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清風傳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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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蘇清說還有一年半載時間,阿失的心裏悲喜參半。悲的是,大千世界,遇到的江湖中人幾乎都是要抓自己,抑或是要除公子而後快的。年幼的他,飄零姑蘇,孤苦無依,幾乎感覺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意義,唯獨遇到了這位蘇清老爺爺,慈眉善目,對自己非常好,一度將自己從險境中艱難救出,以至於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脅。更難過的是,自己才找到蘇清這位親如家人的爺爺,就要麵對他將要逝去的殘忍事實。喜的是,還有個一年半載的時間,自己能夠天天與蘇清老爺爺相處,自己還能為老人家盡一些綿薄之力。想到這裏,阿失抬起頭,眼含淚光,說道:“爺爺有什麼要讓阿失去做的,盡管吩咐,阿失全部都會做到。”
蘇清擺了擺手,說道:“不用的,好孩子。倒是我一直想在自己倒下之前,想查明你的身份,為你做些什麼,當時問沈羈士,沈羈士並未有隻言片語。現在看來,依我的能力,是做不到這個了。”蘇清說著便搖頭歎息。
這時阿失拿出了隨身帶著的那個銅牌,銅牌上麵,一個大大的“失”字,一如往昔。除了這個字,上麵便什麼也沒有了。阿失看了看銅牌,又看了看蘇清,說道:“我一直都帶著這個牌子,我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來的。當時公子看到這個牌子,就給我取名一個失字,而姓是隨公子的,所以我就叫沈失的。”
蘇清撚著白須,喃喃道:“失,失。究竟你誰所失呢?什麼樣的人家失去了你這樣一個孩子,既是知道要失去你,何必不好好保護起來,卻要打造這個銅質標牌,還寫上一個大大的失字呢?這,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阿失也若有所思,搖了搖頭,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的父母親人為什麼要為他打造這麼一個牌子,究竟是什麼用意呢?阿失接著從衣服裏拿出了那一段白綾,這段白色的綢布,阿失一直是視為珍寶的。公子,你究竟身在何處呢?為何當時要一去不回?
蘇清看到這段白綾,陷入了沉思。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沈秋風教破家亡之後,怎麼遇到了阿失這樣一個小孩,並一直跟隨撫養,帶在身邊。那一次與沈秋風見麵,在武功上沈秋風基本上沒有什麼保留,而對於蘇清詢問的事,沈秋風如未聽聞,是一句也沒有回答,如此一個年輕人,居然如此之沉穩,真是世間罕見的。也正是從那個時候起,蘇清對於沈秋風,乃至對於孤星教,都有了自己全新的判斷,這些判斷不同於江湖的主流,蘇清覺得像沈秋風這樣磊落坦蕩的年輕人,絕不至於做傷天害理的事。而能夠教出沈秋風這樣人才的周玉山及孤星教,也更談不上什麼歪門邪道。這中間究竟還是有很深很深的因由的。隻可惜,隻可惜如今自己已經無力去尋找這一切的真相了。想到這裏,蘇清黯然神傷,幾要垂淚。可是當他抬眼看見眼前十一二歲的阿失,蘇清的眼瞼裏又散發出了光芒。
阿失輕聲叫了一句爺爺。因為提起自己的生世以及自己日思夜想的公子沈秋風,阿失的心裏也已經十分難受了,眼前的蘇清是他唯一的依靠,而這個依靠,也將是有時間的限度了,想到這,阿失的兩眼流下了淚水。
蘇清伸手擦掉了阿失的淚水,他微笑著說:“好孩子,不要難過。你會弄清自己的生世的,你也會見到你家公子。”
阿失肯定地點了點頭。蘇清接著問了阿失一個問題:“你相信你家公子嗎?相信他是好人嗎?”
阿失說:“我相信。我家公子一定是好人。哪怕所有的武林中人都要和公子作對,公子依然是好人。我會永遠站在公子這一邊。”
蘇清讚許地點點頭,他驚歎於眼前這個孩子的忠心。蘇清接著問:“你要站在你家公子這一邊,那就意味著今後你要與如今的江湖門派為敵了。你不怕嗎?”
阿失說道:“我不怕。”
蘇清又露出了讚許的顏色,道:“好孩子。如今的江湖,已不複古風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當年天臨禪師和周玉山二人見麵切磋,二者都是武林之中的蛟龍,肯定有惺惺相惜之意。可是後來天臨禪師一言不語,到得如今,少林已然是圍滅孤星教的主力。以少林第三大高僧天峙大師來主持姑蘇元夜之約,這也說明了少林對於孤星教以及沈秋風的態度,那就是要除之。你再看看那個千葉派,不辨兩可,那葉碧雙武功之高,不輸江湖大派掌門,她究竟與孤星教有著怎樣的仇怨,竟也去參加元夜之會。還有我那丐幫的徒侄史千階,除了天龍劍派,如今丐幫是追查沈秋風最上心的門派了。江南十二連環塢的李臥舟該是位君子啊,怎麼也如此熱衷參與這些江湖紛爭呢?龍潭虎穴,步步驚心啊!你要站在你家公子這一邊,前麵是萬丈深淵。”
阿失聽了這些,默默地,沒有說話。他知道自己說再多都是沒有用的,然而不管怎樣,千難萬險,飛沙走石,荊棘叢生,他都是相信公子,要和公子站在一起的。
蘇清看出了阿失的決心,說道:“一切真相都會大白的。世上再艱難的事,總會有一條路走出來。隻是在這一切之前,你要讓自己強大起來。你要成為一個不一樣的阿失,一個讓武林中人刮目相看的阿失。”
阿失聽了,很有觸動,但是轉念一想,說道:“不一樣的阿失?要怎麼不一樣呢?這太難了。”
蘇清淡淡一笑,說道:“說容易的確是難如上青天,說難卻也容易。你不是還有我嗎?我要你學我的本事。”
“啊!”阿失聽後一顫,說道:“這怎麼可以啊,爺爺身體虛弱,該好好養病才是,如何能夠耗費心力教我本領?何況,與公子在一起後,我也不想學習別人教會的本領的。待他日我與公子重逢,我自然會向他討學本領的。”
蘇清聽了搖了搖頭,臉上很有些失望之色,說道:“你與你家公子自然情深如山,但眼前你家公子已經是杳無音訊,前路漫漫,而又凶險無比。他日你要學習你家公子的本領,無可厚非,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憑借什麼去找到你家公子?你又憑借什麼去揭開這數十年一層一層的迷霧?”
阿失沒有說話,他心裏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蘇清的問題。
蘇清繼續說道:“你現在是除了你家公子以外,武林中人唯一要尋找之人,他們為什麼要找你?除了借你找到沈秋風,褚憑他們還說過你淵源極深,這是何意,深在哪裏?沈失,你的身上不隻是有你自己的個人感情,你還有你公子的訊息安危,還有江湖的一眾謎團。現在眾人都在找你,說明命運已經將這個問題交給你了。而我,所謂的清風神丐蘇清,在此人生彌留之際,遇到了你,這一切都是造物的安排,你必須要接受的。”
阿失依舊沉默如石。
隻聽蘇清大吼一聲:“沈失!你聽到沒有?聽到了你身上的責任沒有?”
蘇清的聲音響徹了關山峽穀,青山震蕩,回音不絕,山獸飛鳥群群異動,刮刮飛走。頓時間,阿失淚如泉湧,眼淚像河流而下。他想到了那個一直不絕的夢境,那些要將自己分而食之的異獸,麵對滴在自己臉上的口水,自己的無力、內心的懼怕還有對公子的依賴和盼望。他還想到了自己在姑蘇城無數個孤單無依的夜晚,月色、冷雨、淒風、驚雷。他想到了無辜死去的王樹,倒在血泊裏,死得是那樣的輕易,那樣的不值,沒有一個人對他顧盼哪怕一瞬。他還想起趙哈兒的一家,火焚一炬,一個無辜的富庶之家就此灰飛煙滅。他想起趙哈兒用最後的力氣救自己,說沒有看到自己,他想起了趙哈兒的眼淚和慘死。他想到了一切的一切,各個亟需破解的謎團,渺無音訊的公子。這一切,僅憑他,手無縛雞之力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阿失,是不可能辦到的。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阿失的內心,像是有十條龍在吞雲吐霧,又好似一萬匹馬在腦子裏奔跑。他不停地告訴自己,“我要學武功,我要學武功。”阿失不停地說著,喃喃著,重複著。直到他大喊出來,運用全身的力氣,麵向空曠的山穀大喊,宣泄:“我要學武功!我要學武功!我要讓人刮目相看,我要成為一個不一樣的沈失!”
蘇清看到這樣的阿失,心中觸動,感慨萬千,他捋著自己的白須,哈哈哈哈地大笑不止,一行老淚,沿著他臉上數百條褶皺流下。這一老一少的呐喊,全部都融進了關山峽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