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張衡要先回去，林海之出去送她。
    張衡知道自己的到來給林海之帶來不好的後果，走的時候她心疼的看著紅腫的眼睛裏蓄著眼淚的林海之，恐慌失措的樣子像一個在十字路口走丟的孩子，她使勁的抓著她的手，手指傳上來的疼痛讓她的眼睛有一瞬間的清明，張衡摸上她的眼睛，眼淚掉下來順著手指劃過掌心。
    “我先回去，晚點給打電話。”張衡把她的額前的頭發撩起來別在耳朵後麵。
    “嗯。”林海之乖巧的點頭，委屈的聲音張衡聽的心裏癢癢的。
    “海之……”
    “什麼？”林海之問她。
    張衡在她準備轉身的時候想要告訴她什麼，對上她的眼睛卻根本開不了口，於是笑了笑，“沒什麼，你回去吧。”
    林海之疑惑的點頭，轉身走了，張衡靠在車身上，摸了一下口袋，才發現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不抽煙了。人活著好像就是這樣，因為一些人養成了某個習慣，又因為某個人改掉一些習慣，以前那蝕入骨髓的痛也在那改變的過程中漸漸淡忘，恍恍惚惚的竟然想不起來記憶中那個麵孔到底長成什麼模樣。
    張衡坐上車離開，林海之從門角出來，跑出去追著她的車尾燈看了很久直到消失在視線中。街道上一片霓虹燈火，頭頂的路燈被迷戀火光的飛蛾奮不顧身的撞得噔噔作響，翅膀徒勞的拍打聲彌散在空中。空氣有點悶熱，林海之被汗水打濕了身體，一陣吹過來打了一個激靈，寒意從心底冒起，於是她想要感受到可以融化身體的溫暖。
    她像一隻奮不顧身的飛蛾的沿著一排的路燈奔跑，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上。
    過了三十分鍾林海之還沒有回來，李木舟坐立不安，他想到林海之剛剛那個樣子，濕透的瘦削發抖的身體，恐慌絕望的眼神，跟四年前他把她從外麵帶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那個時候林海之拉住他的手，抬起瘦的臉頰凹下去的小臉對他說，哥哥我肚子餓，可以給我吃的嗎？李木舟把手上的漢堡給她，還沒有吃上一口，一個男人衝上來把漢堡拍掉，抓著她的頭發罵著難聽的話，林海之害怕的哭喊著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林海之被揪著頭發拉走。李木舟回過神過來，渾身竟然冒起冷汗，劇烈起伏的胸膛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浮出水麵拚命的呼吸
    “海之怎麼還沒有回來！？”李木舟不安的問餘溫，餘溫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拿了鑰匙出門。
    “我出去找找。”
    “我跟你一起！”李木舟站起來。
    “那你保證你不哭。”
    “我哭什麼啊！我為什麼要哭！”李木舟對餘溫吼，推開他奪門而出。
    “那就不要掉眼淚啊……”餘溫喃喃的說。
    張衡把車停在馬路邊上的停車位，林海之去送她還是李木舟要她去的，林海之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怔了一下，然後點頭跟在張衡身後。
    “她肯定以為我不要她了，我隻是讓她送送她老師而已，她怎麼就會認為我不要她了呢！”李木舟一邊哭一邊說。“我怎麼可能會不要她！她是我帶回來的，我給了她姓給了她名，讓她有個家，有了親人有了朋友，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把她給丟掉！不就是瞞著我學個美術嗎，怎麼對我就害怕成這個樣子了！？”
    “你先別急，冷靜下來，我們先打電話給張老師，問問她海之有沒有跟她在一起。”餘溫拉住一直往前走的李木舟，看到他自責難過的臉，心也跟著疼了。“沒事的，乖，不要想太多，海之隻是出去了一下，她會回來的。”
    “她回來了我就讓她去廣州，去最好的畫室，我要給她最好的東西。”李木舟抱著餘溫，靠在他的肩膀上，溫熱的眼淚打濕了衣裳，“可是，我知道，這次海之真的不會回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要想太多。”餘溫心裏也沒有底，可是他隻能這樣安慰李木舟。
    李木舟靠在他的肩膀上，紅紅的眼睛看著遠遠延伸過去的路燈，橘黃色燈火映射在他悲傷濕潤的眼睛裏，如同那飛蛾向往的溫暖的火光，醉死在其中。
    會的，餘溫，你不懂。
    好多年前我就是這樣離開那個家，離開母親，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這樣的燈火讓我感覺到溫暖，於是我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中，我以為我會就這麼死了，可是你找到了我，給我擁抱，給我溫暖，給我愛，我從幻想中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我們這些飛蛾奮不顧身的撲火，不單單想要溫暖，更想證明自己曾經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