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走的是直線麼？”小夏回頭看我，兩眼醉得迷離，一口白牙一口笑的，平時鬼機靈的模樣，這時候看著分外傻。
    “不是。”我實話實說。
    他便不高興地撇著嘴，非得走回來再來一趟，其實他已經走了兩遍，我在等他耍累了，找島上的人把他抬回去，老實一點，也會很方便。
    碗已經被我拿了過來，成套的碗，丟一個，都必須重新購買，這不花錢，但是第二次選擇要花很多心思，時間就是生命，我不願意花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現在，我也有些覺得不是很有意義。
    他突然間摔倒，指著我，大叫，“兄弟們，快走，有陷阱！”
    我便更沒有意義地笑著起來。
    我讓他好好拎著碗，俯身將他背起來，小夏算是個大塊頭，背起來下樓梯有些費力，但是可以解決。
    他的臉，很燙，貼著我的脖頸，尋找些涼快的地方，不時地往我背上爬爬，我讓他老實一些，他就火了，手抓著我的臉，“我再老實，就TM成你孫子了。”
    沒心肝沒素質的小子，我肩膀一低，有些想架著他，突然間脖頸間一陣濕熱，抽泣聲也愈來愈大。
    哦，他哭了。
    我沉默著，任海浪聲一片，帶著幾分海風濕鹹，四麵楚歌。
    “爸……媽……”
    他喚著，遙遠，熟悉的語調。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正常……”
    “爸……”
    我隻覺得腳步很沉，到橋口時候，不得不放下他，他安靜地看著我，又不是在看我，眼淚已經模糊了眼睛，沒出息，我給他擦了，馬上又滿了。
    他真是太沒出息。
    “你想你爸媽了？”也許海風帶著濕爽的清涼，我的語氣也軟下來，取出手帕再次給他擦著眼淚，他還記得嫌棄我的手帕，一把扯下來，塞口袋裏，“我要拿去賣錢。”
    在我麵前也是這樣，也不知道真醉，還是假醉，我在他身旁坐下，舒了口氣，“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養一個孩子。”
    “你和誰生？”我逗他。
    他歪著頭想著，忽然哈哈笑著，“許良生生！”
    也是醉話，我笑了笑，彈了下他的腦門，要生也是你，他忽然拉著我的手，眼淚又湧出來，“你不要走，我不上大學了，不上了，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訓我，罵我，我都不跟你拿喬了，天天吃雞蛋我也會好好吃，你不要也丟下我一個人，你是我爸的，我心裏一直把你當我爸的……”
    我安靜地任他抱著我哭，本來以為他與慕白那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隻是一種應付我的話，卻沒想過是真的，心裏莫名地鬆了口氣，我拍拍他的肩膀，“別哭了。”
    你這樣子，我會不知道怎麼辦，我隻是知道血緣，真的不知道親情是什麼。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他低低沉沉，如是囈語。
    “不好，黃泉路我會送你的。”我扶著他那幾分紮手的瓜瓢。
    小夏哭著哭著終於睡著，我的T恤已經濕了一片，看著他難得不蹦躂的模樣又發不出火來，真是報應，剛剛隨便他被忽悠著喝了杯白酒，又怎麼知道他酒量這麼差，以後，得看著一點。
    以後？我突然為這個詞幾分恐慌，是的，那是心髒一頓的恐慌，這樣的恐慌讓我看著他沉沒在海水裏，也沒有任何動作。
    死了吧，我這樣想，你死了，就結束了，我不用想著為什麼會恐慌，也不用麵對那些雜事，這場買賣也不會虧本，這個世界上你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怎麼成功，不過是一個人歡喜而已，死了吧，我們都是解脫，不再糾纏。
    隻是一種莫名的空落充斥上來，如果他死了，很長時間，許良生，又會是一個人，即便人前繁華，也沒有人與他安靜地孤獨，還自我吞噬寂寞，就像生命的前20多年一樣。
    一個人……一個人……
    他現在還不可以死，黃泉路，要走未該是他與我一起走，我已經在他身上花了這麼多心思和錢財，怎麼可以讓他這麼死去？
    我腳步向前移著，正要叫他的名字，一陣水聲，探照燈剛好打過，一片白光，他如是魚一樣，展開身子，身姿矯健漂亮。
    小夏，某種程度上，是一個漂亮的人。
    哦，他沒有死，還活著。
    我又莫名地欣喜起來，看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他大口地呼吸，就像缺水的魚一樣，他哈哈笑著，問我為什麼不救他，他踩著海水，沿著海浪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向我。
    他已經酒醒。
    我用了他與周雅人唱的那首歌，“願你就此死去，不理朝夕。”
    他又是哈哈笑著，拳頭已經揮過來，我抬手握著，力道交接力道，卻是溫熱。
    “許良生，你TM到底是為了什麼！”
    是啊，為了什麼？
    我這些都是為了什麼，我想不到答案，他另一隻手打下我的拳頭，順勢按著我的頭，便吻了上來，他的吻技實在很差，很快我便反應過來，他是在咬我，可惜實在沒什麼氣力，我推開他，他便摔倒，躺在沙灘上不起來。
    “許良生，一個人，算來算去，有意思沒？”他又是哈哈笑著，“你說你，到底為了什麼？”
    浪聲，笑聲依舊，我已然知道答案，靜靜地看著深黑的海域，呢喃著，“為了不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