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W城氣溫異常不穩定，前幾天還穿著棉襖，今天卻氣溫飆升，人們換上輕便的單衣。
    我提上一些水果，去探視小五哥。
    兩個月的時間，小五哥氣色恢複的不錯。他跟我談論著獄中生活，他偶爾苦澀的笑兩聲。他逐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節奏，他也接受了這樣的事實。
    我問他，“小五哥，你能不能告訴我雲帆葬在了哪裏？過兩天就是清明節了，我想他，我想去看看他。”
    小五哥方才和善的臉變的生硬，他眼睛渾濁，“顧宇啊，你不要再去打擾他了，以後你也不要來看我了！”說完，他就離開了。
    為什麼呢？為什麼每一次我提及雲帆的時候，和諧的氛圍會驟然降到冰點呢？我已經知錯，為什麼他們就是不肯原諒我？我對不起雲帆，為什麼他們連一個向雲帆認錯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呢？我真的很想念雲帆，很想念很想念。
    恐怕，這輩子我都不能站在許雲帆墓前了。
    我直接坐車從警察局去奶奶家。每當看見奶奶欣慰的笑，我仿佛就覺得許雲帆的心裏也很高興。
    下了車，我徒步在鄉間靜謐的小路上。兩旁的柳樹梢抹上了淡淡的綠色，不遠處幾個農戶在打理著農田。
    午後的陽光溫和的照在我的臉上，一個拐角，我聽見奶奶家的小黃狗狂吠著。我隱約聽見兩個人交談的聲音。還沒等我走近，一個熟悉的身影迎麵走來，他在看見我後，詫異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W城這麼大，我們還是這麼不期而至的遇見了。
    嘿，韓旭，你好嗎？我在心裏默默說著。
    不過，他來這裏做什麼呢？
    還沒等我組織好與他重逢後的第一句話，他先開口了，“好巧，你來這荒郊野嶺的做什麼？”
    看到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我的心被攪的生疼。我多想跑上前去擁抱他，可我的雙腿像被死死的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我們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對方。這多像第一次見麵的我們，這多像我和他那段幸福的愛情時光。刹那間，我以為時光未曾變過，我還是我，他還是他，我們還是我們。
    時間和距離早已將我們的恩怨一筆掠過，我們都很坦然。
    “你過得好嗎？”他又問。
    我過的很不好，卻逞強的說，“我過的還不錯，你呢？”
    “沒有你，我過的一點也不好。”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明明當初決絕離開我的是他。
    “為什麼？你不是有了新情人嗎？”我心裏有點不平。
    “顧宇，你要知道我一直都很愛很愛你。我離開你，完全是被逼無奈。”韓旭眼睛濕了。
    “何來的無奈？”我哽咽的問。
    “當時我的妻子知道我們的事情後，她以死相逼，我不得不選擇與你分開。”他說。
    以死相逼？韓旭出現在這裏，我似乎明白了。“你妻子叫許諾？”
    他瞠目，“你怎麼知道？我沒跟你提起過啊？”
    原來，許雲帆口中那個變態的男人就是韓旭。而許諾的死，我也脫不了幹係。
    這就是命運嗎？
    萬事皆有因果，我注定不會好過。
    我的淚腺被猛烈的刺激著，眼角的淚不斷溢出眼眶。
    韓旭走上前緊緊的把我摟在懷裏，我卻渾身麻木，感覺不到他身上的溫度。
    我真的承載了太多。我苦苦追求的愛情，卻成為別人的夢魘。我以為的幸福，卻令別人家破人亡。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該死的應該是我啊？！
    為什麼我還活著？！
    我才是最不應該留下的人。
    為什麼最後的最後，非得讓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這就是報應嗎？讓我在自責中度過一生。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們重新開始，好嗎？”韓旭在我耳邊溫柔的說。
    我用力的把他推開，幾近崩潰，我對他失聲吼叫，“我不配擁有愛情！我就該去死！”
    我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我欠所有人的。
    韓旭再次走上前縛住我的雙手，不讓我繼續傷害自己。我用力的掙脫，他又一次次的抓住我的雙手。他大聲勸阻我，“顧宇，你怎麼了？！不要這麼傷害自己好嗎？！”
    我根本聽不進他的話，身體失控般自虐。
    韓旭對我無計可施，他佇立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我作踐自己。
    “小宇！你怎麼啦？”奶奶聞聲從屋裏走出來，心疼的對我說。
    看到奶奶後，我重重的跪在她麵前，頭深深的低著。
    奶奶拽著我的上衣，試圖把我拉起來。“小宇，你這是做什麼？”
    “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奶奶！對不起奶奶！”我不停的說著。
    奶奶捧著我的臉說，“小宇，奶奶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奶奶希望你好好的。”
    什麼？奶奶都已經知道了嗎？我吃驚的看著奶奶，奶奶慈祥的笑著。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平複下來。
    韓旭說，馬上清明節了，他過兩天有事，所以今天去給許諾掃墓了。他回來的時候正好經過奶奶家，就去探望了奶奶。
    韓旭說，“我知道許雲帆恨我，所以許諾去世後我幾乎沒有回來看過奶奶她老人家。”
    沒想到，他一回來就遇到了我。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麼？
    奶奶說，“我雖然歲數大了，但還沒老到糊塗的份上。許諾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我就知道她出事了。家門不幸，上一代欠的債，都讓下一代還了。”
    離開奶奶家，我向韓旭講了我和許雲帆的故事。
    他說，“對不起，如果當初我沒有那麼決絕，你現在就不會這麼痛苦。”
    我說，“這都是命中注定的浩劫，逃不掉的。”
    他說，“我真的很狠心，當時為了讓你徹底死心，我還找了個MB配合我在出租屋上演了那一幕，故意被你撞見。”
    原來所有的事都是有劇本的。
    他緊緊的把我的手攥在手心，他脈脈含情的說，“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可是韓旭，你真的了解現在的我嗎？眼前的我早就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我了。如此肮髒的我不配擁有你聖潔的愛情。我沒有回答他，把頭轉向窗外，細數匆匆掠過的風景。
    並非所有的破鏡都能重圓。
    我能看清自己破敗的樣子。
    不愛，不能愛，不敢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