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扯出幾抹光輝，伴隨的是聲聲巨響。雨終於下起來了，比那日更劇烈，更凶猛。
    我站在母親住的門前，狂風吹鼓起我的衣褲，夾雜了雨水，浸濕了衣裳。
    猶豫幾分，我推門而入，卻發現母親悠閑自得地喝著茶。風極速而來，吹倒了桌上的空茶杯。
    “別關門，別關門！”
    母親滿臉興奮，佝背向門口走去，我看著她，她的臉因興奮而扭曲。
    “你看，他又在咆哮了！就像雄獅，不……是怪物！”
    她側頭看向我，瞬間眼神變得凶狠“你來這幹什麼！”
    我猜想她是瘋了，瘋的隻能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二叔跳井了。”我說道。
    “跳井？哈！他跳了，他竟跳了！也是，他活了這麼久，早該跳了。”
    她自顧自說著，臉上笑的起了褶皺。她轉過身對我說“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我每天祈求老天爺要他的命，終於如願以償了！我跟他說，‘你早該死了！在你害死阿貉的時候就該去死的！’看到他那巨變的臉色我心裏解氣的不得了，他現在怎麼樣了？可斷了氣？”
    我壓抑心底的怒火，平淡地說“沒斷氣，救過來了。”
    “什麼！”尖利刺耳的叫聲衝擊著我的耳膜，她似乎有些體力不支，顫巍巍地往後趔趄幾步，手撐著門沿，嘴唇顫抖“他沒死？他還活著？為什麼……他應該死的！”
    她的恨意暴露無遺，扯著嘶啞的嗓子大吼“該死的老天！好人統統都死了，禍害還留在人間，天道無情，天道無情！你怎能讓凶手逍遙法外？讓我這種平常婦女遭受這等痛苦！你不分善惡枉作天！”
    我的心在她一聲一聲的吼叫中怦怦直跳，我不再控製，或者該說我已控製不了。
    我提高音量道“母親，那是二叔！”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又知道什麼！”她握住我的肩，臉上淚水縱橫，我甚至能感受到指甲鉗進肉裏的隱痛。
    “他不是個好人，是他拆散了我和你父親！我們多相愛啊，因為他的出現，你父親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他不再和我笑臉相對，他整天與你二叔膩在一起，濃情蜜意的模樣真令人惡心！我勸了他好多次，可他就是不聽，最終他拋棄了我……”
    說到這她咯咯地笑了出來，臉上的淚彙聚成了帶狀的河流。
    “他得到了什麼？自己的妻子不原諒他，他也被人害死。我是高興的，他不聽我的話付出了代價，可我更難過，他忽視我的話與那人強行在一起，到頭來，痛的還是我！”
    我抱著她，耳邊是她的嗚咽聲。我本做好準備與她撕破臉，可如今的話如同當頭一棒，不是讓我醒了，而是讓我更暈了。
    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眼，我終究沒辦法說出來。她哭的生痛欲絕，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母親，她的堅強在此刻化為泡沫，一觸即破。
    我沒想到父親和二叔竟是那樣的關係，我不恨，禁忌的愛本就是在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進行的，隻不過他們多扣了一層枷鎖，結果令他們在黑暗中唯一的活動也變得寸步難行。
    而在母親的角度，我應該恨的。因為二叔，完整的家開始分裂，到後來的殘缺，最後留下了不可彌補的空缺。可我恨不上，每當看著二叔的眼睛，酸楚感由心而生，我已分不清是同情還是哀傷。那雙眼睛讓我幻想，幻想二叔經曆了什麼事，才會連笑容都夾帶了傷感。
    母親還在哭，而我隻能默默地聽，拍拍她的背，無聲的安慰。哭聲逐漸湮沒在嘩嘩的雨中，我試圖平靜下來，但我清楚，心裏的火山開始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