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離聖誕越來越近，每天回家都是灰白的天，天色也越來越黯淡。回家的路上下著雨，很冷很冷的雨，路上的人紛紛撐起傘。實驗結束了，不用再聽秦琛嘻嘻哈哈在我耳邊聒噪，我的最後一個血淋淋的實驗了。轉係申請得到了批複，下學期起，我就是藥理學的學生了，不用在麵對臨床的各種血淋淋的場麵。
    2014北京的冬天依舊大風呼嘯，妖風可以從任何方位任何角度吹進你骨頭裏，像是和你有深入骨髓的仇怨。這時候總懷念春天楊樹抽芽的時候，楊絮紛飛撲麵而來，這個楊樹射精的季節裏我喜歡宅在大大軟軟的床裏，有時長漣約會歸來還帶著一些小楊絮，我一臉心疼地給擦著臉，邊摧殘她，怎麼又被射了一臉啊，對你這麼粗暴，欸。
    路上很多人行色匆匆，我悠閑得好像無家可歸，回憶著和長漣每次用枕頭和公仔發起的世界大戰，我們四個一起的時候，好像從來不覺得冷，手機輕輕顫抖了一下。
    我在樓下接你回家。
    ——小禽獸
    是鹿狸，上次說到她名字和動物如此密切相關，我就隨手改了備注給她。從前每次上課、做實驗、開會或者忙點別的什麼，黎生總是不早不晚發來一條短信，想著他拎著我喜歡的甜點宵夜低頭發短信給我的樣子，我就隻覺得好溫暖。
    不由得嘲笑自己，然後轉身回實驗樓。我在雨裏悠閑地走成了白毛女，阿狸在灰灰的濕濕的氣息裏，抱著一盒泡芙撲閃著眼睛看著我濕漉漉的樣子，笑了。
    真好。
    什麼？
    沒什麼，走吧。
    在這段我們各自忙碌的日子裏，我不知道鹿狸做了什麼讓她顯得如此疲憊又欣喜。
    黎生已經去實習了，很久沒有再見到他。
    從前我們逛街，路過一家離學校幾條街遠的泡芙店，但我就是喜歡。
    小公主都是慣出來的，黎生每天傍晚騎著自行車去買那家店的泡芙給我做宵夜，那時候看他一臉疲倦但眼睛亮閃閃地把泡芙遞給我。
    我擔心發胖他就說喜歡我肉一點可愛，我擔心曬黑他就說喜歡我黑一點健康，我說你這審美障礙怎麼什麼都喜歡啊。他就笑得春光燦爛說隻要是你我就喜歡。
    剛剛止住我洶湧的回憶，咬了一口就覺得。嗯，很熟悉。
    “哪裏買的？”
    過了一會，阿狸一臉對不起我的表情，我以為她拿小剪刀把我衣櫃裏價值四位數的小禮服剪碎了，就差奔回臥室檢查的時候，她開口了。
    “黎生…回來了，他問你好不好。”她一臉苦大仇深看著我，我就想如果她說我舊情難忘什麼的，我一定把她化妝台上最寶貝的chanelCOCO小姐的香水灑到衛生間做空氣清新劑。
    “我說…你挺好的，但是，”她語氣沉重地強調了但是，我瞬間升騰起不祥的預感，“我約了他平安夜陪你吃飯聊聊。我總覺得這裏麵有鬼，沒準他是檢查出絕症了家裏破產了被人追殺了不想連累你什麼的，感情又不是股票，總不可能漲勢一片大好突然就查封了吧。”
    這廝兩眼放光地看著我，一副如果破鏡重圓我就要當牛做馬報答她的勢頭，那兩道賊光狼都怕，看得我一陣慎得慌，聊什麼聊啊，非要聊出來移情別戀的事實拍我臉上不成。
    雖然其實我心裏也不信不願信，黎生他真的不喜歡我了。但這種時候，我總覺得不清不楚這麼拖著，我就還能騙騙自己。
    “明兒起我就沒課了，我下廚做菜報答你。”
    “瀾瀾，我是真心希望有生之年看到你們和好，做菜報答我這事，來日方長，不急不急。”
    兩年前我興致勃勃下廚，吃完不久阿狸就懷疑我下了老鼠藥要和她同歸於盡，於是我們兩充滿智慧的少女就趁著還能動彈，打電話叫黎生來。醒來就在醫院掛著點滴了，我炒的四季豆…沒熟…所以，我們食物中毒了…
    從那以後，我再沒燒過廚房。
    睡前一起重溫著好萊塢經典的《黑色聖誕節》，我一個勁猛掐抱在懷中的鹿狸的胳膊，一起自虐然後分擔恐懼和痛苦，但她卻鎮靜沉著得像個雕塑。我心說人類果然是可以二次進化的，鹿狸竟然已經能免疫這些令人發指的鏡頭了。結果我轉頭一看，她安詳的閉上雙眼入定了，我真想拿出耳塞幫她把音效也一起隔絕了……
    半夜輾轉睡不著，我發誓絕對不是因為平安夜的約會，借著宵夜吃太飽恐怖片沒消化完全睡不著，溜進阿狸房間活生生搖醒了她，我心滿意足地擠在她床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阿狸頂著兩坨大大的黑眼圈摔門而去，我還在她床上睡得歡脫無比。
    夢裏又回到很久以前，我趴在他麵前的桌上，把我的作業推到他麵前，“討厭討厭死作業了，我要在其他的地方發光發熱去。”
    “落小堇，小笨蛋，那你還會做什麼？”他認真地模仿我的字跡寫著，一邊抬起左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認真地想啊想，“我會做家務啊，鋪桌布，鋪床單！”
    “你就會把自己平鋪在床上，頂多在上麵再鋪一層被子。”
    “……”
    夢裏日光傾城，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把整張床都曬暖了，深深地向我詮釋了什麼叫做白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