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桃花妝後,滾滾塵埃 第一章 桃花妝後,滾滾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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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些我們從前以為很快就衝淡的磨滅的忘的渣都不剩的感情,就像小時候五毛錢的檸檬汽水,長大後逛遍大街小巷,再也找不到那種廉價卻幹淨清爽的味道。這樣算不算失去。
2012關於末日的傳說,就像一場風暴,襲卷了路邊綠化帶裏每一片樹葉。那時候的我們剛剛卸下高考的枷鎖,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下呼吸裏都快樂到甜膩。
2012。09
大街小巷都被小蘋果洗刷著,這個瘋狂呼嘯的時代,以動車脫軌的速度尖叫著向前。夜色下的LONE喧囂吵鬧,燈光閃爍,耳膜嗡嗡嗡震顫著,台上領舞的女人扭動著,看起來像一陣又一陣劇烈的痙攣。周圍的人都陷入一種歇斯底裏的破敗的神經狀態,與白天精準飛快的生活恍惚如另一個世界。
“那時候,他說去A大,我惴惴地有點驚慌。不是要去、不是想去、也不是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他的眉眼像山水畫一樣淡淡的,不像是說給我聽,倒像是自言自語。好像他的以後和我沒有一點關係。”
鹿狸頓了頓,笑地癡癡的接著說,“我跟他講Z大是我多喜歡的地方。填報誌願可改的最後一個下午,我拉著他在書店逛完了所有的書架,撒嬌央他陪我走完了學校附近的公園的每一條小路,最後牽了他的手……我們第一次牽手…你知道麼,他臉紅了欸,好可愛的…”
她笑起來,眼睛亮閃閃的,酒吧轟鳴的燈光明明滅滅都遮不住的亮,不是平時做實驗時賊光閃閃的樣子,她就這種時候特少女,特蘇。
很多時候我好羨慕阿狸,她總是個沒有秘密的小孩子,就像一卷畫軸一點點打開,印滿單純美好。她對朋友大方義氣,對戀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們總笑她活得和梁山好漢一樣簡單粗暴。
每個少女的學生時代應該都有過這麼一個白衣少年,笑容溫暖,眉眼彎彎,俊逸瀟灑,他穿著白襯衫騎著單車的樣子會一直定格在那時候美好的背景裏。
巨大的樹影鋪滿學校的林蔭大道,風吹起少年白襯衫的下擺,像癡纏的吻連綿在麵頰上。鍾離就是這樣一個藍顏禍水一樣的存在。鍾離身邊還有另一汪禍水,唐宇。
鹿狸拿下鍾離之前,看著鍾離和唐宇出雙入對,在教室校園操場留下英俊迷人的荷爾蒙以及在一起的曖昧,我們粉色的少女夢裏意淫著他們兩的種種,甚至慫恿長漣畫過幾幅他們在一起的素描。長漣那時候就在我們的少女夢裏,展現了她驚人的才華。
以至於當鹿狸一臉幸福地牽著鍾離站在我們麵前的時候,我重重的咬碎了奶茶裏的一粒珍珠,“你們在一起了,唐宇怎麼辦?”鍾離臉色鐵青地白我一眼,“你可以收了他。”
我和長漣交換了一個憂心忡忡的眼神,如果鍾離生氣了我們要不要丟下阿狸直接跑路,後來習慣了鍾離冷淡簡短的表達方式,我們就恢複了對他和唐宇的各種意淫。
每周六補課結束的傍晚,我們把像麻袋一樣寬鬆的校服平整得鋪平在操場的草坪上,四個人背靠背倚著四隻書包,分享整整一周的心事。
鹿狸是這麼描述她的新戀情的,“2012年底世界沒準就毀滅了呢,如果我的生活就剩一年了,來不及把心情告訴我喜歡的人,多可惜啊……”
“你就是怕灰飛煙滅之前初夜獻不出去吧,少在這裏拿愛情為名耍流氓。”沈晴掛著一隻耳機一邊聽BBC,另一邊陪我們聊天。長漣翻著小說哼著歌,“聊細節啊,你這不能用一夜好夢就把那什麼略過去了吧。”
細節簡單得像一段白描,周四放學後很久,我陪心事重重的她坐在天台上發呆,每天寫不完的練習冊無休無止的試卷之間,這是我們的夾縫。那天鍾離又一次拒絕了一個低年級的小學妹,鹿狸喜憂參半,突然一抽風做了個意義非凡的決定,雖然我堅信她是在化學課上被老師拿來做實驗的氨水熏壞了大腦。
說著有些事不遺憾就好,她發短信的時候依舊用力搖晃著我的胳膊,“我好緊張好緊張好緊張。”然後我抽過手機替她按下了發送,毛絨絨的長江七號手機掛墜晃啊晃,晃的心情漣漪微起。
——我喜歡你欸。
——我可能不是個好男朋友。
——沒關係。
生活就這麼微妙,如果笨阿狸不表白,就永遠沒機會知道鍾離喜歡她。
欲將取之,必先予之,生活很公平。後來我常常想,大概是那些日子裏我們透支了太多以後的快樂。
文理分科之後的日子,每天都是兩眼一睜忙到熄燈,沈晴飛簷走壁,長漣放棄了高考專心準備她的藝考。她們都在遙遠的文科班那邊的教學樓,我們隻能偶爾在長長的走廊裏相遇,然後被老師以不許閑聊為由衝散,我和鹿狸開啟了我們相依為命的高三。
其實也是蕩漾在幸運的幸福裏的高三,鍾離的單車後座永遠隻帶她一個人,我依舊根據節氣變化情緒起落更換著男朋友,更換著單車後座。
2012泰坦尼克首映的時候正是情人節前,我除了複習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閑餘的時間都在瘋狂地dota。
周三鹿狸去享受她短暫的小約會,放學後我一個人漂泊到校門口,一個看起來像是隔壁班的男生突兀地攔住我,看他拿出藏在身後的那束已經壓扁了的玫瑰花的時候,我噗嗤笑出了聲。
他懊惱又緊張地盯著那束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首映?”夕陽光影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我突然覺得生活中還是有比打dota更明媚的事情的,比如去看一場據說全裸床戲的電影。
我點點頭,然後開口問了一句,“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還沒展開的笑容尷尬地停在他的臉上,“陸傑。”
新的IMAX距離不遠,短短兩站的路程,他在擁擠的地鐵裏輕輕的把手撐在我頭頂上方,我籠罩在他的氣息裏,甚至能聽到他結實的胸膛裏有力的心跳聲。
他替我拿著書包,我抱著棉花糖歡暢地走在旁邊,我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英氣的劍眉,高挺的鼻梁。他察覺到我的目光,空出一隻手攬過我的肩,“落小堇,喜歡你好久了。”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多好。
後來那些群魔亂舞的日子,我總懷念那天的夕陽,最美不過初相識。
不出預料的在門口遇到了鍾離和小臉紅撲撲的鹿狸,自然地擴張成了四人約會,鍾離和陸傑在兩邊像左右護法,我和鹿狸坐在中間啃著爆米花,結果電影很令人沮喪,刪節嚴重。
“臥槽,老娘浪費這麼長時間不是為了看到一個3D特效巨無霸冰山啊。”散場後,我和鹿狸抒發了對刪節的不滿。然後這廝兩眼放光地問我,“你有沒有發現他們兩好般配,陸傑額頭上一個大大的攻字欸。”我白她一眼,“有膽量你跟鍾離說他臉上大大地寫著個受字。”我這一句以非常洪亮的聲音傳播出去了,回蕩在路燈下有些空蕩蕩的人行道間。
我挽起嘴角抽搐的陸傑,迅速地和他們說了bye~多留一刻我怕鍾離的眼神可以在我身上燒出來兩個洞,不,很多個。我在鹿狸幽怨的眼神中,滿心坦蕩地跑了。反正從小到大,我都不以出賣她為恥。
那一場電影改變了我的生活,陸傑,我高考前最後一次桃花劫。
劫。
後來,我問他什麼時候喜歡我的,他笑的燦爛帥氣,說很久很久以前。
高中的暑假總是放得很晚很晚,漫長的課總是綿延到令人煩躁的盛夏,門窗緊閉的的教室裏,空調一刻不停呼啦啦地運轉。這樣的日子裏我每天都會翹掉一小會下午第一節的課,姍姍來遲,然後悄悄從後門溜進教室。
陸傑說那時候他總是在靠窗的位置看著我一個人走在校園裏,算是一見鍾情吧。我享受著他的深情款款他的細心體貼,雖然並不信這種很懸乎的東西,一見鍾情在我的字典裏和大師算命是同義詞。
五一的假期理所當然是被可恥的調休占用的,夏天的日光漫長無比,放學之後天黑回家之前還有很久的時光可以消磨,沈晴抱著厚重的GRE複習資料,聽我和鹿狸聊哪個變態老師發了多少份卷子,哪隻男神老師沒有留作業。
她就像台閃閃發光的計算器,精確敏銳。很快我就後悔了這個比喻,因為她在寫寫算算的過程中分了十分之一眼角的餘光看向我,“你說的閃閃發光的那個東西是周大福還是周大生,反正必然不是一台計算器,以及,用一台來形容的計算器難道不是1956年卡西歐生產的老古董,別說精確敏銳了,你確定它現在還沒有化成灰麼?”
她迅速地補上最後一刀,“你和鹿狸趕緊找個閃閃發光的男人嫁了吧。”
我以光速回擊,“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倆嫁一個?”
“Yes,youdo。”
“……”
長漣蒸發在了我們的生活中,整個五月我隻見過她一條空間動態更新,隻有三個字。
——你去死。
高考像一場聲勢浩大的森林火災,翻騰的綠浪裏升騰起滾滾的火光和黑煙之後,迅速消亡成灰。
誌願填報對其他人而言都是隨心所欲,笨阿狸回家考慮到最後一分鍾,用壯士斷腕的慘烈心情改了誌願提交好。興衝衝打電話給鍾離彙報,“嗯?”,彙報完畢沒有指示,那邊一句話沒說就掛了電話…
就在阿狸等著鍾離謝主隆恩的時候…掛掉了…阿狸懵逼了……然後就怒了。認為自己妥協了並且很委屈的阿狸沒有再主動聯係過鍾離,然而鍾離也再沒有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裏。
我們一起歡天喜地慶祝我們的新時代了,在那之前的任何不愉快都被高考一把火燒成灰燼。高考結束的暑假是短短十幾年人生裏幸福感最微妙的假期,從此以後天各一方,現在真真實實的每一日都將變成我們飄渺的回憶。
長漣、沈晴、阿狸和我每天撲閃著2厘米長接吻時能戳瞎男生的長睫毛,穿得燈紅酒綠,一起出入著電影院電玩城酒吧ktv,無憂無慮。鹿狸那時候簡直就是盛夏時大樹上的知了,不眠不休,我一打電話,半小時後就能見到一身萬紫千紅活蹦亂跳的她。
然而就在這段看起來被光芒環繞的時刻,我們像夏日帶著露珠泛著清香的菱角,脆嫩微黃的殼。就在這樣的日子裏,我被拖進腥臭的陰黯的巨浪裏,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