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傷心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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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失進屋、掩好房門。靜靜地躺在床上,這一晚,他之所以去找趙哈兒鬥蟋蟀,是因為他沒錢;他之所以需要錢,是因為他要住進這雲飛客棧;之所以住進這雲飛客棧,是因為他估計,今日進城的幾位武林豪客,都與他要等的人有關。他想明個一早,必定能在客棧打探到一些消息。
想著想著,思緒有些亂。就著燈,阿失便把那隻蟋蟀拿來烤暖,這是王樹教給他的,王樹還告訴他,這個季節存活下來的蟋蟀,是蟲中之龍。
頓時,阿失覺得自己和這隻野將軍很像,無依無靠,飽饑無常,卻也活得開心磊落。於是阿失決定第二天就找個洞穴,放了這野將軍,以免它再過征殺無度的角鬥士生活。
百無聊賴,阿失又拿出了懷中的那段白綾。燈燭光芒的跳躍下,白綾有些泛黃。癡癡的,阿失就進了夢鄉。
夢裏,阿失來到了一個火熱的所在,周圍太陽如赤煉一般,朦朦朧朧中,阿失燥熱不堪,睜眼一瞧,發現周圍都是惡鬼,張牙舞爪,獠牙垂涎。阿失的汗便一陣陣地出。惡鬼張開嘴便要吃他,口水滴到了他的臉上。這時,一個瘦長的身影出現了,帶著一絲涼風。白綾頓時如堅冰一般,刺開了惡鬼的胸膛、削下了惡鬼的頭顱。阿失抬眼一看,一張沉靜冷峻的臉,帶著點點憐惜的眼睛,也正在瞧著他。
阿失幹燥的嘴說不出話,弱弱地叫了一聲:公子。
每次,夢做到這,阿失就醒了。每次同樣的夢醒時,阿失都是淚汗縱橫,如經曆一場大災大難一般。每次醒來,頭腦卻都異常靈泛。
其實,阿失從記事開始,就不是一個人。而是有一個人帶著他,他也從不用擔心溫身飽腹的事。也不需要擔心受人欺淩,因為帶著他的人,不但有一番英俊倜儻的風度,還有一身絕世神奇的武功。那人帶著他穿山越水,東奔西走,他們一起麵對和陽風雪,一起麵對與江湖豪俠的廝命搏鬥,閑時那人還教他讀書寫字。阿失絲毫不用擔心,隻需要在旁邊玩沙磊石。那一次,他們行走到漢水邊,遇到了五湖幫的幾個豪強,號稱五湖三水怪。白綾一出,電光石火,阿失的沙石還沒壘起,三水怪就都變成了獨臂怪。
“留你們三條命,將來做三個好漢。”那人朗朗聲音,至今還在耳畔。
但阿失總記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和那人在一起的,又是為何與他在一起。阿失隻記得,那人本事極大、極疼愛他,阿失也隻喚他“公子”。其實,阿失知道公子姓沈,也知道公子的名字。所以,有人問阿失:“小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阿失想也不想就答:“沈失”。
隻因有一次,公子帶他行路時,翻過一座山嶺,公子隻聽林中有風聲,便讓他在原地等著,縱身飛入林中,白綾一閃,鮮血直濺。原來是兩隻未成年的小老虎。
公子弑幼虎後,聽得山林外,幾聲虎嘯。原來是那母虎歸來,聞到了幼崽的血腥。
阿失在叢林中等著公子過來,卻等來的是這隻眼睛熾血的喪子母虎,阿失渾身瑟瑟發抖,母虎一步步走進,阿失倒在地上一步步向後挨。忽然母虎長嘯一聲,卻不咬殺阿失,卻上前叼起阿失就疾奔遠去。
阿失此刻,隻知道大叫:“公子、公子!”
那公子還在對麵山嶺,一聽這聲音,便三步五步疾馳過來,那速度比流星還要快,阿失哪裏知道,這招“流星趕月”便是那孤星教的嫡傳輕功。那母虎見到殺子之人,頓時停下腳步,嘴中叼著阿失回頭,目露凶光。那公子緩緩地拉出了袖中白綾,右手輕揚,那白綾就如閃電般,飛了出去,徑直射穿了那母虎的王字腦門。母虎口中的阿失,也自然落了下來。
那公子奔向阿失,一把把這四歲孩童抱在懷裏,竟然落下了熱淚。阿失至今還記得公子當時說的話:“你懷中的銅牌上寫著‘失’字,今後就跟我姓沈、叫沈失吧!”
阿失聽了之後,哇哇大哭,畢竟是四歲孩童,哪受得入虎口的驚嚇!公子迅速剝下虎皮,給阿失穿上。說道:“今後我不會讓你受這般驚嚇了!”
阿失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跟著這位公子,這位公子為何漂泊不歇,像是在找什麼一般,阿失卻又不知他在找什麼,隻是從一個城到另一個、一座山到另一座,有時不走大路走山路,有時又偏住客棧、走官道。
還令阿失記憶深刻的就是,沿路上,總有殺戮。那些和公子打鬥的人,都是極盡狠鬥、拚命一般,而每一次公子最後都會贏,即使受了一些傷,都會確保阿失安然無恙,有些傷就是為了保護阿失而受的。
想到這裏,阿失真有些恨自己,當時太過幼小,即使記得一些事,也無法理解原委。若是現在,以阿失的聰明,公子的事,他一定會清楚,也一定會為公子消除煩憂。
然而,阿失也有心傷的事。那就是公子明明說讓他不受驚嚇,卻在有一年的一個清晨,從京城的一個客棧消失了。那天一大早,公子就對他說:“我已經交了三個月的房錢,再留些銀兩給你,我去姑蘇辦點事,三個月內就回來。”走時,還從袖中掏出那段白綾,遞給阿失,說:“這個你藏好,真遇見了惡人,沒辦法了,就把這個拿出來。說你是沈秋風的朋友,再與他周旋。”
可是後來,公子卻一去不複返。可憐的阿失整整在客棧等了三個月。這三個月中,每到下雨的時節,阿失便眼淚汪汪地望著窗外,盼望那個冷峻的麵孔會出現在客棧的門口。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像飄零的草一樣,等著大人回來。可是大人為什麼說話沒有算話呢?
到了三個月期滿,阿失又在客棧等了一個月,可公子還是沒回來,於是阿失便隻好出去找了。他用稚嫩的手收拾著包袱,結完帳走上了京城的大街。就連客棧的夥計都在門後垂淚搖頭。他們想,這個孩子,走上街道,便是一隻可憐的小狗掉進了洪流中。
而那時的阿失,手雖稚嫩,心卻剛強,他的心頭隻記得“姑蘇”二字。
“我去姑蘇辦點事。”這是公子說的。
阿失每一刻都記在心頭。到最後,除了這句話,阿失對公子其他的話都模糊了。他跌跌撞撞,求人問路,身無分無地,走到了姑蘇城。
當他抬頭望著“姑蘇城”三個字時,竟然暈在了城下,直到那天晚上他才醒,那時他已經第一次躺在王樹家的床上。王樹是他遇到的第二個貴人。
這幾年,阿失遊手好閑、在姑蘇城四處遊蕩,卻沒有打聽到公子的半點消息。他沮喪著想,他走到姑蘇都用了幾年,說不定公子早就辦好了事離開了,或許回到了京城找他、卻沒尋到?
想到這,阿失渾身都冒起了冷汗,恨不得立即返回京城,卻又怕公子又從京城趕到姑蘇尋他。他摸著懷中的白綾,想:公子給這白綾給他,還讓他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拿出來,和惡人周旋。現在想來,公子是不是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不然怎麼會在離開時說這些話?
還好,在姑蘇,王樹對他十分照顧,吃的喝的,都接濟他,下雨下雪,就把阿失接到家裏住著。阿失也張大了,有一日,王樹笑嗬嗬地問他多大。
阿失說不知道。王樹摸了摸阿失的頭、手、還有腳,說:“依我講,你有11歲啦!”
阿失找來銅鏡,一瞧,自己果然長出了輪廓。阿失都擔心公子再見他時不認得他了。
和公子不一樣,除了教他認字,王樹還偶爾教他幾手拳腳,公子本事無敵,卻從不教他武功,和人拚鬥時,也讓阿失遠離。
阿失就這樣在姑蘇待了幾年,尋尋覓覓,沒有那沈秋風公子的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姑蘇來了一個白眉刀客。這個刀客估摸著六十來歲,背著一柄大刀,刀上嵌著兩個金環。阿失一看這就覺得厭惡,他走在姑蘇的大路上,兩目東張西望、趾高氣揚。由於公子的緣故,阿失特別留意江湖中人。便跟著這刀客,刀客身負武功,原本不易跟蹤,但阿失渾身髒兮兮,而且目光純淨,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髒孩子,有跟蹤他人的必要。
白眉刀客像是約了人在雲飛客棧見麵,阿失便坐在雲飛客棧門口的路邊。果然,又來了一個瘦長的劍客。背著一柄烏鞘長劍,進來客棧,就坐在白眉刀客同一張桌子。阿失天生的目明耳聰,這時便湊到門口和小二耍賴,耍賴中,就聽到了兩人的低聲對話。這種一心二用的本領,對於阿失來說,竟是尋常。
劍客說:“王掌門別來無恙。”
刀客說:“程師兄何故尋老夫開心。老夫師兄才是掌門,老夫隻是二執事。”
劍客說:“王師兄理教多年理應接掌。”
那刀客便不高興了,說:“今日此會,並非討論我門中家務,還是說正事吧!”
劍客說:“那孤星教的餘孽,當真會在上元節來姑蘇嗎?”
刀客說:“我師兄說的,那還有假。”
劍客說:“你師兄已遠遊多年,何以為據?”
刀客說:“師兄臨行前,讓我及門眾明年的元宵節,在姑蘇和他相會,豈會有假?”
那劍客沉默,並不以為然。
那刀客繼續說:“我們本也不信,一切隻因那孤星教的餘孽留下了字據,和我師兄邀鬥。”
劍客問:“什麼字據?”
刀客說:“那餘孽當真張狂,字據竟寫著:白綾一出,盛花謝罪!”
聽到白綾二字,阿失肩頭一震、心中一凜,卻還是和小二耍貧嘴,要小二給一壺酒喝、給幾粒花生吃。
那劍客接著說:“我知道盛花是你們掌門劉師兄的名諱,可當時共舉大事的,並不是你一門,我們都有參與,為何隻讓劉師兄一人謝罪?”
刀客說:“我也問掌門師兄,可他怎麼也不說,隻是說,那餘孽沈秋風找他,隻是因為自己的一段傷心事,與當年的大事不相糾葛。”
劍客說:“那餘孽當真膽大包天,竟然邀鬥在姑蘇,他就不怕咱們聚教眾之力剿滅他麼?”
刀客說:“所以我掌門師兄叫我們上元時趕到姑蘇。但我掌門師兄說了,如那餘孽一人赴會,任何人不得插手此事。讓他們兩人了斷。”
那劍客冷冷一笑,卻什麼也沒有說。
這對話成了阿失近日的心頭一病,他經常反複咀嚼這兩人對話,想來許多許多,有時竟想得垂淚不止、心力交瘁。想到這,阿失無半分睡意,明日便是上元元宵節,難怪今天那麼多江湖人士進城。難道他們都是為了明日對付公子?公子明天就將在姑蘇出現嗎?想到這,阿失又下意識伸手摸摸懷中的白綾。忽而有蒙上了一層擔憂:那刀客和那劍客都非善類,那刀客的師兄,想必本事也極大。阿失淡淡一笑,想:本事再大卻也勝不了公子。可轉念一想,那和好漢架不住人多,公子若給這些人擒住,該如何是好?
正思想間,聽得屋子的隔壁傳來了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