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風雲起 第六章 狙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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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暖和,無需暖身。這般危險的境況下,文初原該嚴詞拒絕,可是麵對這樣溫和微笑的濮陽正卿,他又不忍拒絕。他接過茶,隻是沒有喝。他的身子就像一根繃緊的琴弦,稍稍撥弄就能發出震人發聵的聲音。
“你太緊張了。”濮陽正卿又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文初握著寶劍的手越發緊了,他已聽到車外響亮的尖嘯聲,甚至聽到了後輛車衝天而起的聲音。迫近的危險,濃厚的殺氣,他如何不緊張!他的身子挺得更直,他看向濮陽正卿和濮冠群,他不明白這兩個人如何還能如此的悠閑自適,是無知還是自大?
那尖嘯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文初再也無法安靜等待,他要衝天而出,他記得文越派給他的使命,誓死保護車內的兩個人。
就在這時,濮冠群的手動了。江湖中的人可以小瞧濮冠群,卻不敢小瞧他的手。這雙手沒有沾過血腥,原不該讓人害怕,可這雙手造出的機關卻能覆雨翻雲,頃刻奪命。就像此時,這雙手隻不過拎起了矮凳邊的一根鏈子,那鏈子很細,就像豆蔻女子額上的發飾,可就是這樣一根毫不起眼的鏈子牽動了整個車子,機關轉動的聲音此起彼伏,眨眼間遮擋天日。
文初驚詫了,他不敢相信這麼短的時間一輛車就能變作一個鐵箱,刀劍難傷。他終於明白濮陽正卿和濮冠群為何能淡然自若了,不是無知也不是自大,而是成竹在胸。文初緩和了身子,收起了寶劍,他想文越的擔憂都是多餘的,他看向濮冠群,看向那雙手,他想在這雙完好無損的手麵前,即使師尊親臨也傷不得這雙手的主人分毫。
楊乾墨尖叫著爬進車廂,他拉住濮冠群,準確的說是拉住了那雙手,他有些語無倫次,指著那雙手又指了指車外:“你,手,後麵的車……”一天的時間,這雙手如何讓兩輛普通的馬車變成如今的堡壘?
濮冠群摸了摸楊乾墨的頭,就像一個慈愛的兄長撫摸著家中幼弟。“別擔心,後麵的車也不會有事的。”
楊乾墨當然不會擔心後麵的車出事。就在這輛車變成鐵箱子之前,後麵的那輛車已長出了翅膀。文初聽到的衝天之聲不是文越的破車而出,而是那車子的騰越而上。那車底似乎長了雙腳,穩穩地停在半空,那雙長出的翅膀顫動著,射出無數奇形怪狀的暗器,擋下了飛來的羽翎。可是,那輛車卻不能擋下射向前輛車子的箭,就在楊乾墨即將驚呼之時,他所在的車子也起了變化。然後,那飛起的車子便穩穩地落在這鐵箱上,不知道又觸動了什麼機關,閃著寒光的飛刀盤旋著割斷方方現身的黑衣人的咽喉。
寂靜,或者說是死寂。
機關閉合,車還是那兩輛車,人還是那兩車人,所不同的不過是車外多出的斷羽和屍體。兩車人均走了下來。黑衣人的死狀並沒有想象中的淒慘,隻有喉間的一道紅痕。楊乾墨奇怪:這些飛刀難道都長了眼,隻奔咽喉?他想問濮冠群是如何做到的,可是當他看到立在屍體中間的濮冠群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濮冠群閉著眼,睫毛卻在顫動,不是微顫,而是劇烈的抖動。濮冠群靜靜地站立著,就像一尊雕像,而雕像是沒有生命的。隻是沒有生命的雕像卻比躺在地上的屍體多了一些感情,那不是雕像的感情,而是雕刻者的感情。濮冠群就是濮冠群這塑雕像的雕刻者,沒有生命,卻充滿了情感,一種叫做悲涼的情感。
文越想濮冠群定是討厭殺戮的,不然他何以會如此傷心如此難過。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紫霄城逃不了,天機閣逃不了,就算那個善彈琴曲,治病救人的濮陽正卿如今恐怕也是逃不了了。文越側過頭看向濮陽正卿,此時的濮陽正卿安靜地站在雪陌英身邊,他那雙墨玉般的眼睛看著濮冠群,流露著同樣的悲痛。文越歎了一口氣,他想他們都是善良的人,可惜卻攪進了從不善良的江湖。
似乎感受到了濮陽正卿的悲傷,裘一醉輕拍了他的背,柔聲讓他回車中休息。“看看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吧。”待濮陽正卿回到車中,裘一醉俯身查看黑衣人身份。
現下的確不是傷感的時候,文越與文初立刻加入搜尋隊伍,而天機閣眾人則撿起斷裂的羽翎查看。
“這是鐵鋪裏常見的鍛造方法。”開口的是濮冠群,他恢複了平靜,也回複了敏銳。他的手中是一根箭簇,一根非常普通的箭簇,可就是如此普通的箭簇他卻能看出產地,甚至是製造者。“看材料應是產自蜀中,”他又撿起了另幾支斷箭,“是湘西鐏坊的做工,不是老師傅的手筆,一般學徒的。”他又對著陽光看了箭尖,似乎有了新的發現,“文越,這上麵是不是有毒?”
的確有毒,一種很新奇的毒,若不是對著陽光發現了那一絲的暗紅,誰都不會覺得這上麵淬了毒。
“這些人是黑衣堂的殺手,專門拿錢辦事。隻是從未聽說他們使毒。”文越道。
“拿錢辦事背後自然有雇主,那毒估摸著也是雇主給的。”裘一醉取過那毒箭,“我拿給正卿看看。”
“這毒我倒從未見過,不過此毒甚是特別,若要淬到箭尖必要特殊方法,隻怕不僅這毒,連那箭都是雇主提供的。”
“材料是蜀中,蜀中能製毒的就是唐門,而鐏坊又與唐門關係甚好,難道……”楊乾墨推斷道,“可這不應該啊,我們是去救他們家三太爺的啊!”
“現在定論為時過早。”文越小心包起這些箭,“到了華山再論不遲。”
秀色橫千裏,歸雲積幾重。
華山之美,化作了文人騷客筆下的萬古文章,隻是文人畢竟多感,登山望遠之後,往往興盡悲來,於是文章中便多了那麼些遠離家鄉的寂寥,懷才不遇的苦悶。武人與文人不同,他們沒有那麼多感慨,他們隻知道手下見真章,他們選擇華山作為論劍場所倒不是因為華山的秀美,而是因為它的名氣。華山的名氣不如泰山,可泰山這些江湖人是去不了的,那是皇帝封禪的地方。於是,他們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文人墨客頗多感慨,而地位僅次於東嶽的西嶽華山。
所以……
“所以這簡直是對華山的侮辱。”一位華服公子騎在赤驥上,撇了撇嘴,神色高傲甚至帶了些鄙視。
“那是自然的,這些江湖人懂什麼,白白的糟蹋了這麼好的地方。”說話的看舉止似乎是個小廝,但衣服裝扮倒也華美,“小侯爺,莫怪小的多嘴,這趟差事您就不該接。這些江湖人粗魯的很,刀劍無眼,您若磕著碰著我該如何向侯爺夫人交待。”
那公子揚起馬鞭輕打在那人背上,笑罵道:“好個奴才,這便拿了雞毛當令箭了?”
“我哪敢啊。”那人撫了撫背,倒也不是太疼,知他不是真的生氣,“我隻是關心小侯爺您。”
“你是不信我的功夫了?”那公子翹起一邊唇角,鳳眼微斂,邪魅狂狷,“我便要那些江湖人知道真正有本事的都在朝廷!”
這公子名喚方鴻曄,是靖安侯方筠宸唯一的兒子,故而朝廷中人客客氣氣喚他一聲方小侯爺。方鴻曄的母親乃波斯郡主,當年和親來到中原,是當今聖上欞妃的表妹。因這一半的異族血統,方鴻曄的長相便與普通的中原人有了些區別,他膚色甚白,眼窩也深,鼻梁高挺又帶了些鷹勾,最特別的便是他的眼睛,不是純黑色,而是帶了些瑩藍。他很喜歡笑,但他的笑卻不會讓人覺得舒服,似乎總帶了那麼幾分高傲,甚至還隱藏了些算計。方鴻曄自幼便很聰明,文才武略可謂無一不通,可惜他不是皇帝的兒子,所以注定他與皇位無緣,甚至得不到任何實權,隻能空擔一個侯爺的名號。
方鴻曄與其餘的豪門子弟不同,他不想庸庸碌碌的活在世上。他總是花很多的時間讀書練武,他相信英雄總有用武之地。此次華山論劍,朝廷依照慣例會派一位三品以上的大員前來監察。其實所有人都明白,表麵上說起來是監察,實際不過走個過場,隻要這些人不聚眾鬧事,不濫殺無辜,揮揮手也就過去了。這差事辦好了既掙不到名氣也得不了油水,辦差了,或者言語間得罪了這些草莽也許還會引來血光之災,故而眾人相互推諉。而方鴻曄便在此時站了出來,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要了這燙手山芋。
方鴻曄踢了踢馬肚子,他的眼深邃悠遠,就像他的抱負,他要借助此次的華山論劍揚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