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桃花妝後,滾滾塵埃 第十五章 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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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幹淨爽朗的天氣,總能遇到軍訓歸來的大一新生,一個個曬得像烤壞的粘著煤炭灰燼的土豆,卻笑聲明媚,盡情享受著廉價但是快樂的大學生活。
隨便踹一腳前麵的人,就能呼啦啦倒下去幾十個的擁擠的食堂;洗澡出來走到衣物櫃的這段距離裏和無數人肌膚相親,讓你恨不得立馬重洗一次的擁擠澡堂;飲水機前接杯水的時間足夠你聽完本周新歌……
當年我們第一次踏進學校的公共大澡堂,蒸汽浮動著,空氣濕熱沉重,放置衣服雜物的櫃子密密麻麻,櫃子前一堆一堆活動著的白花花的肉體,成功嚇退了我們。我和鹿狸無比羞恥地在澡堂門口,討論了很久要不要進去。
最後我們兩回宿舍拿了身份證,直奔門口的賓館開鍾點房。後來,前台小姐看到兩個女生神清氣爽麵色紅潤地來退房,她抽搐的表情成了後麵幾天我們的話題。
我們在下次麵臨洗澡這個沉痛話題之前,成功租到了學校附近的房子,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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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病假還沒有用盡,已經完全透支了所有精力。長漣失蹤前的最後一次與外界相關聯的信息微弱地傳過來。
她乘長途汽車去了郊外的一處風景區,山水俊美的地方。警察在一處禁止通行的窄道邊,找到了她的手繪手包,獨一無二的一隻。
我們在一間空的狹小的辦公室等待著,深棕色的辦公桌和沙發有些發舊,空氣沉寂像堆積滿了河沙,隻有飲水機加熱器偶爾咕嚕嚕嚕嚕嚕叫一兩聲。
上次見到的年輕的小民警推門進來的時候,顯得嚴肅凝重,他把手上的被密封的透明包裝袋遞給我們,袋子裏的包包受了些擦傷,粘著灰塵和一些綠色的像是植物碾碎後的汁液留下的痕跡。
鹿狸比我先認出,因為這是她送給長漣的生日禮物。上麵的四隻小貓,是長漣用丙烯顏料親手畫上去的。
鹿狸迅速把袋子丟到桌上,她青白的臉上有種飄渺的恐懼,僵硬地衝我說,“長漣把它送給別人了,下次要她道歉,竟然把我送的包包拿去送人……”我伸手握住她的手,但她迅速的把手抽了回去。
那條隨著手機卡一起不能找回的短信,誰都不能釋懷。
鹿狸蹲下去抱著膝蓋,低低地嗚咽出聲。一旁的警察似乎想說什麼,無聲地張了張嘴,聲音像是梗住喉嚨的長刺,他看著我們的樣子有些無措起來。
我輕輕衝他點頭,示意他跟我說。“下方石塊有刮蹭留下的血跡,我們推測是失足墜崖。那一處地形很難搜救,按照懸崖高度和墜崖時間是沒有生還可能性的。”
我急促地打斷他,我也不知道我想要證明什麼,“那個包不能說明什麼。”
“林女士已經來過了,與山崖邊石塊提取到的血跡做了DNA比對,結果吻合。”
隆隆隆的聲音灌進去,耳膜被鈍鈍撞擊著,像每次在遊泳池裏耳朵進水時一樣,你偏轉下頭輕輕按揉,“啵”地一聲之後,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出。聽覺的世界又一片明朗,腦子卻依舊嗡嗡的。
一周後
長漣的黑白照片在遙遠的大廳盡頭,她年輕的微笑著的臉龐,黑白灰遮掩不了的嬌豔欲滴,現在都凝固在那一個大大的相框裏。
我們在她的目光裏裹著黑色的長長的大衣,黑色及地的禮服,挾裹寒冷的黑色的氣息走向她。沈晴的消息閃了一下,“有人惡作劇說長漣出事了,我聯係不到她。總之警告她以後不許因為我離得遠,就拿我尋開心。”
我回她,“知道了。”
鍾離搭淩晨的航班趕來的,現在抱著一束淺色的迷迭香跟進來,他從來都是溫文冷靜的,悲傷稀釋在他巨大的疲憊裏。鹿狸接過那束花嗅了嗅,“長漣最喜歡香檳玫瑰,今年11。11我們送她一大籃好不好。”
“好。”我和他同時開口。
殯儀館裏來往著很多陌生人,也有從前的同學,我都不大辨認得出,有目光落在我身上,就禮貌的點頭回應一下。我不知道那個神秘的男人,會不會也出現在這裏,那個像是從天而降又人間蒸發的男人。
我的目光徘徊在周圍的人身上,長漣的母親依舊優雅冷漠,她身旁有著一樣神情的男人,大概就是長漣的父親,她看到了我,又快速地轉開目光。
“小姐,你還好吧?”走廊裏一個服務生模樣的英俊男人,遞給我一杯純淨水,一次性紙杯在他手裏有些變形,我接過來跟他說謝謝。走廊的光影使他離開的背影看上去格外挺拔,輪廓好看。
我們會一點點地生出皺紋,變得容易疲憊或許還有一些這樣那樣的小病小痛,頭發努力護理還是會失去光澤,生活會在我們的眼神中沉澱起霧霾。我們會慢慢老去,而她,永遠留在了最美的時刻,在我們的記憶裏毫無瑕疵,永遠。
黑色曼陀羅在我心裏瘋長,我們相隔的不是一個太陽係的距離,是整個宇宙。我要找出那個本不應該出現在她生活中的男人。
離開的時候,鍾離替我們拉開車門,搖上車窗,將大霧彌漫的道路和建築物隔絕出去,浸泡在福爾馬林蒸氣裏的帝都,永垂不朽。
同樣擁堵的輔路上,車緩緩地動了,身側的阿狸靠在鍾離肩上靜靜的睡著了,我凝視窗外的漫天塵埃,卻看到一個遲來的身影走進去,那種感覺異常熟悉。
這種熟悉讓我覺得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