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沙發發出悲慘的嘶鳴，鹿狸笑得嬌羞無比地把南宮小屋的儲值會員卡塞給了我，“我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再去了，送你當作重陽節禮物咯。”
    “你非禮了店員，還是摔了盤子？”我毫不介懷這是重陽節還是兒童節禮物，把卡塞進錢包裏。
    事情簡單愚蠢到爆，鹿狸掃描著菜單的時候聽到點餐的服務生叫了一聲“大姐”，這個粗魯的稱呼點炸了鹿狸的黑眼圈，她迅捷地把菜單丟在桌子上，恨不能把自己發射出去一樣嗖地站起來，“我不知道大姐是不是你們村的特別昵稱，但是我從中聽不出來一點親近或者尊重，你這麼叫我也是不合理的，我不是你大姐……”
    鹿狸的精彩演說讓服務生目瞪口呆，過了很久，抬起有點僵硬的手臂指了指一旁的保潔阿姨，很委屈地解釋到，“我剛剛不是在叫你……”
    鹿狸的臉一下子因為缺氧而紅了。
    現在，我們相依相偎在沙發上，喝著咖啡。陳默在得到我回去為他的寶貝期刊賣命的承諾後，顛顛地跑去陪女朋友了。鹿狸帶著耳機困困地把自己團起來，我在自動攔截裏一條一條check著郵件，其中一條形似廣告郵件的主題後，有一個小小的s。指尖剛剛移到可以打開消息的位置，右上角的電池微弱地提醒著電量不足，隻好伸手翻找充電寶。
    手伸進鹿狸包包除了抽紙鑰匙錢包之外，還摸到了一個質感奇怪的小瓶子，我的手快過意識地拎出了那個小家夥，瓶身上有小小的一行氯美紮酮。
    看看團在一旁的她，睫毛輕輕翕動著，臉頰壓在柔軟的靠墊上，整個人都帶著溫軟的柔光。窗外是穿行成星河的車燈，流光溢彩，窗內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而我，卻在這種時候感覺到了最深重的背叛。
    背叛分兩種，一種是突如其來地傷害，她溫柔的攬住你的頸項充滿愛意的眼神裏一點點掐住你的喉嚨，然後一點點收緊。另一種是她微笑著告訴你她很好，其實手心裏的刀片已經劃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
    但是，我寧願鹿狸對我是第一種背叛。
    我靜靜收起那個瓶子。
    那封我打算為之尋找充電寶的郵件，在沙發角落裏又一次閃動了信號燈，然後徹底暗了下去。
    雅致妖媚的包廂設計，複雜繁冗的設計每一件精雕細琢的擺件，都在向顧客拋著媚眼說，我們都是收費的～像一群耀武揚威的小婊砸，陳默就喜歡這種調調。
    他第一次坑我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打發我為越野社團設計一張高大上的會員卡。花了一整天了解越野類的曆史以及各種優美風格，我把那張卡設計出了皇家一號vip的效果，用長漣的話來形容就是，這張圖在電腦屏幕裏散發著貴金屬的味道，然後我就開始規劃材質。
    事實證明我想太多，因為那個彩妝頗厚的社長真誠地跟我說，“darling，我們因為經費預算的原因，這張卡隻能采取紙質版本。”
    我心裏翻滾著去你媽逼，還是禮貌微笑著跟她說，“那好，是不是背麵應該直接做個簡易表格上去，用來統計簽到次數好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看到她臉上的粉掉了一塊下來，就像年久失修的土坯牆上掉下了水泥。
    陳默在我的那一句“去你媽逼”脫口而出之前，用一個廉價的可愛多堵上了我的嘴。
    －－－－－－－－－－－－－－－－－－－－－－－－－－－－－－－－－－－－－－－－－－－－－－－
    鹿狸醒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了我不小心嘀咕出聲的那句粗口，亮晶晶地眼睛轉向我。“醒了？”我幫她理了理粘在臉上的頭發，“回去早點睡覺覺吧。”
    “我不困了，我們找個地方去續攤吧。”眼圈還帶著濕漉漉的漆黑的疲倦，又怕我逼她回去睡覺，“小堇，我不想回去。”
    “去LONE吧。”我手心裏的小藥瓶被汗浸濕了，上麵的標簽紙軟軟的指甲一刮就會掉下來。
    有件事，我欠貝貝一個解釋。京城的晚上有些路段並不是很擁堵，打車過去很快。
    音響裏轟鳴著新的音樂，吧台後又換了新的調酒師，這樣的地方本來就該是來來去去的，從沒有什麼傷別離。我環顧一圈，發現從前總是笑得很靦腆的年輕服務生還在，他也看到了我們，過來領著我們走向音響後的角落。貝貝一個人坐在角落的卡座裏，像一個買醉的客人。
    我拍開她伸向瓶子的手，有些氣悶地重重坐在對麵，鹿狸被密密麻麻的空瓶驚嚇了，“你能不能節製一點？”
    "節製的生活也不能永生，whocares？"貝少頹靡的樣子，讓我莫名地窩火，“隨你。”
    有些話如鯁在喉，我掐著她的胳膊逼她聽我說完，“我在炯知見到藍心的那次，她坐在那裏矜持筆挺和任何東西保持距離，看起來更像是避免碰觸什麼。我故意裝作不經意握了她的手，手腕上有些傷痕，不是淤青，是燙傷快要痊愈的印記。”貝貝的手微不可聞地顫抖了一下，我掃視了桌上驚人的瓶瓶罐罐就知道她沒真醉，這個笨蛋比誰都理智，買醉也會選最不傷害自己的方式。藍心那麼冷靜的人，為什麼又會選擇這麼不理智的生活？
    “李琰那個畜生並沒有通過迎娶藍心順利吞並卓安，這是她父親計劃中的一環，利用女兒的婚姻掩飾暗中和程鋒合作破壞李琰的各項投資讓卓安東山再起。而且，你知道的，藍心根本不可能盡妻子的義務，她不喜歡男人……”我有些難以啟齒。
    “她是家裏的獨女，這不可能。”
    很多時候你說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其實內心深處早已深信不疑，隻不過，不能接受不可原諒。
    “沒什麼不可能，在被推進火坑之前，藍心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同父異母的私生子弟弟。”我說話的時候，鹿狸一直小臉煞白地分類整理著酒瓶，分次喚來服務生收走，好像隻要做點什麼，就不會被談話的內容影響。她的想法落空了，我頓了頓，“長漣的事，和她那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弟弟，有關。”
    世俗稱讚愛情，卻從來不承認愛情。上帝俯視著我們，灑下悲憫的目光。
    不是每份這樣的愛情，都可以等你到3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