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父人生裏頭一次出現了克星，還是個半大小子，他的心情略複雜。
    瞧他那副護短的樣子，即為沈崎欣慰，又為自己默哀。
    到底要不要阻止，要不要？要不要？
    會不會被滅口？
    偷摸看一眼湊在身旁看自己治傷的無常，小師父心裏有點吃緊。
    他逍遙慣了，來往的人不是舊友就是徒弟。
    大家都讓著他，他愛這麼樣就怎麼樣，反正不會反了天。
    無常就不一樣了。
    會提要求呢。
    “我，我先渡了幾分修為給他，護身重睛不多時就會複原。”
    無常哦了一聲。
    然後說了句讓小師父不再提心吊膽的話。
    “那你沒事吧？會不會什麼油盡燈枯什麼的？”
    小師父一看，不需要再顯能撐麵子，可以歇會兒，他笑開花了。
    “沒有，沒有，所謂的渡給他……”
    “沒事就好。”
    無常沒聽他說完，就一屁股坐到沈崎跟前。
    小師父特別尷尬，世外高人的姿態擺在那兒，沒人看了，真尷尬。
    沈閑貼心的端來一碗湯，慰問他。
    小師父默默地坐到旁邊，幽怨的喝湯。
    沈凡等他喝完，開口問
    “師父，沈崎怎麼樣？”
    在徒弟們麵前，當然還是需要嚴父形象的。
    小師父臉上正經，沉聲說
    “這個小兔崽子！”
    無常回頭瞥他，他連忙咳嗽，躲開視線，繼續
    “非要把護身睛目剝下來送人，還和護身睛目建立聯係，用自身血氣滋養，能不虛麼？偏偏送的人，還是個愛蹦躂的，一跑跑老遠，能不費神麼？這個是他們的事，我沒插手，至於圖騰，總歸是我送他的。”
    說到此，小師父聲音拔高，生怕無常聽不到。
    無常聽到也假裝聽不見。
    “他上次是不是強行透支圖騰裏的修為，使出菩薩普照？笑話，小範圍玩玩還可以，唬唬人的，他還真當成大招了，非把自己的血氣耗盡，修為降了一半，血氣是天生的，修為是積累的，他全不珍惜了，就為個半路出來拖後腿的。”
    說到這兒，小師父又拔高音量。
    無常撇他一眼，表示自己聽到了。
    “這次更好，血氣剛回來一大半，非要用離魂之術，就為個丟了一魂的家夥，叫魂這種古老的方法就不能用嗎？還不費勁。耍什麼帥，不要命了。離魂之術是好玩的？一個差池，就魂飛魄散了，那個女鬼又不是善茬，和她奪舍，逼她占她五竅，要是她就不招呢？一魂跑在外麵，隻要不長時間，怕什麼。你看丟魂的不是好好的嗎？”
    說到此，又拔高音量。
    拔的急了，戧風，咳得不輕。
    無常把沈崎的被子掖好，朝小師父走近些。
    小師父有點想逃，還是堅持坐住了。
    “你羅裏吧嗦這麼一堆，說來說去，就是嫌我多事，對吧？”
    小師父撐住了，點點頭。
    無常走到小師父跟前，歎口氣，撲通一聲，實實在在跪在地上。
    那聲是真正的。
    沈閑當場就要去拉。
    被沈凡拉住了。
    沈閑看著大師兄的臉，尋思了半天，退了回去。
    “身體的事兒咱們說完了，也不用謝你這個小老頭，你愛護徒弟，不用我說你也會的，何況你的確欠他。咱們現在來說感情的事兒。”
    無常說完，在小師父故作鎮靜的審視中，啪啪啪，給了自己三個巴掌。
    “護身睛目給了我傍身，還時刻看護著怕我出事，我沒承情，該打；奮戰在外，我思慮不周，害他心神不寧，鋌而走險，該打；意氣用事，不先識人，害他差點丟了性命，護我，該打。”
    說完，無常咬牙切齒的嘴巴，抖動不已，立刻紅了眼眶。
    “不用師父多說，我應該反省，我口口聲聲說的喜歡，到底拿了什麼去證明，到底能帶給他什麼，如果隻是傷害，我想，我沒資格再多說。”
    沈崎從床上坐起來。
    他深深的看著無常。
    自己眼裏柔弱，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原來這麼的心思深沉。
    自己一直給的太多，總以為他會受傷害，總以為要保護他。
    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是個男人嗬……
    太小瞧他了。
    “無常……”
    無常沒答應，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
    安靜之中，大家都屏氣凝神。
    無常笑了笑，那笑聲很輕。
    “我叫無常，其實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世事無常，人心無常，就是告訴自己不要太貪圖本就無常的事，沒想到我在意的時候，什麼也沒有，不在意的時候卻收獲了許多。我想珍惜。真的。或許我還沒學會。我會努力。我的話說完了，對不起。”
    無常說完，一抹鼻子，站起來，又說聲對不起。走出門去。
    小師父咬著後槽牙。
    無常走了，他才顫抖著嘴唇，眼淚汪汪。
    沈閑抱著沈凡的胳膊。
    “師兄，無常好感人，他是不是從哪裏抄來的。”
    沈凡沉默著，沒吱聲。
    小師父眼淚汪汪完，逼回眼淚，跑到門邊，深吸口氣。
    “你回來啊，不能你說完就跑，我還沒發表態度呢，你怎麼這樣。”
    中氣十足的話傳出老遠。
    沈崎坐在床上，臉上悲喜交錯。
    小師父趴在門口看人回來沒有，就聽到身後沈崎堅定地聲音
    “師父，我想，就是他了。”
    小師父轉回頭來，忙點頭。
    “好好，就他，我知道了，先把人叫回來，我還沒給他回魂呢。別跑丟了。”
    沈崎翻開被子，下床。
    沈閑撇撇嘴，看他，用口型說
    “師兄，你真能裝，爽了吧，這回。”
    沈崎不理他，朝師父說
    “他跑不遠，本來就是在撐，怕是幾步遠腿就發軟，我去叫他回來。”
    無常的確沒跑遠，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喘氣呢。
    你麼，煽情的往外跑，結果連人家的前院都沒出的去。
    沈崎看到他，看到那顆用手當扇子，在臉前扇風的背影，心裏湧起的都是軟的。
    “無常。”
    他柔聲叫。
    無常回頭，看到是他，笑開一朵花。
    “我演的怎麼樣。”
    沈崎點頭。
    “很好。”
    抱起他，沈崎在他耳邊輕語
    “太好了，好的過了。”
    無常不自在的扭扭。
    “嘿嘿嘿。還需鍛煉啊。”
    沈崎嗬嗬一笑。
    “師父叫你回去。”
    無常哦一聲。
    “你丟魂的樣子，其實很好。”
    立刻瞪眼，無常點著沈崎的胸口，警告。
    “不要打什麼壞主意。否則，我剁掉你。”
    沈崎笑起來，捏捏他那受氣包長相的臉。
    “再說一遍，你喜歡我，要珍惜我。”
    “想聽啊？”
    “當然。”
    無常冷笑一聲。
    “跪下求我，像我剛才那樣。”
    沈崎嗯了一聲。
    “你嗯什麼嗯，做還是不做？”
    “做，但不是這個。”
    無常秒懂，但必須假裝不懂。
    沈崎自然看出來。
    在無常屁股上拍灰塵似得拍拍。
    無常瞪他一眼。
    “你這種不避諱在公共場合耍流氓的習慣要改，你知道嗎？”
    沈崎笑笑。
    “你要真希望我改，那我改。”
    無常喲了一聲。挑起沈崎的下巴。
    “威脅我？”
    “你欠我的。”
    “喲，拿我的話堵我？”
    沈崎認真點頭。
    無常扁嘴。
    “就吃你這個虧了。負責，負責，負責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