期間諸多我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宗震沒有講,我也不想聽。
在我到來之前,沉煙一直是以另一個南宮夫人的身份自居。
本來她的失寵跟我是半毛錢的關係也無,可我的命運就是這樣寸,偏偏被她精心包裝成了頭號情敵。
沉煙對我是恨之入骨,於是乎,大大小小,隻要是能跟南宮墨沾邊的事情,就都不分青紅皂白,一應怪罪到了我的頭上。
這一回沉煙是懷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不把我整死誓不罷休。
花費重金請了個巫醫來,又派了個丫頭偷拿了我的手帕。
手帕上也是放了迷藥的,這點被我猜著了。
那糖是經過巫醫特別製作的,具有消除記憶的功效。
沉煙騙我吃下之後,把我綁到秋池館裏。
又是當人肉燭台,又是跪鐵鏈子,個中手段五花八門。
南宮墨和逸塵,把恒山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在秋池館裏找到我。
他們進門的時候,沉煙折磨我正折磨在興頭上,眼瞅著就是要上夾指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