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遇見你(正文) 十一 兩個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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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一個多月,黃孤逢請了三十多天的假。
這天,他終於決定回學校上課了。
融入國內大學的環境並不是件難事,更何況,他一年到頭也沒有幾次機會像模像樣的坐在教室裏。今天他的任務不過是熟悉一下這個新地方而已。
他先去跟導師見了個麵,把最近這段時間的大概情況解釋了一下,然後就打算在校園裏隨便轉轉。
“哎,聽說了嗎?剛才有個女的當眾出櫃了。”
“知道知道,就是那陳於淺。我剛上課的時候就在手機上看到了。怎麼了嗎?”
“沒怎麼,我就是覺得那個學姐蠻美的。”
“人家是學妹好吧,怎麼你也看上了?沒戲!哈哈哈……”
出櫃的女生叫陳於淺,和藝術學院一個大四的學姐在一起快一年了。除了她們極要好的幾個閨蜜以外,沒有人知道她們的關係,畢竟女生和女生拉著手摟著腰走在一起是很正常的。此外,陳於淺是個姿色尚好的美人,平日裏總能吸引到異性的目光,所以這次出櫃事件還真是引起了一小陣震蕩。
“現在的大學生還真是開放。”黃孤逢嘴裏嘟囔著,從這兩個女生身邊走過。
“他不也是個學生嗎?”那兩人心裏一定是這麼想。
“誰他媽造的謠!有種站出來再說一遍!”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學校真他媽熱鬧。”黃孤逢不是愛看熱鬧的人,於是他選擇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喊什麼,誰造謠了?”被指控的幾個人裏個頭最小的人接了話。
“你聽好了,說話要有證據,不然別他媽在這撒潑!”站在小個子旁邊的人把小個子拉到身後,自己站到最前麵,理直氣壯地對抗著指控者。
“你放屁!上次就是你胡說八道!還敢說我跟陳於淺開房,是不是上次揍你沒揍爽!”他上前一把抓住這個人的領子,憤怒的眼神好像馬上就能噴出火,把對麵這三個人燒成灰。
“把手放開。”被抓著脖領的人攔住了走上前來的兩個同伴,“都是文明人,我再說一遍,把手放開有話好說。”
“對對對,你應該是誤會了,先把手放開。”小個子也上來一旁勸說。
可這些話並不管用,那隻手抓得更緊了:“沒什麼好說的,你必須去跟陳於淺道歉。”
陳於淺?黃孤逢被這三個字叫住了,他好像剛剛才聽過這個名字。他有點好奇到底怎麼回事,而且那邊已經開始有人圍觀了,於是他也轉身向著吵架的方向走過去。
“還道歉?就為了上次我說你倆開房?那次你已經動過手了,我認為算扯平了。”
“你他媽做夢,我告訴你,這次,你必須當眾向她道歉,還有,你……”
“你別給臉不要臉!”一直沒說話的大塊頭終於按捺不住了,他兩大步邁上前,抓住指控者的手,並用力一推,推得人倒退了好幾步。
“不道歉是吧!”指控者舉起拳頭,朝著大個的臉掄了過去。
“唉!有話好好說!”黃孤逢衝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指控者猛的轉過頭,怒氣衝衝的盯著這個多管閑事的家夥。
“你?”他發現他認識這個人,兩天前才剛剛認識。
“沒有?”黃孤逢剛才圍觀時就認出來了,這個憤怒的指控者,就是他上周六剛認識的那個養狗的。
“你怎麼在我們學校打架啊?需要幫忙嗎?”他試著開玩笑來緩解氣氛。可惜並不是所有人的幽默感都很好,比如那個大個兒。
“還有幫手?幹他媽的!”
“你幫忙?好啊!收拾他們!”好吧,養狗的幽默感也一般,而且脾氣還像狗養的。
打架的場麵大家都見過,械鬥,肉搏,單挑,群毆,打開方式五花八門,可結果都差不多,無非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就這樣,扭打在一起的五個人被五十餘名圍觀群眾拉了開,個個鼻青臉腫。
“別拉我!放手!”黃湛瘋了似的朝拉他的人咆哮著。
“是我!”他轉過頭,發現從背後抱住他的人是黃孤逢,而扯著他胳膊的人,是陳於淺。
情緒喧賓奪主的戲法,讓故事本身的緣起變得無足輕重。這時,隻有關鍵人物出現,才會讓其他角色變得尷尬而多餘。這些人為了一個女生的名聲在這裏大打出手,所有圍觀者似乎都期待更加匪夷所思的故事發展,而參與者們呢,自然會不負眾望的傾情投入。
這場大戲,就隨著陳於淺的現身,戛然而止了。
“散了散了。”圍觀的人群開始自覺地散去。
“別走!”黃湛大喊一聲,“你們仨把話說清楚!道不道歉!”
“你小子別無理取鬧了!”那個被指控造謠的人突然變得比指控者更憤怒。
“到底是不是你?”陳於淺發聲了,這,才叫擲地有聲。
“這位同學,我一個哥們偷偷喜歡你很久了。上次我捕風捉影說你倆開房是我不對,這個姓黃的已經罵過我了,我可以再跟你道一次歉。但是這次,我什麼也沒做!請你們自己把事情弄清楚!走!”說完他拉著身邊的小個子轉身就走。那個小個子,紅了眼眶。
“這次有可能真不是他。”陳於淺看著一旁被痛扁過的黃湛,歎了口氣。
“你們認識?”她指著坐在一邊的黃孤逢問道。
“哦,對,認識。”黃孤逢代替黃湛回答。這時候這個養狗的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沒了剛才的囂張跋扈。
“你們也真是的,還敢動手打人了。長本事了你?”陳於淺用手指著黃湛的腦門,“跟你說話呢,你怎麼這麼能耐啊,你咋不上天呢?”
“他們!這幾個孫子到現在還不承認……”黃湛嘟囔著,咬牙切齒的說。
“人家都說了,不是他們。”陳於淺好像不怎麼生氣的樣子。
“你信了?”黃孤逢有些不解。
“信吧,因為他語氣還挺真的。嗨,是不是的又能怎麼樣呢?既然我都已經承認我喜歡女的了。”陳於淺好像對這一天早有準備。
“瘋了吧!你真當眾說了?”黃湛確實很站在陳於淺的立場看事情。
“對,這樣咱家就沒有緋聞了。安啦,反正我家裏麵早就知道的。”
“你……算了隨你吧。你有課就去上課吧。”黃湛暫時不想看見這個女的。
“我翹課吧,陪你倆去醫務室。”
“這個老師不是每節課都點名嗎?你同學還在那等你呢。不對,是你女朋友了。”
黃孤逢朝著他倆招手的方向看過去,是有個一襲長裙的女子,在連廊下望著這邊。
“你去吧,待會他會陪我去醫務室的。對吧?”
“啊?你說我?”黃孤逢還沒回過神,“哦對,我跟他去就行了。”
“你不是也掛花了嗎?你沒事吧?”陳於淺走到黃孤逢身邊蹲下來。
“我小意思,你去上課吧,翹課不好。”
“你倆真的可以?那我真走了啊。哎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之前沒聽過你?”
“他叫黃孤逢!我們剛認識幾天!”黃湛搶著回答道。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孤逢,是藝術學院的研究生,你好。”黃孤逢伸出手要和陳於淺握手。陳於淺楞了一下,她對這種正式的交朋友方式有點不適應。
“你是研究生?”黃湛沒忍住問了出來。
“你呢?養狗養到我學校裏來了?”黃孤逢仰頭看著走過來的黃湛。
“哈哈哈,你真逗!學長改天一起吃飯吧。”陳於淺大笑著站起身。
“你們有事記得電話聯係。我走了啊,沒有!”
“你還真叫沒有?”黃孤逢覺得今天真是倒黴透了,待會還得陪這個養狗的去醫務室。
“騙你幹嘛?”沒有一臉壞笑。
“那你也真是養狗的?”
“對啊,不然你怎麼會認識我?”
“我呀,還真是不想認識你。掃把星,認識了你還得跟著挨揍。”
“哈哈,這就是命。起來吧,去醫務室瞧瞧。”黃湛把一隻手遞給黃孤逢。
黃孤逢借著勁兒一拉,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
“靠!”黃孤逢又重重的坐到了地上,“腳扭了。”
“還得我送你去醫務室,認識我不後悔吧?”說著黃湛背對著黃孤逢蹲了下來。
“不用,我自己能走。”
“上來吧,這樣快,別墨跡了。”黃湛堅持要背他去。
“哎哎!你別走啊,我扶你吧。學長!”
“老師,我送傷員來了!”黃湛背著黃孤逢走進醫務室。
“你倆這也是剛才打架弄的?”醫生瞥了這兩人一眼,過來搭手扶黃孤逢。
“剛才那些人有事嗎?”黃孤逢坐下來之後問。
“呦,打完架還關心對方傷勢,是想問我你們厲不厲害嗎?”醫生覺得有點搞笑。
“不不,我就隨便問問。這不,我自己把腳都扭了。”
“管好你自己吧,下次下手再重點,你們就可以受處分了。”醫生說著開始幫黃孤逢解鞋帶,黃湛也蹲下來幫忙。
“你去那邊麻煩那個醫生幫你看看吧。”黃孤逢對黃湛說。
“我沒事我沒事,先給你看好。”
“那同學你過來,你那臉都腫成那樣了。”坐在另一邊的老師主動把黃湛叫了過去。
“哦,那謝謝老師。”黃湛走過去坐在椅子上。
“你鼻孔流血了,自己先去那邊用冷水洗一下。”
“啊?有嗎?”黃湛並沒覺得,他到洗手台前照了下鏡子,“我靠,這幫孫子!”
“你們這就算是吃虧了,人家三個人來這拿了點藥就回去了。”醫生補刀說。
“這就叫反派光環,你說是吧?”黃湛開始跟黃孤逢聊天。
“是什麼是,我好心好意來勸架,你還強迫我加入戰鬥。”黃孤逢覺得,最近所有事都跟說好的不一樣。
“是男人就一起戰鬥,哈哈哈…”黃湛倒是覺得這個倒黴蛋挺有趣的,“哎呦您輕點!”
“知道疼就別說話,給你上完藥你們出去再聊天。”醫生正在給黃湛嘴角塗藥。
“你那腳沒事了,但是今天先別吃勁兒,讓他背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跳回去。”黃孤逢現在還在為剛才強行被背而生氣。
“可以走了你們,當心點。以後別打架了啊!”醫生最後警告了一句。
“學弟背你?學長?”黃湛又蹲下了。
“你起來,我不用。”黃孤逢這次是要堅決拒絕。
“好啊,那你自己跳,我看著。”黃湛打算看他出洋相。
“跳就跳。”說著,黃孤逢就扶著牆壁,一蹦一跳地出了醫務室的門。
“樓梯你打算怎麼下?”醫務室雖然在一層,但是大門口有幾級台階。
“過來扶我。謝你!”黃孤逢確實是覺得這幾步會力不從心。
“你不是挺能耐的嗎?”
聽到這話,黃孤逢賭氣似的直接用單腳從五級台階上跳了下來。有些時候,人總以為自己會飛。黃孤逢這一招平沙落雁落地堪稱擲地有聲,身體卻不爭氣的東倒西歪。好在黃湛反應快,一個箭步上前,接住了快要摔倒的獨腳大俠。
“你丫瘋了?撞死我了!”
“你不是不扶我嗎?起開,我自己走。”黃孤逢推開黃湛,繼續單腳跳,可是沒跳幾步就在樹邊停住了,無助的回頭看了眼黃湛。
“算了算了,看你怪可憐的,我扶你吧。”
“不是……我好像,扭到左腳了……”
“來,我先扶你到那邊坐一下吧。”黃湛把黃孤逢扶到路邊長椅上坐下。
“你,為什麼叫沒有?這應該不是你本名吧。”
“當然不是。我們班的都這麼叫我,因為我沒有女朋友。”黃湛吹了吹長椅上的灰,然後扶傷員坐了下來,自己一屁股坐到他旁邊。
“你怎麼不給你自己也吹吹?”黃孤逢看得出黃湛不是特別講究的人。
“我不用。你穿的幹淨,我不怕髒。剛你說什麼來著?”
“剛才是你說到,你沒有女朋友。你沒有嗎?”黃孤逢有點不信,倒是一如眾人。
“沒有。”黃湛答的漫不經心。
“有過嗎?”這問題好像是前一個問題的固定搭配。
“沒有。”
“哦,那怪不得叫你沒有。”黃孤逢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名字的含義。
“對啊,沒有就是沒有。”黃湛好像很得意自己這個綽號。
“那你呢?”黃湛開始反問黃孤逢。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黃孤逢在賣關子,他本來是不回避這種問題的。
“我可都告訴你了啊!”黃湛覺得受到了不公待遇。
“我是問你為什麼叫沒有,你自己說的你沒有女朋友,我又沒問。怪啊,就怪你自己這個爛名字。”
“我!”黃湛把手舉過黃孤逢頭頂,比劃著要打他的樣子。
“反了你了,還想打學長怎麼著?名字爛,脾氣比名字還爛。”黃孤逢毫不示弱。
“我脾氣不爛!哦對,我名字也不爛!”
“哎?話說回來,你到底叫什麼?”
“說出來怕你不信,不告訴你了。”黃湛開始反過來逗黃孤逢了。
“我幹嘛不信,你說來聽聽。”
“我啊,我姓黃……”這話才剛說到一半。
“你滾蛋!你是不是叫黃孤逢啊,是不是還要告我侵權啊!”黃孤逢覺得坐在旁邊這個人沒一句正經話。
“我都說了你不信,你還非要讓我說。我叫黃湛!”
“你沒給我編?”黃孤逢還是將信將疑,“哪個湛啊?戰鬥的戰?”
“你才戰鬥的戰呢,那還不如叫黃鬥呢。”黃湛這話把自己都給逗笑了。
“湛藍的湛,清澈的意思。我爸是這麼說的。”
“黃湛。聽名字倒不像是個暴脾氣啊。”黃孤逢覺得黃湛這名字跟人不搭。
“我本來也不是暴脾氣啊。這是我第一次動手跟人打架。”黃湛解釋說。
“瞎說,剛才人家還說前兩天你們打了一架。”
“哦哦對,那是第一次,這是第二次。”
“你是不是哪次都是第一次啊?”
“你就這麼瞧不起我?我很像到處跟人打架的人嗎?”
黃孤逢轉過頭,仔細打量了旁邊這個學弟模樣的人,還真是一臉的老實巴交,真不像是那種經常打架的二愣子。
“說說吧,為啥最近跟那些人打了兩架?”
“那幫孫子造謠生事,下次再讓我遇見,我還要……”
“這位學弟,你就不能有話好好說?你打得過人家嗎,還把我給搭進去了。況且,我覺得陳於淺說的有道理,他們不像在撒謊,這次恐怕你還真是找錯人了。”
“我這次沒準備,他們仗著人多。下次我多找幾個咱倆這樣的,就不信收拾不了他們!”
“你還想約架?別帶上我,我不想陪你一起進去。就你這樣還說不是小痞子?”
“哎呀,我開玩笑的。還沒跟你說謝謝呢,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慘咯。”
“沒事,應該的。啊不是,不是應該的。剛說到哪了?他們造謠?”
“淺姐是我發小,高中的時候是我同桌。她是拉拉,這你知道了?”
“嗯。恐怕現在學校裏沒幾個人不知道了。”沒錯,這已經是既成事實了。
“哎,她一定是聽到有人嚼舌根,怕影響到我,所以才一時衝動的。其實,我倆從上高中的時候就經常被人誤會成一對,那時候學校禁止早戀,所以也就沒人敢亂講話。我淺姐人美心也善,那些男的就是喜歡他,但是得不到。就像那個徐子陽!就剛剛那個小個子。”
“嗯,怎麼說呢。流言就是這樣,任何試圖驅散的行為,都會付出代價,它會迅速擴散,但是擴散之後,離散去就不遠了。”黃孤逢試著安慰黃湛,他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覺得這對你淺姐來說,也算是解脫。既然她家裏麵也知道,那以後她就不會再有壓力了。”
黃湛突然覺得,旁邊這個人看問題很不一樣。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那你呢?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說女朋友啊。沒有,但是有過。”黃孤逢很直接的回答道。
“你大學時候的?”
“對的,有過兩個,都是在美國的時候。”
“你本科是在美國讀的啊,那你回國來幹嘛?”
“我也說不清,想回來了吧。我想離我爸近點。”黃孤逢當初可能是這麼想的。
“回來了也好!你是新來的,以後有事來找學弟,別客氣!”黃湛搭著黃孤逢得肩膀說。
“好啊,不過今天不早了,我該回家了。你住寢室嗎?”
“對我住在寢室。”黃湛站起來拍了拍屁股。
“扶我一下,把我送到門口可以嗎?學弟。”學長開口向學弟求助了。
“你不是自己跳的挺歡的嗎?”黃湛又開始不正經了。
“哎!你不是剛說有事就找你幫忙嗎!這就不認賬了?”
“看你可憐,上來吧。”黃湛又蹲下了。
“我讓你扶我一把!不用你背!”黃孤逢對他有點哭笑不得。
“好好好,你說怎樣就怎樣,學長!”
黃湛把黃孤逢送到學校大門口,招手叫住一輛出租車。
“用不用我把你送回家?”黃湛把腦袋伸進車裏,問坐在後排的黃孤逢。
“不用了,下車我叫司機師傅扶我一下就行了。上樓有電梯。今天辛苦你了!”
“哪有的事,明明是我連累你了。我改天請你吃飯!”
“好啊,那改天約起來。回去上課吧!再見,沒有!”
“學長再見!”黃湛啪的一聲關上了車門。
“那是你同學吧。小夥子去哪?”
“嗯對,我的……新同學。去世紀花園。”
“嘿!黃湛,剛才那是你同學?之前好像沒見過。”
“嗯對,新認識的,我學長。”
“有時候校園比社會更殘酷,因為那是一群有破壞力卻無容忍度的少年。”——王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