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打什麼啞謎？”曉紫莫名其妙，她轉過臉，朝身後看了看。
    “你看，大廳布置得多有特色。”張韜略四下環顧，笑了一聲。
    他看見，那色迷迷的男人因恰好看見曉紫真顏，嘴巴變成了誇張的O型。
    醜態百出。
    “確實有創意。”曉紫環顧著大廳裝飾，也點頭讚歎。
    大廳正前方是個舞台，上方大屏幕上正在播放酒店廚師後廚製作美食的過程，中間還穿插了一些中國各地特色小吃的介紹，畫麵非常活色生香，令食客食欲大動。
    大廳正中搭了個四五十厘米高、近一米寬的長長玻璃通道，裏麵綴滿小燈，通向那舞台。
    繁星般的小燈不停閃爍著，變幻出晶瑩璀璨、五彩繽紛的美麗圖案。
    這時，通道上出現了數不清的紅玫瑰，先是花蕾，花瓣漸漸伸展，最後完全綻放，豐潤飽滿、嬌豔無比的火紅花朵鋪滿了整條通道。
    那是鋪滿玫瑰花的路，是條通往愛與幸福的路。
    顯然，這兒常用作婚宴場所。
    曾有多少位一臉嬌羞的新娘，身披潔白婚紗，滿懷愛的憧憬，站在通道這端，由自己父親挽著，裙裾逶迤地緩緩走過，那一端，新郎正在殷殷等候。
    最世俗的婚儀，卻是每個女人最大的夢想。
    父親，總要將自己掌上明珠親手交給另一個深愛她的男人，才真正放心。
    女人，似乎一生都該被男人護佑寵愛，先有父親，接著是丈夫，運氣更好的，還有兒子。
    她也是女人，卻沒這個福氣。
    五歲，她失去父親庇護。稍懂事時，她便明白，她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
    她，沒有父親。
    二十一歲，她遇見他。他們相愛，他對她遷就寵愛無比。讓她以為，自己時來運轉，幸福可期。
    沒想到，他決然離開，無絲毫留戀。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倘若從未深愛，何來今日撕心裂肺之痛？
    曉紫心內悲愴，轉過頭來。
    “來，把湯喝了。”張韜略卻在這時遞給她一碗湯。乳白的湯汁，裏麵有兩片薄薄的魚糕，還有一條黃鱔魚。
    這是“長江一鍋鮮”。她一直愛吃魚。
    “真是賢惠，都知道替我省錢了！”他的左手指撣了下剛打出的菜單，得意地笑了。
    “哈，你想多了！都是我愛吃的。”曉紫勉強笑道。她接過湯，順便白了他一眼。
    “今天多吃點，這幾天好像又瘦了！”他研究著她的臉。
    “再這麼瘦下去，就算白送我都不要，摸起來手感忒差！”他滿臉嫌棄。
    她沒再搭理他，低頭喝湯。
    她今天穿了件低領米白色的寬鬆襯衣，低頭時，修長柔嫩的粉頸一覽無餘，襯著烏黑濃密的秀發，別有一番旖旎風情。
    “曉紫姐現在已開工六家，她白天忙著跑工地轉市場，晚上還要熬夜趕圖。”何家辰也插言。
    “小何，知不知道一個成語？”張韜略一臉揶揄。
    “成語？什麼成語？”何家辰不解。
    “有個人明明能靠臉吃飯、坐享清福的，可她卻不屑如此，她偏偏要靠才華，跟我們這些走投無路的可憐人搶飯吃。”
    “這就叫‘自作自受’。”他撫掌大笑。
    何家辰也隨他大笑。
    “何家辰，還有個問題。”他的笑容變得邪惡，壓低了聲音循循善誘道：“若有這麼好看的女人屬於你，你願意養她嗎？”
    何家辰臉上的笑容凝結了。他低頭，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子。
    偷偷看她一眼後，他輕聲說：“願意。”
    “哈哈……”張韜略仰頭狂笑，豎起拇指說：“這些天真沒看出來，你小子竟是個純爺們！”
    何家辰的臉已脹得通紅，看著她，嘴巴囁嚅著，低聲說：“可是，我現在還養不起……”
    “渾小子，你究竟懂不懂何為‘假設’？你是不是有點傻？”張韜略笑得喘不過氣。
    “你是不是當真了？什麼時候有的心思？看你平日一口一個‘曉紫姐’‘曉紫姐’叫得挺正經呀？”他誇張地模仿何家辰的聲調。
    “你倆究竟鬧夠沒有？到底吃還是不吃？”曉紫忍無可忍地抬起頭，擱下湯匙笑罵。
    “片皮鴨都快涼了，是不是想等我卷好了喂你們？”
    兩個男人終於安靜了。他們伸手取餅，夾好鴨皮鴨肉蔥絲後，再熟練地卷餅，蘸醬。
    “這味道，真不比北京烤鴨差！”張韜略邊咀嚼邊讚，聲音含混不清。
    吃完飯，三人返回公司，繼續忙碌。
    雖在一家公司，他們碰麵機會並不很多。
    每個人都很忙，張韜略更甚。三月前，他接了兩個外地單，隔幾天就開車長途跋涉趕到那邊工地，有時要呆幾天才回A市。
    而何家辰，除開公司派的活計，還要見縫插針地準備畢業論文。
    再過兩月，他大學畢業。
    “小婁，我們明天上午幾點鍾碰頭？”三點半，薑女士打來電話，她是江對岸人信莊園的一家別墅業主，五十多歲。她那套房360多平，有中西兩個廚房，兼四個衛生間。
    周日，她要陪他們夫婦去挑選瓷磚、地板和櫥櫃。
    要在預算範圍內，挑出風格、材質、顏色諸方麵都與她的設計理念非常契合、且雙方鍾意的商品。
    裝修是件繁瑣而漫長的過程。普通人一生中或許隻會經曆兩三次，而她，卻很可能要經曆數百次。
    每一筆開支，每個角落的設計，均不可遺漏。
    “薑姨，”她說，“九點半，一號線北湖一路B出口。”
    北湖那裏有一家很大的建材市場，品種齊全，價格也相對低廉，她每周至少去一次。有時是陪業主選購材料，有時則是獨自去逛，為捕捉設計靈感。
    一個優秀設計師，不僅要熟知業界最新潮流和技術，更要具備對色彩和時尚的深刻領悟，才可能設計出有思想的精品。
    明早，她搭乘地鐵過去。
    “要帶很多現金嗎？我們要不要當場訂貨？”薑女士不放心地問。
    “不用交全額，交定金就行，能刷卡。若你們明天能定下，就能參加大賣場的五一返現。比平時省不少。”她耐心解釋。
    放下電話，她將注意力重新轉回電腦屏幕。
    很快，她就忘了時間，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裏。
    這時，桌上手機毫無預兆地響起來。
    她的眼仍牢牢盯著電腦，伸手去摸手機。
    她拿起手機，要接通時，卻愣住了。
    是陌生電話，來自N市。
    電話頑強地響著，她定定神，接通。
    她習慣性地將手機移近耳朵，卻未聽見任何聲音。
    “喂？”她感到莫名其妙。
    “……”
    等了片刻，她又“喂”了一聲。
    “……”
    並無一絲回應。
    她有些疑惑，就將手機自耳邊拿開，放在眼前，低頭看屏幕。
    電話仍在通話中。
    她心中疑竇叢生。一瞬間，大腦裏閃過掛斷它的念頭，卻未付諸實施。
    相反，她還把手機聽筒緊貼於耳廓上，屏住呼吸，更仔細聆聽，
    突然，那邊似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她的心髒受到極大震動，呼吸不到一絲新鮮空氣。
    她極力穩住心神，想再去分辨，卻發現自己其實分不清那聲音究竟來自對方，還是自己狂亂的心跳。
    抑或是幻聽？她猶疑著。
    “喂？”停了一會，她又問。
    “……”
    “喂？”強壓住內心野草般瘋長的恐懼，她不甘心地追問。
    “……”
    她聽見自己急促紊亂的呼吸聲。
    那邊，始終無一聲應答。
    又過了數分鍾，電話突然間斷掉了。
    不知那單調的“嘟嘟”聲響了多久，她才回過神。
    她發覺，因一直緊貼手機，自己的耳廓那兒已有點燙。
    她感到深深的疲憊，放下手機，頹然癱坐在轉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