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夜訪絮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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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應了陳玉茵所言,那天之後,淩子墨依舊不見蹤影。
    夢蝶卻根本提都沒有提過他,就像淩子墨從來未曾進入過她的生活一般。她已經將燃燒過的花圃翻了一遍土,又細細地將未燃盡的雜草拔了個幹淨,隻等來年開春,就要播種。
    初春倒是時不時地要向園門外張望一番,日子久了,也漸漸不望了。
    轉眼便到了年關。北風一日緊過一日,身上的衣裳也逐件添加,晴暖的日子越來越少,常常是陰雨天氣,不知何時就要下雪。
    某日,初春去王府膳房取米糧,一回來就臉色不悅,直到用晚膳時,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夢蝶一向隨便,兩個丫環都與她同桌而食。初春早就習以為常,紫畫卻仍有些拘謹,因此隻側坐了半邊凳子,以示恭敬。
    夢蝶瞧了瞧初春的臉色,疑道:“怎麼了?”
    初春隻埋頭吃飯,默不出聲。
    紫畫在一旁無奈一笑,回複道:“王妃,初春剛才出去,聽了幾句閑言閑語,所以正不高興呢!”
    “哦?初春原來這麼喜歡聽八卦呀,那麼八來聽一下吧!”夢蝶故意挑挑眉,心裏已有幾分明了,這些所謂的“閑言閑語”定然是與自己有關,且必定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初春撇撇嘴:“小姐,你明知不是好話,何必又一定要聽?聽了又該煩惱了。”
    夢蝶笑道:“好,那我不聽。可是你也不要鬧別扭了。”
    初春嘟囔著:“我哪裏是鬧別扭,我是替小姐覺得生氣。”
    夢蝶知道初春這個丫頭一向如此,心結若不解開,一定會鬱悶到底。於是便道:“那你且說來讓我聽聽。”
    初春終於還是憋不住:“王府裏的下人,都議論說小姐是個失寵的王妃,王爺遲早要將吳側妃扶正呢!”
    夢蝶“哦”了一聲,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她轉向紫畫:“你說,這傳言有幾分可信?”
    紫畫一愣,想了想,斟酌著說道:“王爺確實久未來絮園,但王妃又沒犯什麼錯,王爺為什麼要廢掉您這位正妃呢?”說罷又搖了搖頭,繼續道:“不會的,王爺決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初春一聽,不由放下碗筷,向紫畫不悅道:“新婚初夜,就讓新娘獨守空房,這講的是什麼道理?紫畫,你現在的主子可是我家小姐,別淨幫你們王爺說好話。”
    紫畫嚇得立即起身跪下,口中直道:“奴婢不敢,奴婢隻是平心而論。不敢欺瞞王妃。”
    夢蝶笑著將她扶起來,說道:“你別理她,她就是這麼個直性情,說起話來從不顧及人家臉麵。她無心的,你別見怪。”
    初春見狀,不免心裏也有些歉疚之意,急忙站起身來,訕訕地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姐姐別往心裏去。”
    最初紫畫被林夕寒調來絮園,名為伺候,實際卻是監視。但數月以來,她見夢蝶性情溫婉,淡泊寧靜,警戒之心已減了許多。夢蝶雖明知她的目的,但自認問心無愧,所以仍待她如待初春一般無二,諸事也皆不避她,完全坦誠相對。此刻,紫畫見兩人均是一片真誠,不由得心下感動。但她仍然道:“王妃,初春妹妹,你們待我如何,紫畫心裏有數。隻是紫畫並不是存心要替王爺說好話。我自小跟隨王爺,其實,其實他並非像表麵上看的那樣風流無度……”
    忽聽門外一個慵懶魅惑的聲音道:“是在說誰風流無度?”話音未落,門外進來一名男子,隻見他著一件白色滾邊長袍,披一件墨色披風,襯得身姿英挺,長發束著白玉發冠,顯出豐神俊朗,嘴角噙著三分笑意,眉目間蘊著一點冷光,正是煜王淩子墨。
    三人誰也沒想到,許久未來絮園的淩子墨,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來了。
    夢蝶最先反應過來,離座行了一禮,帶著一貫恭順的微笑,就像淩子墨隻是昨天才來過一般。
    淩子墨負在背後的雙手相握,緊了一緊,努力抑製住內心的一陣激動,深深地看著她。
    這段日子來,多少次他想走進這絮園,尋求那一片安寧,但多少次行至不遠,卻終於還是止住了腳步,調轉了方向。今日,宮裏傳出旨意,命諸皇子、大臣於除夕之夜,攜家眷入宮,參加國宴。他告訴自己,今夜前來,隻是為了將聖旨通傳與她。然而自他進門的那一刻起,目光便不願再從她身上移開。
    被自己冷落了一月有餘,她卻幾乎絲毫未變,就像一汪靜靜的湖水,恒久忍耐地等待在青山環繞之間。隻是,臉色似乎有些蒼白。是身子不適嗎?他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紫畫忽然低呼一聲,以手掩住了嘴巴,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什麼。淩子墨終於將目光從夢蝶身上移開,他臉上笑容未變,瞥了紫畫一眼,目光中卻帶著冷意。紫畫身子一顫,當即跪下,低聲道:“王爺恕罪,紫畫多嘴了!”
    不等淩子墨開口,夢蝶即道:“王爺請先不要動怒,是臣妾管教不嚴。她們在我麵前隨便慣了,因此有時說話沒了分寸。況且,紫畫對王爺忠心耿耿,剛才絕無冒犯之意。”
    “哦?”淩子墨挑眉,又看了看夢蝶一臉認真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動。“是不是忠心耿耿,本王自然心裏有數。”他微微笑道,對紫畫一揮手,“起來吧!”
    紫畫這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
    淩子墨看看桌上,問道:“怎麼,晚膳還未用完?”
    夢蝶卻道:“王爺今日來必有要事,請但講無妨。”
    淩子墨將披風一解,隨手丟給紫畫,徑自在桌旁坐下:“本王恰好還未用晚膳呢!”說著,直接拿過夢蝶的筷子,夾了一根清炒菜心,自顧自地吃起來。
    初春剛才還對淩子墨一肚子不滿,此刻隻看得目瞪口呆。
    夢蝶心裏暗歎,這位王爺怎麼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她隻好吩咐初春:“去添副碗筷來。”
    “哦!”初春愣愣地應了聲,顯然還是沒反應過來。紫畫在一旁將她輕輕一推,拉著她趕緊下去了。
    夢蝶立在一旁,五味雜陳地看著淩子墨。他似乎消瘦了些,眉宇間也透著一股倦色,是朝中事務繁忙嗎?還是流連花叢太多?紫畫剛才說的什麼?並非風流無度?
    其實自己並不是真的那麼不在乎他的來去吧?午夜夢回之際,她始終忘不了那一個溫暖的懷抱。雖然隻是一瞬間的擁有,但那種她渴望已久的溫暖,卻似乎已經撥動了她深埋心底的某根琴弦。還有那一聲忘情而呼的“夢蝶”,她聽得並不真切,一直以為是幻覺,但那一聲呼喊,關切之意分明溢於言表,於是這許久以來,便似乎時不時地總回響在她的耳畔。
    然而夢蝶知道,自己看似豁達無欲,其實她隻是不敢也不能去碰觸那些,可能令她粉身碎骨的感情。她永遠忘不了娘親是如何在肉體與心靈的雙重痛苦之下含恨而終,忘不了自小就沉沉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個“魔咒”……
    “王妃!”淩子墨不知何時已在抬頭看她,眸中關切一閃而過,“王妃不是還未吃完嗎?站著做什麼?”
    夢蝶努力拋開心中紛雜的思緒,勉強一笑,在桌旁坐下了。
    “你,臉色似乎不太好。”淩子墨盡力讓自己的關心聽起來不是那麼明顯。
    夢蝶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觸手一片冰涼,心中不免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如今陷足不深,倘若不能慧劍斬情絲,隻怕將來要重蹈娘親覆轍。這樣想著,心裏終於慢慢寧定下來,於是,便若無其事地道:“有勞王爺關心,可能近來天氣寒冷,因此受了點涼。”
    淩子墨仔細看了她一眼,這才點點頭:“衣裳被褥可夠?明日我讓夕寒再送些過來。”說著又掃視了一下屋內,說道:“你這屋子也陰冷了些,讓他多送幾個火盆來。”
    這時,紫畫送了碗筷進來。因淩子墨在,不敢再同桌而食,便將與初春兩人先前所用的都撤了下去。
    夢蝶向淩子墨推辭道:“衣物都夠用,不必再送火盆了。這屋子此刻雖然陰冷,開春之後自然會回暖的。”
    淩子墨卻沒有答話,不置可否。
    夢蝶見他如此,隻好道:“多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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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飯,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隻是草草地用了兩口。用過飯,淩子墨喝了兩口茶,說了宮中旨意。接著兩人相對而坐,心中各有所思,卻半晌無話。
    雖然無話,淩子墨其實卻極想這麼一直坐下去,但隻見夢蝶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無心多話的樣子,終於暗歎一聲,起身要走。
    夢蝶起身相送,行至門邊,淩子墨將屋門一開,一陣冷風撲麵而至,夢蝶不禁瑟縮了一下。淩子墨似乎察覺到什麼,沒有回頭,隻說了一句:“外麵冷,別送了。”說罷,反手將屋門一掩,大踏步地出去了。
    夢蝶愣了一會兒,才緩緩將屋門又打開。隻見門外夜色一片漆黑,淩子墨的身影早已不見。刺骨的冷風吹在身上,這時她卻似毫無所覺。忽地臉上一涼,夢蝶抬頭一看,但見風裏卷著幾點晶瑩的白色。
    下雪了!
    夢蝶伸手一接,一片雪花無聲無息地落在她的手心,轉眼,便消融不見。她呆呆地看著手心上那一點剔透的水珠,恰似一滴悔恨的淚水,正在感歎生命的短暫無常。
    “王妃!”紫畫在一邊喚道,聲音裏透著擔憂。
    夢蝶愣愣地轉頭,忽見她手裏捧著一件墨色披風,正是淩子墨適才解下卻未帶走的。夢蝶心中一動,驀然之間,一種無法言喻的衝動湧上心頭,劈手拿了披風,就向夜色中奔去。
    “王妃!王妃!你要去哪裏?!”紫畫在身後一疊聲焦急地喊,夢蝶恍若未聞。她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追上他!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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