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下來，他還在睡著，我認識他開始，他就是一到飯點就坐不住的人，心在叫了許久才醒，他迷迷糊糊地看著我，問我能不能再多睡一會兒。
    我說不可以，因為到飯點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是餓了。”他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下車，看清車外時候他便是奇怪地看我，“這是哪兒？”
    “穆老先生的家。”
    “分明是個四合院老胡同。”他抬頭看著天，自顧自地感慨，“還是這邊的天好看。”
    “這邊天空不開闊。”
    “一個人能看多大的天呢？”他斜視著我，“你帶我見穆老頭子做什麼？”他的話音那麼熟稔，我馬上便是反應過來，“你見過他？”還是接觸很長時間那種。
    “哦。”小夏挺坦然，跟在我身旁走著，“在醫院見過，就是他給我先來了個免費檢查，當時還說是什麼基金會的呢。”
    原來是這樣麼，我有些意外，原來，我準備讓他知道的一些事情，他已經是知道。
    “不過，我好像是得見見這個老頭子，他自己還說是我生父的舊相識，許良生，你知道麼？”
    我點點頭，是的，不過熟到什麼程度是剛剛知道罷了，“他曾經是你生父的大學導師，你的父親那時候學習的是行政管理，聽說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優秀？”
    “是的。”我走到他的身旁，攙著他的手，“和你一樣優秀。”
    “最近總是有人這麼說。”小夏刮刮鼻子，“你說，我這得多麼優秀，怎麼就被你找到了。”
    “yes，myhighness。”
    “那我們不用去見他了吧？”小夏眨著眼睛，臉上卻是堅決，我沒有問他原因，少見一次，就能早一些遺忘大概會是他的解釋。他也沒往車後折回去，順著胡同便是往裏麵隨便走著，“許良生，我小時候在這邊住的時候，總是鑽錯胡同，就以為個子長得大一些就能不走錯路了，現在發現，根本不是這個問題，而是自己本來就不屬於這裏，記不住這樣的路。”
    我不置可否，海角那兒九曲回腸的路他能記著，這裏卻是記不住，很多時候是沒有那樣的歸屬感，很多時候，這個地方也不是他非要回來的地方，他是如此，我又何嚐不是呢。
    “呀，許良生，你看，那麼多爬山虎，綠了一片。”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真的就是那麼一片，像是葡萄架一樣懸在兩個房子之間，留下一片蔭涼的地兒，藍天白雲，自帶安靜。真沒想到，我住在這個地方那麼久，都不曾發現過這些，他總是能看到這些不一樣的，不管什麼時候，世界在他眼裏都會美好得與眾不同。
    “很安靜。”我話音未落，小夏便是對著我拍下了一張，舉著手機，很是得意地對我嘚瑟著，“秋風十萬裏，不如良生回眸一笑。”
    你是不知道，是那麼多年的許良生看到的世界，都沒有這幾年的美麗。
    民國先生打電話告知穆先生在等我們吃午餐，此時下午3點，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小夏在等著章魚丸子，待會兒說要去逛逛這裏的店，給林崇安買一些東西過去。
    “堵車了，你這樣轉告就可以。”我掛了電話，小夏已經拿著章魚丸子，擠出人群，跑過來，他一個踉蹌，我連忙上前，他已經被一個人伸手扶住，那人一身白襯衣，背影修長挺拔，小夏站穩，與那人笑笑，繼續跑向我。
    那人便是一直站著，看著我們，與我笑笑，我們出了這條胡同，他依然那樣站著，人來人往，幾分蕭條。
    小夏戳了個章魚丸子給我，說周雅人比之前好看挺多，難怪最近的戲看著比以前順眼，他並不忌諱提及這些，倒是忌諱我再吃第二個丸子，說許良生你和我不一樣，少吃這些不健康的，他那麼理所當然，我有些哭笑不得，“那我應該每日怎麼吃？”
    “一日三餐，小米粥白饅頭，三盤小菜記得多喝湯，晚上加班牛奶喝點熱的，別自己煎蛋配麵包，煮點粥喝喝，多吃點菜，別老吃那些半生不熟的肉，你挑食真的太嚴重了，腸胃消化就一直不太好。。。”他低頭吃得認真，說得也是認真，忽然抬頭，給我戳了個丸子，順帶驚訝著，“許良生，你怎麼又把墨鏡戴上了？”
    “嗯。”
    “你不會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吧？”
    “嗯。”
    他笑了笑，到一家店門口，停下腳步，告訴我這是一家賣明信片的，可以寄給未來，“其實有時候，那些明信片寄出去也不一定有人收到，隻是總是有人願意相信未來。”
    “你寄了麼？”我問他。
    “你猜。”他眨著眼，我搖搖頭，“猜不到。”
    “15塊錢一年呢，利息都不帶這樣的。”他一副葛朗台的模樣叫我發笑，錢和食物是讓他覺得安全也是讓我覺得安全的東西，這點我們兩人從來沒有否認過，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這是我們相像的原因之一。
    再到車的地方，就見穆老先生已經在那裏，我攤攤手，“好像沒有選擇。”
    小夏則更加無奈多了幾分苦惱，“我吃飽了已經。”
    他說的實在是實話，剛剛的老北京銅鍋，他要了許多的菜，吃得歡喜，直到被我按住了手，才戀戀不舍地看著，那眼神像是訣別。
    我與穆老先生簡單表達了敬意，小夏則是樂嗬嗬的模樣，“穆老爺子，啥事兒？”
    “看看你。”
    “準備帥點再去見你的。”小夏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叫我發笑，穆老爺子則是笑出聲，他拍拍小夏的肩膀，“等你吃個飯都難，飯菜這會兒涼了，那就去園子那邊吧，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的那幾個小菜，園子那邊廚子燒得最好。”
    小夏看著我，我徹底無奈了，側臉看向民國先生，他則是側臉看看天，一直到了園子，才告訴我說，你們車到了，穆老先生就知道了。
    我，你真是做了一手好事情。
    小夏吃得不多，他這幾日食量不大，更何況剛剛還不怕死地吃了那些東西，偏偏還是一副胃口不錯的樣子看著我，我就知道了，他吃不下，我得吃。
    這真是一場惡戰，尤其對我這種食物沒什麼味道的人而言。
    穆老先生並沒有什麼具體的話，大部分時候就是看著小夏的動作，像是透過他看著另一個人，我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麼林覺民選擇在小夏18歲時候離開，因為他真的會毀了這個孩子。他已經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能力給出這個孩子的那些美好，他隻能給出全部的物質，讓18歲的小夏，自己出去尋找，把曾經學習的那些東西，用在生活裏。
    小夏做到了，隻是沒學會怎麼愛自己。
    期間小夏出去一趟，我讓民國先生隨著，他身上有止痛藥，吐完之後吃上會舒服一些。穆老先生問及了小夏的病情，我淺笑著，“當初兩個孩子，您選擇帶走了慕白，這時候就不應該太多涉及這個孩子。”
    “當初害怕再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知道您見到夏至時候覺得這孩子更像是他的生父，隻是有一點提醒您，慕白今日的性格，也是隨著您的意思出來的，我不希望您接觸到小夏太多。”
    “你在告誡我？”
    “是的。”
    雙眸對視，他那雙儒雅的眼睛幾分陰鷙，“你見到林覺民了。”
    “小夏的時間不多，我們都不希望花費在與他無關的人身上，至少，他日黃泉路上，您見到小夏父母，也能少一些內疚。”
    

    作者閑話：

    不是他不夠好，而是你對他不夠重要，不是許良生好起來了，而是小夏對他重要了，不是我喜歡的他不好了，而是我不重要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