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桃花妝後,滾滾塵埃  第六章 時光裏的假溫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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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晚上我和阿狸抱著薯片看漢尼拔,我聽著她哢嚓哢嚓啃薯片的聲音一陣毛骨悚然,果然沒心沒肺胃口好,於是我靜靜地哢嚓哢嚓捏碎薯片。
    “我上輩子一定是活埋以後往鍾微微那張霸王花臉上澆灌了硫酸,她才會這麼陰魂不散。”我想我用了我最大的努力,用盡可能輕鬆的語氣提起這件事。就像我們日常分享,你知道麼,我在超市結賬的時候有個賤人插隊了一樣。
    阿狸沒接茬,沒跟我貧,她一點點挪近我,擠到我身側說,“我聽著呢。”
    阿狸從來不問我什麼,知道我什麼時候想告訴她,我需要她的時候,她就在。有時候我都覺得脫下那張豔若桃李冷若冰霜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皮,裏麵一定是個張牙舞爪會讀心畫心的小狐狸精。
    “黎生去實習回家的那些天,鍾微微來找過我,穿得跟隻火雞一樣,說黎生會和你分手的。我說你丫的是他媽還是他嶽母啊…但我都沒有底氣反駁她,我都不能信心滿滿地讓她滾,因為…”如果一切回到原點會不會更好。
    黎生是高我一級的學長。剛進校那陣我掛蚊帳把自己困在裏麵了,我特惆悵地讓他來給我整理床鋪,看他修長好看的手指幫我細細掛起蚊帳,那時候我心裏忽閃忽閃著幸福的小彩燈。我曾經以為他就是上帝對我關上門之後的那扇窗。
    和他一起走,我總喜歡手摟著他的腰,順便扯著他的衣角。有一次他說,別扯我的衣服了…我掐著他大腿抗議,你和我說話就不能加個寶貝?然後他改口,別扯我的寶貝衣服了…他很少叫我寶寶,但是每次放假我一陣胡吃海喝發福了,以後他會揉著我的頭發叫我元寶元寶。
    小姐妹那陣都說他看著我的眼神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我在他麵前不僅可以要星星要月亮的矯情,可以耍賴無理取鬧,還可以幻想我們的以後。
    我連麵粉都揉不成團一人,學著給他烘培點心,他認真地吃完親親我的額頭跟我說做得不錯。我當時想以後我一定嫁給他,帶著我的烤箱和揉麵團用的小麵包機。過了好久我才知道,那次的小點心全都沒熟,然後我又稀裏嘩啦感動了一會兒。
    我有時候對著天花板出神,想這就是傳說中的永永遠遠呢,從前那麼多人對我好,但沒有一個人讓我這麼的想試著對他好。
    2012他陪我過完傳說中的末日,我以為我們可以這樣走向下一次末世,然後我們的第二年,他跟我說分手。
    眼眶發熱。
    曾經漫長的時光裏的溫柔。
    在這個浩瀚巨大時代裏什麼都不是。
    窗外似乎傳來汽笛聲。
    我的聲音一點點低下來,阿狸輕輕地抱了抱我,我所有的疼痛一下子如洪水猛獸來勢洶洶。然後我告訴了她,我本來永遠都不會說出來的事情。
    “阿狸,我18歲生日那天,陸傑在後海酒吧求婚的那天,我一夜未歸,你們以為我和陸傑在一起,其實,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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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起來走向他,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印下一個吻,跟他說,“Yes,Ido。”我聽著他心髒跳動的聲音,溫熱的曖昧的氣息讓我臉頰發燙。
    他打橫抱起我,在口哨聲起哄聲中走了出來,那天他抱著我走了很久很久,我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像樹袋熊一樣把自己掛在結實的胸膛前。“落筱堇,這真的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我轉臉在他肩上小小的咬了一口,“瞎說,以後每一天都一樣幸福。”
    快到我家樓下的時候,陸傑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陸傑的一哥們,我聽到那邊他有些急躁的吼聲,“她跳樓了,現在在急救室搶救,陸傑你他媽的不是人!”
    陸傑匆匆離開,我轉身走進單元樓,卻在一片黑暗中被緊緊卡住了脖子,捂住嘴,一股濃重的乙醚的味道撲麵而來,不知道多久以後失去了意識。
    是我太貪心,但這一生,我都不會有比他求婚時更幸福的時刻。
    再醒來的時候在一家破敗昏暗小旅館的床上,頭很痛,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我看著床單上的血,陷入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我拿過手機撥通了陸傑的電話,響了一聲以後被掛斷了。那時候的陸傑,正守在鍾微微的病床前一臉愧疚悲傷,諷刺又可笑。
    混沌中我抱著膝蓋坐了很久,無比清楚的明白發生了什麼,後來,在我的浴缸裏坐了好久好久,卻洗不幹淨。那些年我們看四娘寫的悲傷逆流成河,討論那個被強暴之後割腕的女孩子,鄙夷過這種對生命對愛你的人不負責任的行為。刀沒插在自己身上,誰都可以說不疼。
    我考慮過這種解決方式,然後否決掉,這種事情,可以直接毀掉那種瓷器娃娃一樣的姑娘,不會是我。
    直到我和陸傑分手的那天,他都沒有告訴我,她是誰。小旅館連最簡陋的監控設備都沒有,登記房間的身份證是假的,前台小姐回憶起,抱我進來的人很高大,但是戴著口罩沒看到臉。
    我之前甚至沒辦法確信,這件事是不是和陸傑有關,我張揚的性格招惹過的人一定不止那一個,貝貝從前總教育我多行善,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那個黑灰色的QQ頭像再也沒有閃動過。
    誰為誰畫地為牢。
    直到鍾微微約我在高中時學校旁公園的石亭裏見麵,她仇恨的眼神幾乎可以把我燒成灰,“你根本配不上陸傑,現在更加配不上了,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我一陣頭皮發麻之後,突然伸手去撩自己的裙子,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
    當然,很快打破了我以為這個瘋女人是露陰癖的想法,長及地的裙子下,她白皙的左腿上有一條猙獰的粉色蜈蚣一樣的疤痕,從膝蓋以下攀爬到大腿。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在鍾離身側,三伏天短裙下還穿一條完全不透明的絲襪。
    “這是為了陸傑留下的,有你之後他就不喜歡我了,如果不是你,我和他會很好很好。”說到陸傑她看起來竟有幾分癡癡的溫柔,我也不願糾纏,“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離開的時候聽她在身後幽幽地說,“晚了,你毀了我的一切……”
    “她拍下了照片,阿狸,我不知道黎生有沒有看到過,我的生活不會有以後了。”我不可抑製的有些顫抖,好像背後的空氣中一個定時的炸彈“滴答滴答”,時刻追隨著我。
    “是她。”鹿狸收緊了抱著我的手臂,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指甲重重的陷進了我的後背。
    淩晨,鹿狸一個人在客廳裏,輕輕解鎖了我的手機,在通話記錄裏,用她敏銳的直覺,找到了一個號碼。然後用她的手機記下了那個號碼。
    第二天我們依舊化起精致的妝容開始新的一天。然後在晚上走過路燈籠罩下的冰冷廣告牌。這樣的日子平淡的像南方的梅雨季,帶著濕冷疲憊的氣息,在北京的秋天結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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