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小夏篇之小人坦蕩蕩 009 他鄉故客不想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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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我倆都是不怎麼說話,這氣氛又和我的氣場不合,我索性開始沒話找話,“你這兩年幹什麼呢?”
“學習一些事情。”他側臉看我,“你去英國那年,冬天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家裏的事情比較多。”他的聲音平靜,我卻能知道他最開始是悲傷過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樣的悲傷,每一個做兒女的,乃至做父母的,都會慢慢體會,因為任何兒女,都會成為父母,任何父母,曾經都是兒女,許良生歎了口氣,他這人歎氣就像是吐出一口酒氣,淡淡悠悠,書上更有言辭,就是輕吐一口蘭息,“我隻是有些後悔,沒有早些讓他看到我的努力。”
“你一直很努力。”
“這話從你嘴裏出來總是有些嘲諷。”他笑笑,“夏至,不要敷衍我,你知道的,我是去看過你的。”
我點點頭,並不與他爭執,許良生這人正理歪理都格外地多,雖然他現在說的確實是實話,隻是,“為什麼這麼急著告訴我這些?”
他忽然便停下了車,外麵的太陽花白,隔著防彈玻璃也是叫人格外不舒坦,還好他平時開車都是龜速,這時候也不擔心彈出個氣囊影響情緒,我推開車門,想出去透氣,他一手便鉗住我的手臂,直接拉著我坐回去,耍流氓這事兒許良生一直輕車熟路,所以嘴巴咬上來,我TM居然一點不意外,我手扶著他的脖頸,正要捏他,他這鬼精的已經按住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我的鼻子,看著我,“我不想與你這樣慢慢下去,你現在的,未來的時間都是我的,我不想每天入睡想的都是第二天你還在不在,會不會突然就醒不過來,不再出現我的世界,這些,我希望你能明白,小夏,我們的時間,其實都不多了,不是麼?”
我幾乎是沉默地看他,他起些身子,合上我這邊的車門,順帶吻了下我的額頭,他說,“麥德醫生也是我父親的醫生。”
一切,終於沉默。
麥德醫生是我在英國的主治醫師,英國的醫生和國內不太一樣,具體不一樣我也說不出來,現在病人最愛說的話,其實也隻是一句,他是個很好的醫生,40多歲的模樣,灰色的短發,頎長的身子常年套在一件白大褂裏,胸前大口袋擺著兩隻筆,一個本子,還有一個眼鏡。
他常鼓勵我要出去走走,看看外麵的世界,他還說我治療態度比較消極,我搖頭,告訴他我隻是怕突然間死去,沒有人記得我而已,然而我又不想自己的死,讓別人感到什麼樣的悲傷,畢竟我這樣的人,來這個世界,還沒有創造價值,也沒有讓人痛苦的價值。
我那個時候,會對著床頭薰衣草,想很多的事情,關於人生,關於實驗,關於貝克街,關於13大道的甜點,關於泰晤士河,關於我的手術,關於我的病,有時候,也會關於這個薰衣草是怎麼來的。
我還能重新回憶起那麼一小段關於薰衣草的事情,如果你願意聽,我簡單說說,如果不願意,這段總覺得還是可以說說的,因為我想說給自己聽聽。
住院的人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出去走走,所以,當溫迪說麥德允許你可以出走走,孩子,不過很快就得回來談話,我順間便樂了,“哦,溫迪小姐,他可是十五分鍾前剛剛與我談過。”我給雛菊換了水,故意苦惱地捂著嘴,逗得溫迪直笑,“麥德醫生總是很謹慎,外麵有些涼,請記得披上衣服。”
“好的,謝謝。”
我坐在輪椅上,自己轉著出來,這是我最近來醫院必做的事情,總是要練習的,這也是為手術後進行的訓練。我很帥氣地轉了個圈,輪椅玩個漂移還是挺帥氣的,金發孩子睜大眼睛看著我,“oh,socool!”
我打了個響指,轉著輪椅沿著小道繼續向前。
此時秋末,英國倒還是老樣子,陰雨綿綿,隔江千萬裏的味道,當然,要是從那些巴洛風風格裏看到些水墨畫味道也不大可能,我停下來,知道自己這是想家了。
我與室友說過這事兒,若是我一年治療不好,還請把我的骨灰撒入大海,這樣我能沿著格陵蘭寒流,慢慢流入自己的故鄉。
室友原話,“你不知道你呼吸的空氣因子,也會流入中國麼,我們沒呼吸的空氣,就有100個因子是當年瑪麗蓮夢露的呼吸因子,換句話說,我們。。。。。。。”
他是個美籍華人,Lee,中文稱呼密斯特李,來自印第安納州,環境科學大氣學博士,奈何英國這邊空氣太好,沒有他用武之地,每年最激動的事情就是跟著研究隊到中國一趟,各種收集交流,那是汙染源集中地,比如這位每年回來都壞會兒肚子。倒不是金貴,而是他太習慣對著水龍頭喝水,奈何咱們大中華連礦泉水還要過淨水器,我總是覺得他這樣國內活著,遲早得死在水土不服上。
我停下來,讓著兩隻鬆鼠打鬧著跑過,身後傳來腳步聲,不急不慢,我知道是麥德醫生,他對我年紀輕輕得了胃癌很是同情,對我也格外照顧些。
我的手術就在一個小時後,我會換上手術服,自己躺上推車,注入麻醉,看著那無影燈,聽著哢哢嚓的刀箭聲音,最後,昏昏沉沉睡去。
手術,總是這樣。
“哦,孩子,你在這裏。”麥德醫生在我麵前蹲下,他是個40歲的男人,眼睛帶著屬於這個年紀人獨有的慈祥與安定,所以叫我孩子並不過分,“你在擔心待會兒的手術麼?”
“不是,我在後悔來之前沒有去一趟普羅旺斯,現在正好花季,我一直很期待看那裏的薰衣草。”
“那確實是很美的地方,”他推著我的輪椅回去,“等到4月時候還會有一個花期,一樣的美麗。”
我笑笑,看著那兩隻小鬆鼠又追鬧著過去,若是四月花開,我還安在,抱著顆初夏未晚的心,也是不錯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