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前傳之鄭吉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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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付子義是司空矚的同窗,若王純的案子發到刑部他自然會鼎力相助。如今皇上讓夜問受理此案,其心司空矚又怎能不知。他麵色深沉,看著閃爍的燭光一言不發。
“老兄,你喚我來此難道隻是看你發呆?”付子義將燈燭移開,坐到司空矚側邊,“要我幫什麼忙你盡管直說,雖說此案不由我管,但最後審核批準必走我刑部。那時候……”
司空矚連連擺手,直視付子義:“王純隻怕……”他微微有些哽塞,“隻怕是不能留了。”
“此話何意?”付子義大驚,“不過貪腐罷了,還能要了性命?”
司空矚搖頭道:“我看皇上的意思……”他歎息一聲,“這些年我的勢力膨脹太過,隻怕皇上……”他站起身子,“罷罷罷,隻能棄卒保車了!”
付子義的手微微緊了緊:“老兄真是這般心思?”
“他已不能保,我不能因他而壞了二皇子的大事。”
付子義告辭出門,心中惴惴,這司空矚好狠的心腸。王純好歹還是他連襟,都能如此舍棄,如己這般所謂的同窗,若一旦阻了他的前程,他豈不是要……付子義咬了咬牙,皇位落入誰手誰能知道,該趁著此時備條後路,日後方好說話。
付子義與嚴奕雖同在刑獄體係,卻並沒太多的交情,往日見麵不過點頭招呼一聲。付子義的突然來訪,嚴奕已隱約猜到意思。他將付子義引入書房,又命鄭吉沏壺好茶,笑道:“付大人深夜來訪可是為王純一案?”他將卷宗遞與付子義,“詳情在內,請付大人指教。”
付子義忙起身拱手作揖:“嚴兄這說哪裏話,你我同等品級,您又是刑獄老手,我又如何敢在您的麵前班門弄斧呢。”他笑著推開那卷宗,“嚴兄審案公正嚴明,世人皆知。”他故意拉近彼此關係,“我隻是感歎往日與王純相交甚好,他如今身陷囹圄,心中甚是不忍,想求嚴兄通情,讓我見他一麵可好?”
“這有何不可?”嚴奕向鄭吉使了眼色,“就讓我這徒弟陪付大人同去吧。”
鄭吉的姓名付子義今日方有耳聞,他不免多看了兩眼。皎潔月色之下,鄭吉的臉龐也如那月光一般瑩白無瑕,竟有四月梨花之色,豔而不媚,雅而不俗。付子義不免感歎:這樣的少年原該讀書考學,哪裏能想到竟會是刑獄好手。幸虧這小子乃男身,若是女兒,憑他這般秀氣的容顏,若再磨煉幾年,染上刑獄人的奸詐狠毒,隻怕能媲美商之妲己了。
行到牢房有些距離,付子義便有一句沒一句的與鄭吉閑聊,無非問些年齡籍貫。鄭吉一一作答,進退有禮。“付大人,旁人若遇此事,避嫌唯恐不及,您竟還能來探望,可見大人君子人也。”
付子義自嘲而笑:“算不上君子人,”他想到司空矚所說之話,更是心寒,“不過感歎世態炎涼,來此走上一番也是為了讓良心好安。”
鄭吉聽出這話中的不同尋常,眉眼微眯,有意試探:“司空大人與王大人乃連襟,他定鼎力相救,待王大人出獄之後他一定會感謝付大人患難中的真情。”
付子義冷笑一聲,患難中的真情,這朝堂之上怎可能有真情,全是名利二字。
鄭吉猜到司空矚隻怕是要明哲保身,又言道:“付大人方才說的是,人心不古,人走茶涼之事已不稀奇,更多的是落井下石。”他故作哀歎,“我入夜問時間雖不長,卻看多了此類事件,有時不免會想若有一日我也經此定要事先備好保命之符,不然……”他斜眼看向付子義,見那人若有所思,知道這番話說進了他的心坎,索性再加把力,“當然,如付大人這般正人君子定是不齒如此的。若人人都如付大人這般重情重義,那些小人就無法興風作浪了。可惜啊,這世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小人的箭更是難防。”說話間已到牢門口,鄭吉命人打開牢門,“付大人,您進去敘舊,我們就不在此打擾了。”又讓人泡茶送上,鄭吉笑容可掬,“您與王大人慢聊,我在門外,若有吩咐,您隻管招呼。”
付子義與王純聊了大約一炷香的時辰,鬱鬱而出。嚴奕令人送他回家,付子義連連搖手:“我雖是文人,但也沒嬌弱到如此地步。我帶了小僮,可自行回家。”
待付子義走遠,嚴奕問道:“他與王純說了什麼?”
“為讓他敞開心扉,徒弟並未守在一旁。但徒弟已然猜到他二人所聊話題,師父,我去詐王純一詐。”
鄭吉命人備了酒菜,於王純麵前端坐。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不由哂笑。鄭吉倒了一杯酒,微微傾身,雙手奉到王純嘴邊,可謂禮節俱全:“王大人,一杯薄酒,聊以消愁。”
此時的禮節,王純隻以為是嘲弄,他冷笑一聲,打開鄭吉的手,怒目道:“若不是你,我又豈會有今日之災。”他撲到鄭吉麵前,揪起他前襟,“你與嚴奕設計害我,當我不知嗎?此時又假惺惺來送酒菜,鄭吉,你們辱人太甚!”
鄭吉抬手止住獄卒,眯起雙眼,似笑非笑。他故意拉長了聲調,語氣中盡皆嘲諷:“王大人,是誰害你,你還不知嗎?”他挑起眉頭,“以我師父之能,若要誣陷於你,又豈會造一被人一眼便識破的假章。”
“你這話是何意思?”王純愣住,手上的力道也減了幾分。
鄭吉輕輕挪開他的手,重於酒案邊坐下,複又斟了一杯酒遞給王純:“王大人心裏不舒坦,故而想事也不太明晰了。”見王純將酒飲下,知他已平複心緒,又道,“我師父與大人確有嫌隙,但大人與師父共事這麼多年,師父為人怎樣大人不會不知吧?”王純垂眉停杯,鄭吉又道,“師父是用這種法子的奸邪小人嗎?他若要對付大人,定是堂堂正正的去找大人的犯罪事實。”他飲了一口酒,看向王純道,“不瞞大人,這段時日我與師父正在四處搜集大人知法犯法之罪責,原想等證據確鑿之後便上書彈劾大人,哪料到,天降密信。”他這話說的實在,由不得王純不信。
王純惴惴:“你們搜集了我多少事情?”
“不多不少,正巧一箱。這些事有大有小,保管能讓大人丟了官帽。”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我們更沒必要假造什麼密信!”他重重放下酒杯,神色凜然。
“不對。”王純指著鄭吉,“你是三皇子的近侍,你也許是在替他辦事。那信中的一切……”
“那密信矛頭的確直指二皇子。起初拿到這密信,我十分歡喜,以為是天助三皇子。可最後,”他身子半傾,“王大人,最後得利的是誰,您細想想。”
王純倒抽一口冷氣,最後得利的其實是陳忪!皇上已然對那兩個皇子起了疑心!
王純臉色忽青忽白,鄭吉看著甚覺好笑。他趁熱打鐵:“若果真密信乃三皇子所作,試問,三皇子會不細看司空大人的印信,留下如此大的敗筆?”鄭吉腹誹,那蠢貨還真就留了這麼大的敗筆。“我聽說當時司空大人一眼就看出那章是假的,王大人,您難道還不明白?”
“不,不可能!”王純大叫著,站起身子,俯視鄭吉,“絕不可能這樣。你在離間我們,對,你就是離間我們!”
“那剛剛付大人來又所為何事?”鄭吉立起身,直視王純,眼神凜然。“王大人,你在自欺欺人!”
王純頹然倒地,方才付子義言語間盡是試探之詞,有意無意問及司空矚把柄。他原以為是付子義奉司空矚之意前來試探,如今聽鄭吉之言,他竟是……王純掩麵,司空矚啊司空矚,你為了二皇子登上皇位居然下此毒計!他眼中蓄淚,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我是他最得力的同盟,他沒理由更沒必要給我下套!”
“王大人貴人多忘事,您忘了吳能之案了嗎?從那件案子開始,皇上對大人是何態度大人不會不知。您早成棄卒了!”
“我倒了,他司空矚便喪失了六扇門的支持,少了這麼一大塊肥肉他不心疼?”王純嘶吼著。
“六扇門不過刑獄,他另有付大人支持呢。”鄭吉又笑了一聲,“況且,這些年來司空大人黨羽眾多,皇上早就不滿。他讓出六扇門,便是向皇上示弱,這其中的好處王大人應該明白。”
王純牙齒亂顫,他已完全信了鄭吉的話。他紅著眼瞪向鄭吉:“小子你與我說這麼多目的為何?我看你是真小人,索性不要藏著掖著,敞開天窗說亮話!”
“王大人爽快人。”鄭吉伸出手,“我要你手上捏著的司空矚的把柄!”
“你是為了三皇子?”
“不錯!”
“三皇子有你在側,何愁皇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