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已經習慣沉穩每個月必來他們局裏一趟。
    不是推銷自己就是胡攪蠻纏。
    最大的成果就是把每個辦公室裏供應的茶水改為了果汁和茶飲兩種選擇。
    預算也不算大。
    周圍屬下對於他的評價貌似已經有了微妙變化。
    以前是臉皮厚，無賴，外表和行為嚴重不符，等等用詞。
    嗯，貶義。
    現在是有趣，和別的律師又不一樣，還挺耐看，等等詞彙。
    嗯，私人化。
    這不算個好現象。
    有一天，沈凡攔住沉穩。
    “要麼進駐我們局裏的公務律師，要麼別再來。”
    沉穩拍出一本法律書
    “憲法有雲，不得限製他人自由。”
    “憲法有雲，不得挑戰國家機器。”
    沉穩掉頭就走。
    之後
    沉穩每每出現就是在他們下班的時候
    距離局門口五十米遠，和每個出來的警察打招呼。
    還喊著約不約。
    沈凡都是目不斜視，走過去。
    上次那個殺人少年犯，沉穩的辯護，沈凡去看了。
    論證有據，盡心盡力。
    結果是死緩。
    沉穩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很謙卑，沈凡看著的卻是他眼睛裏露出的冷光。
    這是個奇怪的人。
    和少年家長一一握手後，當場索要了律師費，然後拒絕了同乘一輛車的邀請。
    他說過，重視往往就是通過花錢。
    沈凡走在他身後，進去警車時，他說
    “沉穩，要不要一起？”
    沉穩回頭
    “你誰啊？”
    “沈凡，三水沈，凡人凡。”
    “喂，我在頂撞你啊，你能不能別這麼毀情緒。我看不慣你。”
    沈凡笑起來。
    “我也是。”
    “那你叫我一起？”
    “看不慣，又很欣賞。”
    “呸！”
    沉穩呸完，推推眼鏡，大搖大擺一屁股坐進警車。還是副駕駛座。
    “沈凡，送我到第二街，到了叫我。謝了。”
    說完，倒頭睡了。
    沈凡望望他的睡臉。
    挺平凡安詳的一張睡臉啊。
    第二街是失足男女紮堆的地方。
    一輛警車突兀的出現，立刻激起了千層浪。
    “到了。”
    沉穩醒過來，眨眨眼，然後笑眯眯的坐直，搖下窗戶，看著外麵雞飛狗跳，咯咯的笑個不停。
    “走。”
    沈凡沒走。
    “來這兒做什麼？”
    “一個小崽子欠我錢，我來提醒他，該還錢了。”
    沈凡哦了一聲，把警笛拉響了。
    沉穩回頭看他，眼裏第一次有了尋摸的意味。
    “你不怕壞了名聲？”
    “警察的名聲本就不好。”
    沉穩嗬嗬笑起來。
    “你這人。”
    一陣雞飛狗跳後，跑出幾個膽大的，趁早溜的意思。
    沉穩打開車門跑出去，拉住一個女的和男的。
    “阿穩，你怎麼在這兒。”
    “我順路。”
    說話的女的，偷眼看看警車，望著沉穩。
    “你怎麼了？”
    “沒怎麼啊，就那樣唄，可能有陣子不得來了。”
    旁邊的男的，拉拉女的。
    “走啊，囉嗦什麼，想進去啊。”
    “反正有陣子不得來，一陣子，兩陣子，好一陣子都沒什麼區別嘛，我來找你還個錢。”
    “我還你媽”
    “嗬嗬。”
    沈凡鑽出警車，皮靴一隻剛踏到地上，那個男的從口袋裏抓出一把皺巴巴的錢塞給沉穩，拉著女的，飛也似的跑了。
    沉穩抓著錢。
    “走，去銀行。”
    沈凡縮回車裏。
    沉穩哈哈哈笑著，拍了拍他的膀子。
    “哎，我以為你不會出來的。”
    沈凡皺眉。
    “我為什麼不能下來。”
    “不是不能，我覺得你不肯。”
    “本來不肯。”
    沉穩不笑了，看著沈凡。沈凡沒看他，一扭方向盤。
    “哪個銀行？”
    “隨便。她卡多。”
    “她是誰？”
    “舊相識。”
    “老相好。”
    沉穩嗬嗬一笑，看著窗外，眼裏浮起一層冰。
    “她今天應該來好日子，這下子得少接好幾個客。”
    “你對她，很重視。”
    “呸，我又沒花錢。”
    沈凡看看他手裏的一把錢。
    “搶錢某種性質上和花錢差不多。”
    “呸，你怎麼知道我搶錢。”
    “直覺。”
    “你這說法，我不認同啊，你得說出證據來啊。”
    “我不是叫你信服，我就告訴你，我怎麼知道，你信不信，沒關係。”
    “你這人……嘖”
    沉穩撇撇嘴。
    想說氣人，心裏卻冒出另外幾個字。
    該死的，我挺喜歡。
    把那把錢捋捋順，沉穩存到了一個戶頭。
    沈凡坐進車裏。
    “現在去哪。”
    “酒吧街。”
    “又有人欠你錢？”
    酒吧街去一下，不至於雞飛狗跳，卻也會有騷動的。
    “得了吧，我去消遣。”
    沉穩說完，取下眼鏡，對著車裏的鏡子擼了一把頭發，脫了外套，把裏麵襯衫解開兩個扣子。
    沈凡走進酒吧的時候，所有人都朝他看。
    老板走過來，點頭哈腰的。
    “cosplay”
    說完，沈凡跟上沉穩的步伐。
    老板直起腰，拍拍他的肩膀。
    “靠，兄弟，嚇死老子了，不容易哈，還別說，你扮的挺像。那是你金主？”
    沈凡看向老板指的沉穩，沉默了一下，點了頭。
    老板轉回打量的臉。
    “不像多有錢啊。”
    沈凡扯扯嘴角
    “怎麼辦，喜歡，沒辦法。”
    “喲，你挺有情懷，不玩玩，你可真的辛苦了，犧牲挺大啊，兄弟。”
    “老板待會兒給個折吧。”
    老板朝他眨個眼。
    “以後常來。”
    沈凡點點頭，走到沉穩那邊，坐下。
    身為警察，他當然知道，這片酒吧裏有什麼貓膩。
    譬如這個就是個同誌酒吧，很有可能兼顧皮頭。
    沈凡坐在沉穩身邊，給他形成了包圍圈。
    就像孫悟空畫在地上的圈，他就是坐在裏麵的唐僧。
    “你這樣我會沒目標的。”
    “目標？”
    沉穩朝他促狹的笑
    “就是那種上床不要錢，下了床不聯係的形式啊。”
    沈凡哦了一聲，伸手要了一杯伏加特。
    沉穩看他。
    “要是我就不選這個，味道衝，喝完了口氣不清新不算，價格也貴，何況這裏的又不純正。”
    沈凡哦了一聲，伸手打了回去，要了一杯雞尾酒。
    “你還算有點情調嘛。”
    “這個顏色亮麗，我可以節製點喝，像你這種接近透明的，容易喝多了。”
    沉穩學他哦了一聲。
    抬頭一骨碌，喝幹了。
    沈凡碰了碰他放下的杯子，也幹了。
    沉穩嗤笑一聲。
    “你幹嘛，可憐我啊。”
    沈凡搖搖頭。
    “隻是謝謝你把我化進你的世界。”
    “少臭美了。”
    心裏卻說的是，這家夥眼睛忒毒。
    “行了，你也知道了我的履曆，怎麼，監督我啊？”
    沈凡點點頭。
    “有那麼點意思。”
    “行了，承你的情，我成年人了，你知道的吧。”
    沈凡放下酒杯，讓添滿了。
    “為什麼進三院？”
    女警沒查到什麼。
    沉穩抬起酒杯，在手裏轉。
    “怎麼想知道啊？”
    沈凡嗯了一聲。
    “怕我是反社會潛在分子？”
    沈凡搖搖頭。
    “怕你放棄自己。”
    沉穩側臉，靠在酒杯上，看著沈凡。
    “怎麼，你喜歡我啊。”
    沈凡側頭看他。
    “我博愛。”
    沉穩噗嗤一聲笑，埋在舉著的臂彎裏。
    “你這人真是”
    太會入人心了。
    他咄咄逼人，要逼走他，他卻一一化解。
    無趣卻也有趣。
    抬起頭，沉穩放下酒杯，發出輕輕地碰撞聲。
    “好，有個條件。”
    “開。”
    沉穩笑起來。
    “你親我一下。”
    沈凡移動身子，在沉穩嘴上印了。
    沉穩的呼吸驟停。
    “喂，你這樣一點都不好吧。”
    沈凡抿口酒
    “我想知道，你又開了這個條件。不是很合理的發展嗎？”
    沉穩連忙擺手
    “不算不算，我以為你不是真的知道，現在認真開條件。”
    “說。”
    沉穩扭過臉去，拍了拍臉，鎮定一下後，回首。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給我個機會，幫我。”
    說完朝沈凡抬抬下巴。
    沈凡和他碰了下杯沿。
    “成交。”
    沉穩叫了一杯和沈凡一樣的橙色液體。
    抿一口。
    “哇，真烈。”
    沈凡笑笑沒說話。
    “其實很簡單啦。”
    沈凡皺眉聽，沉穩的表情很無所謂。他拍拍沈凡的臉。
    “你的表情這麼沉重，我都不想說了。”
    沉穩灌一口酒，站起來，放下錢，好幾張，明顯付了沈凡的。
    走到門口，剛才搭話的老板塞給後頭走著的沈凡一個紙袋。
    上麵印著酒吧的名字，裏麵躺著返回的錢，一張會員卡，是金卡，還有一個贈送的情趣用品。
    沈凡拿起它，對著沉穩晃晃。
    “你經常拿到這個吧？”
    沉穩回頭看了一眼，啐他一口。
    “去去去，這是狗項圈吧，誰特麼要用啊。”
    沈凡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顯然老板是按照他的大概尺寸配的。
    出了門，街上的涼風一吹，沉穩打了個哆嗦，雙臂互抱，搓了搓。
    一個男人走向他，攬住沉穩的肩。
    很親昵的笑起來。
    “一起玩玩？”
    沉穩笑了笑。
    看一眼沈凡。
    對方也看過來。
    沈凡還拎著那個袋子，手裏的狗項圈剛往裏放。
    “有伴了啊，那改天。”
    沉穩笑笑，抬了抬下巴。
    對方拍拍他的臉，又看看沈凡，走了。
    “還要聽？”
    沉穩笑眯眯的問。
    沈凡望進他眼底。
    冷冷的冰碴子。
    沈凡笑笑。
    “條件都開了。”
    沉穩的笑擴大。
    “你們警察果然都有偷窺癖。”
    “去我那裏？”
    沉穩指了個方向。
    沈凡指指警車。
    “上車。”
    沉穩住的地方，比較亂，打開門後，沉穩踢開地上擋路的幾件衣服，讓沈凡進來。
    沈凡提起那幾件衣服，除了一件睡衣樣子的上衣外，都是褲衩子。
    “你家沒洗衣機？”
    “不太好使。”
    “換。”
    “老想不起來。”
    沉穩一路踢過去，把沈凡領到了相對幹淨點的臥室。
    “不是要聊嗎，躺下來比較有氛圍，聊累了，直接睡覺，方便。”
    沈凡慢慢往裏走，眼睛輕輕移動，打量四下的環境，手指摳開警服的扣子，往下脫。
    沉穩見他這樣，笑了。
    “局長可真是比我想的開放啊。”
    “要是折騰完了，就趕快說。”
    沉穩撇撇嘴。
    這人真是，眼睛真特麼的毒。
    這樣都沒把他嚇跑。
    真沒意思。
    也真有意思。
    沈凡把警服脫下疊好，脫下鞋子，躺到了床上。
    沉穩躺不下去。
    “好了，好了，床單好久沒洗了，我忘了。”
    沈凡便坐起來。
    “如你所見，我是和男人的。”
    沈凡沒吱聲。
    沉穩看看他。
    “我也沒幾年好活了，得了不該得的病。”
    沈凡扭臉看他。
    眼裏除了不相信外，並沒有其他的顏色。
    沉穩捂住嘴笑的往後仰
    “騙你的！”
    “看看，你嚇得。”
    “沒事就好。”
    沉穩哈哈的笑變為嗬嗬，最終在望著沈凡認真眼的過程中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