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塔基之下
    祁時被眼前這個科學世界完全吸引住了，他開始不自覺的在裏麵遊蕩，試著接近每一台他見所未見的儀器，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工作人員的眼光。
    “祁時？是你嗎？喂，祁時！”一個人接連叫了祁時兩聲，他才從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抽出神來。他回頭一看，叫他的人是周弋旻。
    “你？你是那天那個物理博士？”祁時突然記起那天瑞克跟他提過。
    祁時問他：“你也被錄用了？他們給你多少錢啊，才請得動你這號人物。”
    周弋旻卻說：“給多少錢不重要，在這啊，我就是個毛頭小子，根本不算什麼人物。能在這種地方工作，就算白幹我也願意，更何況人家一年還給我六十萬的補助。”
    祁時小聲嘀咕說：“哦，這麼說你也是一個月五萬。那……”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見那邊有人喊周弋旻趕快過去。
    “我得先去了，有空再跟你繼續聊，你負責哪個部分啊？不管你負責哪裏，你一定會喜歡上這裏的，第一天加油！”周弋旻一邊說話，一邊奔赴科學前線去了。
    “簡直就是個科學瘋子，這的人大概都這樣。”祁時心想。
    可他又轉念一想，一個英國的物理學博士，在這個地下室隻能算個無名小輩，而且重點是，他也拿著一個月五萬的薪水。那我呢？我這個心理學廢柴加科學文盲呢？怎可能勝任這裏的任何一項工作？擦儀器做保潔我都不夠資格吧。祁時想到這裏，心亂如麻。
    祁時在實驗室裏兜了一圈，來到坐在老板椅上夾穀的麵前，低下頭問他：“你帶我來這幹什麼？這有我能幹的活嗎？”
    “怎麼可能，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夾穀轉過椅子麵對祁時，笑著說。
    祁時感受到了他語氣裏的譏笑，生氣的說：“那你招我來幹嘛？白給我發錢嗎？”
    “怎麼可能。”夾穀拍了拍旁邊的椅子，示意祁時先坐下。他接著說：“這兒的這些高級玩意，不光你不懂，我也完全不懂。”
    “你不是這的老板嗎？”祁時根據剛才他們下來之後，碰到的幾個工作人員的態度，判斷夾穀不僅是頂樓報社的社長，也是這裏的老板，高空和地下兩個“明日報社”，其實是他一個人的產業。
    “沒錯，這裏的社長也是我。而且這裏最主要的工作，也是我一個人做的。”
    “你開什麼玩笑，這群家夥都是擺設嗎？”祁時指著在實驗室各個角落忙活的科學家們問道。
    “他們是我的助手，他們的工作我確實做不來，可我的工作，他們也代替不了。”
    祁時不想再跟他繞來繞去了，他直截了當問出了那個最基本的問題：“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這時，夾穀突然站起身，正了正衣襟，一副引以為傲的樣子。祁時繼續坐在那，弓著背抬起頭，他打算看這個神經病能講出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我們去明天。”夾穀就隻說了這五個字，然後彎下腰把臉湊到祁時跟前，看他有什麼反應。
    確實是在第一時間沒有給出反應，因為這五個字好像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接著，他的反應也很冷淡：“然後嘞？”
    祁時的反應讓夾穀有點失望，他命令祁時站起來，然後轉過身指著遠處的實驗設備。
    “你自己看，所有這些科技，都是為了達到一個目的，那就是把我送到明天的某個地方。凡是在接下來一個太陽日裏，從日出到日落期間的每一個時刻，凡是有陽光照射到的每一個角落，都是我們能去工作的地方。”
    祁時覺得這個人在說瘋話，他眼神渙散的環顧著四周。可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被發電機旁邊的幾個穿白袍的人吸引了。那幾個人，他昨天在樓上的編輯大廳見過。
    “他們？”祁時指著那幾個人說。
    “請你認真聽我講話。”夾穀發現祁時在注意其他地方，“他們是我的電力工程師，也是樓上負責色情版麵的編輯，對，應該是色情版麵，有時候也做情趣廣告植入。”
    他接著說他們偉大的工作：“我們接受各種社會精英的委托，進入到他明天的時空裏，去獲取他們今天無法預知的情況。我們將這些情報以適當的，準確的說，相當高昂的價格賣給他們，而他們，則有義務對我們的工作保密。”
    “多高的價格？”祁時絕對是個掉錢眼裏的孩子。
    夾穀白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我們按時間計費，20萬，半個小時，一般是這個價。”祁時聽到這裏瞪大了眼睛。
    “那你們靠什麼招攬顧客？他們保密的話。”祁時已經不知道要從什麼開始提問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問題。
    “保密？這天底下哪有秘密？不該知道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知道，想要知道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知道。”夾穀說的，是頂層社會的信息傳播法則，在那個生態圈裏，經營和宣傳都是徒勞而愚昧的。在那裏，需求就是唯一的存在之道。
    “所以你報社裏的編輯都是科學家？雙重身份？”祁時又指了指那幾個人。
    “何止編輯，我的報社裏，不養一個閑人。除了成文，他是專業的編輯。”管不得剛才在樓上，成總編好像不太願意下來。
    “包括那個瑞克？”祁時想到了那位自稱是唯一一位的HR。
    “瑞克？他是國家保密學院的肄業生，我們全部客戶的資料都是由他一個人掌管的，他的團隊負責處理全部的客戶委托和跟蹤反饋。”
    真是諷刺，那個老早就向全公司通報祁時信息的大嘴巴，竟然是保密大師。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用來形容明日報社的每個人，都再恰當不過了。
    “那……我呢？”祁時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工作真是打掃衛生了。
    “我覺得自己在這，隻能打掃打掃衛生，做個保潔什麼的。”
    夾穀沒說話，他抬手指了一個方向。祁時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有兩個機器人，一個在清理地麵，另一個在充電待命。他再回過頭，看見夾穀正捂著嘴偷笑。這一笑，算是把祁時給徹底激怒了。
    他覺得他今天受到的羞辱已經夠多了，大喊一聲：“那我到底能幹什麼！”
    夾穀見他真的生氣了，於是不再跟他開玩笑：“你是我的助手，負責跟我去明天。”
    “我告訴你，就算你給我看了這些高科技，也不能拿這種騙小孩的把戲玩我吧！去明天，怎麼去？打車還是遊泳！”
    “待會我帶你去一次你就知道了。”
    祁時一把揪住夾穀的的衣領，凶狠狠的說：“我哪也不去。我要上樓，放我回去。”
    夾穀握住祁時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從他的領口放下去。他輕輕撣了撣衣服，然後調整了一下衣領，語氣平靜的對他說了句：“由不得你了。”
    兩人陷入冷冷的對視。
    剛巧就在這時，成文和瑞克來到地下。他們看見兩人氣氛有點尷尬，連忙走了上去。
    祁時看HR來了，馬上跟他說：“帶我上去，我要解約。”
    成文一頭霧水的看了看夾穀和祁時，歎了口氣，一言不發。
    瑞克卻說：“這……恐怕不行。”
    此刻的祁時怒不可遏，他目露凶光，用噴火般的語氣質問著瑞克：“憑什麼！”
    可這位看似軟弱的保密學肄業生卻並沒有被嚇到，他站直了身子，義正言辭的回答：“根據勞動合同法中對競業禁止和服務期的有關規定，勞動者在加入具有高度機密行業時，與用人單位締結的具有服務期限的條款，不受一般情況下的合同解除條件約束。在未完成規定的工作時間，而提出解約的，應支付合同中約定的違約金。按照我們之前簽訂的合同，這個數額是100萬。”
    說完這段嚴肅的陳述，瑞克立馬恢複了往日的呆萌形象，他俏皮的勸祁時：“你還是認了吧，白紙黑字寫著您的大名，合同是法務那個老教授起草的，你之前見過的，看著做人就很嚴謹對吧。”
    祁時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好像已經穿越去了明天一樣。
    這時候，慈祥的大叔成文也過來跟他說：“小夥子，這裏絕對是安全合法的單位，你就留下來吧，畢竟你也是我們千挑萬選出來的有緣人。”說完，他還露出了最最真誠的微笑。
    再看我們的祁時呢，他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時間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