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座談半生事，責任不推人
    史空倒是不擔心離開的問題，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手中書卷因為自身的困倦乏力而掉落在了地上，夜深睡意上頭，他就這麼靠在窗子上睡了去。
    陳悸聽到書卷落地的聲音，這才想起今夜已經很晚了，史空早該睡下了。便輕手輕腳地把史空抱到了床上。
    來到寧安寺後，史空的噩夢逐漸少了，偶爾會有噩夢，但也不再如以前一樣可怕了。至少現在他已經可以在床上睡覺了，不在如以前一般，必須要睡在堅硬的地板上才覺得踏實。
    陳悸從窗而出，在外麵把窗關上，然後自個兒便跳上房梁，在上麵打了個一頓。陳悸的睡眠一向很淺，也很少。天邊稍微露出一點清白，陳悸便醒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廚房燒火做早飯，做好後，端到史空的房間來，然後自己又出門去劈柴挑水，幹些雜活，在寧安寺除了主持閑著以外，其他的人都有事兒可做，史空在書房不出門，也有打掃書房的工作。
    一空則是，從吃到睡，全都有人照顧。
    寧安寺這邊安穩太平，大家相處的也都和睦，並未發生什麼奇事，此處且先說白馬城這邊，白馬城中，歐陽道子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鬥笠往頭上帶上，然後用打濕的帕子擦臉。他擦臉的時候鬥笠也是帶著的，黑布也一樣從帽簷垂下，擋住他的臉。他的臉，神秘的仿佛處子的身體一般。
    歐陽道子放下帕子，身體稍微頓了一下，哪怕房中沒有任何聲音，他依舊感覺到了動靜。回過頭，他正看到一個和尚坐在床上，和尚穿著一身俗人的衣服，徒留一顆光頭告訴歐陽道子，他是個和尚。
    “是你？”歐陽道子稍微有些吃驚，但並不覺得意外。“清心堂終於留不住你了，追到此處來，是怕我殺了史空？”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國。”李社問。
    “並不打算回去，薑國是個好地方，巫國被毒氣罩著，裏麵的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總是要出來的。”歐陽道子道。
    李社道，“那也是你們自己造成的，沒事總研製毒藥來瞎折騰，好好地種地存糧不好嗎？”
    “我們那裏不像你們這個地方，處處是山，太陽能夠照進去的地方很少，下雨也總是暴雨和綿雨多，有時候一下就是數月，水災泛濫的嚴重不用我說，冬天也時常大雪封山。那不是個人該居住的地方。”歐陽道子道，“所以我從來就不希望自己是巫國人，我的師父也不希望自己是巫國人。我們都希望自己是土生土長的薑國人，這樣我們就有足夠的理由留在這裏不走了。”
    “如果你真的願意安分的在薑國謀一份事業，安居樂業，我們也會很歡迎你。”李社道，他這話是明指著歐陽道子的野心，沒有半點迂回婉轉之意。
    “沒辦法，我出生在巫國，我的父親是巫國的國師。”歐陽道子道。和李社談話，他也樂意多說幾句廢話，在薑國多年，他從來沒有坐下來和人和和氣氣地像朋友一樣的聊天，肚子裏憋滿了陰謀詭計和難言之隱。
    “林子行來找過你嗎？”李社轉了話題，問了一個歐陽道子也不樂意聽到的名字。
    歐陽道子怔了一下。
    林子行，林子行……歐陽道子在心裏默默地把這個名字念了很多遍，他從來沒有想過林子行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的問題，總之那個人就算活著，也一大把年紀了，其實當年他師父對他說林子行的事情的時候，他也猜疑過，因為在他看來，林子行不會是那麼輕易的就死的人物。
    李社道，“我得見見他。”
    “你可以去找歐陽道子，你找到歐陽道子的時候，也就找到林子行了。”歐陽道子道。
    李社道，“難道你不是歐陽道子？”
    “我是。”歐陽道子道，“但是天下還有另外一個歐陽道子，比如今日我在白馬城，他可能就在上華。我從來沒有抓住過他，但他總是以我的身份和形貌在世上走。”
    “他就是林子行？”李社問。
    “除了他，還有誰有那樣的本事。”歐陽道子也不是很肯定地道，“他還活著，長儀也還活著，我真懷疑這世上有長生不死之藥了，如果我有本事抓住林子行，我一定要問問那是什麼藥。”
    “是流光，一種劇毒，毒發的時候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起的，就連長儀那種曾經問鼎天下的人也一樣承受不起那種毒。”李社道，“毒性有時候一年要發作幾次，每次都需要很堅定的意誌和很強的內力來壓製，還要很好的藥，藥方也很講究，配置解藥所需要的藥材也不是誰都能找到的，即便是傾我全國之力，也未必能夠找到那些的藥材，而且我見過長儀毒發時的樣子。”
    “是什麼樣的？”歐陽道子問。
    李社道，“抽搐，蒼白，虛脫，內力外泄，直到體內毫無內力才算完……呼出來的氣息有股腐爛的味道，整個人都會脫形，若是熬過了，在藥物的調理下，幾天就能複原，但也隻是形體複原，內在是支離破碎的。所以後來的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問鼎天下的他。”
    “既然是如此，那他又哪裏來的那麼強大的內力來壓製那毒，何況那毒一年還要發作好幾次。”歐陽道子道，“難道有更強的人在助他？天下誰有如此雄厚的內力，誰又會如此不要命的幫他，林子行？即便是林子行自己，他若還活著，想必也吃了‘流光’，又怎麼還有多餘的力氣來幫長儀。”
    “不是‘他若還活著’，他一定還活著。”李社道，“我確信他一定活著，沒有證據，這是一種直覺，至於他要做什麼，我就不知道了，這就是我現在要弄清楚的事情。”
    “所以你來找我？”歐陽道子問。
    李社道，“我覺得他一定會來找你，當年他給長儀下毒，是為了救長儀也是為了削弱長儀的內功幫助巫國，手段狠毒不用我說，但他到底還是不願意長儀死的，同樣，他也不希望長儀孤獨的活著。”
    “我隻是不相信他那樣的人物會死的如此輕易，至於他心裏怎麼想的，我可沒興趣去猜，你說起他來，我才忽然想起那個假扮我到處行事的人，多半是他沒錯了。”歐陽道子道。“我師父也對我說過這件事情，但我師父是告訴我林子行死了，說臨風門的秘閣就是林子行的墓。”
    李社皺了一下眉頭。
    “秘閣？”又聽到了這兩個字，那個在林子行死後隻由長儀打開過一次的秘閣。那個神秘的叫天下人都想要打開一看的秘閣，那裏竟然是林子行的墓。
    “此事問長儀不是比我要清楚許多嗎？”歐陽道子坐下來，端過一杯茶，漱漱口，然後吐出，“我告訴了你這麼多，你難道還打算把我趕出薑國？”
    “我已經不管天下事了。天下的事情，由我兒管，趕不趕你，是我兒說了算。”李社道，一句話把責任推了個幹幹淨淨。
    “既然是這樣，那上華的那件事情你插什麼手？”歐陽道子問，冷笑了一聲。
    李社道，“由吳奎而引發的亂，由你們挑起來的事，我想我應該插一下手，畢竟是我在位的時候沒有留心到你們的陰謀，把這個災禍留給了我兒。”
    “說到底，你要護的不是薑國，是要殺我等？可比把我等趕出薑國還要狠毒些。”歐陽道子道，卻並沒有多恐懼和害怕，頓了少頃，繼而道，“那現在我是不是該殺了你呢？”
    “那隨你，你若是想要動手，我們也可以試一試，不過你應該清楚，我要處理的人到底是誰。”李社道，“若是把力氣用錯了地方，可就是白白的浪費了，讓別人撿了便宜。”
    歐陽道子勾了勾嘴角。他自然是曉得李社有多少分量的，否則早在清心堂，歐陽道子就對他下手了，哪裏會等到現在。
    李社也知道自己的這句話歐陽道子是明白的。問道，“你最近會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
    “問這個做什麼？”歐陽道子詫異道。
    李社道，“打聽清楚了，我就不走你走的那條路，往別處去，你不也說另外一個自稱歐陽道子，裝作你的模樣四處瞎溜達的人就極可能是林子行嗎？為了下一次找到的不是你是他，所以先打聽清楚了，免得走錯了路又和你碰上了。”
    “去寧安寺，殺史空。”歐陽道子毫不避諱地道，“你也可以去告訴你的兒子，或者說，你親自動手或者派出親衛隊，去保護他。”
    “不必。”李社淡然道，“我不殺他，讓一空護他，僅僅是因為我兒中意他，我所做的已經做了，至於你要殺他，一空是否護得了他，那是就看他的命了。作為一個父親，我為我兒做的已經夠了。”
    “真是奇了，兒子和爹都喜歡男人，偏巧你這夾在中間的人喜歡女人，這是不是遺傳上有些問題。”歐陽道子搖搖頭。
    李社也不責怪他的無禮，畢竟要責怪起歐陽道子的無禮之處，那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的，李社笑吟吟地道，“我也奇怪，如果我在年輕幾十年，說不定也會找個男人試試。”
    “……”歐陽道子緘默了。
    二人談話，到此結束。
    李社如何安靜的來，便如何安靜的去。
    李社從歐陽道子這處離開後便打馬回上華去了。一路上他將李鈺派出來尋他的暗衛甩了個幹幹淨淨。同時他也留下了記號，以示自己來過白馬城，他也希望暗衛能夠察覺到歐陽道子在白馬城。
    如李社自己所說，在史空的事情上麵，他作為一個父親，他能夠做的已經夠了，他不願意在繼續插手這件事情，何況他也是真心實意地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娶滿三宮六院，讓他李家多子多孫。
    可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這個想法還是等同做夢。
    李社想起這些，搖搖頭，繼續趕路。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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