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了。
    像是那種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稻草，用濕漉漉的手掌硬將自己從深水中脫逃，帶著一種對死裏逃生的慶幸。這實在是很符合他此時的境況——他的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柔軟的脖頸的溫度，那是他喪心病狂地殘害自己的弟弟的罪證，然而此時站在麵前的佐助衝著他露出一個小小的，有些顫抖的微笑。
    ——這足夠了。
    他怎麼能夠奢求被他無意傷害的佐助露出無別於之前的笑容呢，隻要……不會因此厭惡上他就好。
    在下意識地笑了一下之後，佐助顯得不知所措，他想來看看自己的尼桑——他在門縫處看得很清楚，尼桑看上去很不好受，甚至嘴角被父親扇出了一絲鮮血，他本能地不安。但當鼬的眼睛落到他的身上他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那雙眸子裏翻滾的情感太複雜，像是一汪死水吞噬了所有光線。然而小孩子大多時候還是感覺不到尷尬的，他撓撓在床上弄得亂糟糟的頭發，邁動著小小的步子往前走了幾步。
    鼬看著他的眼中帶著些微的亮光。
    他走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小臉上帶著困惑的神情。鼬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他的手指顫了顫，意識到他並不是抹消了所有衝突的痕跡，淺淺地紅色的巴掌印在並不亮的燭光下卻被佐助注意到了。
    “尼、……尼桑。”
    佐助看上去就快哭出來了，他的聲音顫抖著，猶豫不決。而他脖上殘留的青紫痕跡也同樣地清晰，像是一把火燒到了鼬的心裏。
    鼬平靜到麻木的神情有破裂的痕跡，他閉了閉眼，黝黑的眸子裏在某一瞬間流露出強烈的感情很近，倏爾使佐助心揪起來。
    他趕在佐助之前開口，說道：“抱歉……佐助。”他並沒有用著臨死前的道歉，他害怕自己徹底失控，若是再如此………即使有母親也不會有絲毫轉機了。他知道自己的心裏一直潛藏著一隻可怕的怪物，它被堅固的鏈條束縛得無法動彈、逃脫，而現在，那道封印已經衰弱了。
    ——他甚至在那時候不能控製住自己。
    ——多麼……可怕。
    “……”佐助愣住了，他從鼬的聲音裏聽出了無法消除的哀傷，那讓他的心一下就收緊了，他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脖頸。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尼桑看上去這麼傷心呢。
    他笨拙地開口，在離鼬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他的眼神純淨，懵懂地看著自己的哥哥。
    “……不、不要……哭。”鼬的表情真的像是要哭出來了一樣。在滅族當夜被仇蒙蔽了雙眼的另一個他沒有從他那善於隱藏的麵龐上看出他的心聲，但是佐助，他卻憑著孩子的直覺察覺了鼬的情感。
    那樣讓人悲傷，他不願看到自己的哥哥露出這幅神情。
    鼬也愣住了，他聽著佐助出乎意料的言語，有濕潤的觸感與他相貼，他徹底地全身僵硬，連動一動也做不到。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佐助這駭世驚俗的安慰了，佐助靠近了一步，他的純淨的眼睛與鼬深沉的眼睛相對。
    再然後，他的身體前傾，在鼬的唇上輕輕一點，如同羽毛一般輕柔的吻落在鼬的唇上，這是一個意外的親吻，不帶任何的綺念，是最真實的安慰。
    鼬驚住了，他發現他的內心沒有什麼在無止休的翻滾著咆哮著了，取而代之的隻有縈繞在鼻尖的奶香的氣息以及唇上殘存的濕潤的觸覺。
    他覺得……自己中毒了。
    然而靈魂仿佛在這一個輕如羽毛的接觸中得到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