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雨打萍，是一場風景。
    你在風景裏，我在風景上看你。
    許琅生想，自己是那時候明了些東西。
    他本是遲鈍的人，不更人事，隻有那個時候，有擁抱的期望，他急急地取傘下車，追上那個修長的人影，那人回頭對他笑笑，仿佛一切不曾發生，許琅生微怔著，連忙拿傘擋著，說著僵硬的安慰的話，“你是一個好醫生，這不是你的問題，那人本來就沒什麼活的機會。”這話說著又不好聽，許琅生隻覺得咬了舌頭。
    “我無法拿手術刀了，小許。”慕白清淺的聲音帶著絕望，雨水順著他的臉滑下來，沒有一絲眷戀，冰冰涼涼，許琅生看著，忽然便抱住了他，抱住之後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子做，僵硬著要鬆開，慕白已經俯在他的肩頭，疲憊，低低地喘息，“讓我靠會兒，一會兒就好”。
    許琅生知道，醫術對於慕白，就像那些機械圖對於自己而言，是一種內在的生命。
    從此以後的慕白，無法在拿起手術刀，那個占據了精神生命的東西。
    他失去了半條生命。
    那如果，有別的東西取代呢？
    許琅生看著雨水沿著傘邊，水柱一樣地留下來，而他，就這樣抱著這個潔淨的人，體溫靠著體溫，胸膛貼著胸膛，心裏微亂，他覺得有東西在變，卻又不知道是什麼。
    唇邊微熱的那一瞬間，他睜大眼睛，微頓著，慕白溫熱的唇，已經貼上來，蜻蜓點水，卻是一直貼著，他們鼻尖抵著鼻尖，睫毛交織著睫毛，呼吸，都是慢慢交織在一起，如是相親相依的兩隻小獸，許琅生的心跳慢了半拍，又是半拍，緩過神來，自己竟然貼著湊上去，含住那漂亮的唇瓣。
    慕白的眼睛忽地睜開，許琅生被嚇了一跳，縮回脖子，心又是半拍，耳根子直接紅了下去，傘都是一下子鬆手，掉了。
    一陣，隻有風吹雨打萍的聲音。
    慕白突然便笑了，巧笑眸兮，莫過如此，他牽著他的手，帶著他沿著那條河邊的路，奔跑起來。
    許琅生現在都會想，那天，真是瘋狂啊。
    冰涼的雨水，溫熱的身子，那雙有力光滑的手，低低的喘息，踩水的腳步聲，還有，最後慕白放肆的哭泣。
    那時候，他就想，慕白，我做你的新的精神生命吧。
    也許不正常，也許正常，隻要這樣活著，總是可以開始的吧。
    他們在一起，就像那日的雨，水到渠成。
    他哥許良生知道的時候，手裏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一地的水印。
    “哥，對不起，我控製不了。”
    “三天後，再來找我。”他哥是這樣說的，就像小時候他犯錯一樣，就會這樣給一個期限，許琅生出來，慕白便是拎著食物袋，一手拿著個圍巾包成的球，有些意外地看他開門出來，揉揉他的腦袋，“怎麼了，被你哥訓了。”
    “密碼是你和我哥的生日。”他看著密碼鎖，聲音悶悶的。
    “當時怕記不住，這樣設計的，過段時間應該就會換掉。”慕白從展開圍巾，拿出一盒蛋撻給他，“你喜歡的，拿著路上吃著，萬一餓著，路上被人撿走了，我可沒地方找你。”
    許琅生笑著嗯了聲，接過來打開，還是溫熱的，這人怕是這樣裹在圍巾裏子帶了一路過來，他取了一個出來，放這人嘴邊，“我哥讓我三天後見他，你在這裏住，可以麼？”心裏期望著這段時間帶這個人離開，男人都是如此，愛情開始，占有欲便也開始。
    “你哥遲早是要麵對的，放心，我會解決的。”他將圍巾給他圍上，推開門進去，笑著與他告別，“明天去看楓葉，回去早點休息。”
    他笑得安心，許琅生也就安心起來。
    慕白，確實是一個叫人安心的人。
    許琅生不知道慕白是怎麼說的，三天後，他見到了自己哥哥，他哥又是長兄如父的樣子，說，“這事兒先不要讓媽知道，你們一起收斂點。”
    之後的安排很簡單，慕白轉學心理學，與他一起出國，都不在國內呆著，後來一些家裏知道了，因為他是二兒子，家裏並不是主事兒的位置，母親很生氣，卻也沒有揚言廢除母子關係，她對他要求一直不是很嚴格，因為一切有他哥頂著。
    “你喜歡我哥麼？”許琅生問慕白。
    那天，夕陽真的很美，洛杉磯一陣微暖的光裏，冷硬的城市都顯得多彩，卻因為慕白那一聲輕輕的歎息，黯淡下去。
    他說，“小許，我的本質裏是個醫生。”
    他還說，我喜歡照顧你，小許。
    “那你喜歡我麼？”許琅生聽不懂那些，就像所有理工科的男生一樣，喜歡一個確切的答案，“我很確定，我喜歡你，想和你過一輩子，那麼，慕白，你願意麼？”
    這人便是側臉，眸子裏，有一個滿滿的許琅生。
    “Yes，Ido。”他說。
    這一刻，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