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間的煙頭已經燒到了尾端，灼熱的刺痛吞噬著肌膚，方落恍然未覺，隻徑直盯著路燈的盡頭。
    片刻間，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出現在視野，一個人影被推了下來，沒有作任何停留，車子很快就朝著來時的方向駛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當中。
    方落扔掉手中的灰末，緩緩踱步朝著人影走過去。不過兩分鍾的路程，那人就跟死了似的，一動不動，他摘下墨鏡，伸出腳尖踢了踢。
    那人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慢慢把臉扭了過來，借著月光，方落看清了他的長相。
    不過三十多歲，眼窩深陷，胡子拉渣，臉色憔悴，衣服頭發上布滿了灰塵，整個人還散發著一股難以忍受的異味，方落退後兩步，問道：“馬明是吧？”
    男人點了點頭，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他，嘴角帶著一絲揶揄：“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方落微笑道，“重要的是你老婆要跟別人跑了，兒子也要跟著換姓，你一點都不關心嗎？”
    馬明低頭緊閉著嘴巴不說話，他不傻，麵前的男人西裝革履，眼神犀利，言語中透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幹巴巴地回了一句：“跟你有什麼關係？”
    方落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袋大小的信封，扔到地上，幹脆道：“這是你欠的賭資，另外還有一筆安家費，足夠你養活一家老小了吧。”
    馬明顫抖著手接住意外之財，眼睛飄向夜色中的男人，嘴巴張了張，終於還是緩緩打開看了一眼，手掌上微硬的質感告訴他，這筆錢不少，而且多得出乎意料。
    以他常年賭徒的心裏來講，接受不明來路的錢財要比普通人容易的多，有了本錢，隱約中他似乎看到了賭桌上堆得越來越高的籌碼，眼裏閃過精光，當下便爽快應道：“當然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複，方落不再停留，大步離去。
    難得空閑的一天，沈皓書不用去上班，他帶著自家小崽子到程飛家的老屋收拾了一番，畢竟是有些年頭的房子，外表看著顏色都掉的差不多，屋頂上還有幾個大窟窿，裏麵的地板是水泥，家具倒是有幾件，看著還算很新，隻是那黴味不是一般的重。
    院子裏雜草叢生，正中間有口生鏽的井，沈皓書試了一下，還能用，當即就打了一盆水，清清涼涼的，也沒什麼髒東西。他穿著長袖長褲，戴著手套，用鐮刀把齊腰高的野草一一砍掉，因為怕有蛇，就沒讓小崽子進來，在外麵給他捉了一隻蛐蛐玩。
    快到正午，太陽升得老高，身上的汗水跟洗澡似的，衣裳從裏到外都濕透了，沈皓書頭上戴了頂草帽，砍到一半的時候，一條通身黃綠色的菜花蛇從腳下攸地滑過，他下意識地握緊鐮刀，回頭瞪著那東西。
    那蛇吐著信子，身子左右搖擺著，對峙片刻，便忽地一下鑽進牆角的縫隙裏溜走了，沈皓書呼出一口氣，提到嗓子眼裏的心瞬間回歸原位，望了望周遭一大片的雜草，隻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雖然一個大老爺們怕蛇很丟臉，但他也不好意思叫兄弟們過來幫忙，一個人先用大掃把到處打了幾下，嘴裏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這些是他跟村裏的老人學的，人怕動物，動物也怕人，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攆走它們就是了，沒必要趕盡殺絕。打了幾下作罷，沈皓書又埋頭割起草來，他想過了，這院子挺大，以後可以自己種點蔬菜花草什麼的，再給兩個孩子搭個秋千，屋頂修葺一遍，裏麵刷上油漆，水電通上以後，再連上網，想來過得應該也不差。
    一個人幹得正起勁的時候，小圓蹦蹦跳跳的跑過來，背著小書包，圓圓的臉上全是汗，嘴裏大呼小叫著：“小禮，沈叔叔，有個男的到我們家來了……呼，我媽讓你們趕緊過去一趟！”
    沈皓書用袖子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皺起眉頭：“誰啊？”
    小圓搖頭，撇嘴就要哭的樣子：“我沒見過，不知道，我媽一看見他就哭，我不喜歡他！”
    沈謙禮抓著蛐蛐跑過來，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大人似的道：“別怕，小圓，我跟我爸去看看，沒人敢欺負你們！”
    “真的嗎？”小圓噘嘴問他，還是有點不相信的樣子。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沈謙禮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沒有。”小圓歪頭想了想，老實地搖頭。
    沈皓書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扯下來，到井邊打濕，抹幹淨臉上的汗珠，一手牽一個往外走：“走，我跟你去看看。”
    張家村離鎮上很近，交通便利，來往的人也多，沈皓書蹬著自行車，前杆上一個，後座上一個，滿頭大汗的騎了大半個小時，才趕到張翠的家裏。
    不大的小院，一輛白色的桑塔納停在正中間，正好是飯點，不少同村的人拿著碗一邊大口咀嚼一邊饒有興致的望著裏屋，門前門後圍了個水泄不通，看到他來，招呼的同時又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沈皓書把兩個孩子放下來，往裏走了幾步，總算是看清了屋裏的情形。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西裝革履的立在大門口，手裏拿著高級香煙，笑容可掬地對旁邊的大爺大媽遞著，張家父母在一邊陪伴，眉梢眼角皆是止也止不住的得意。
    沈皓書心裏咯噔了一下，笑著打了聲招呼：“張叔叔，張阿姨。”
    張大山看到來人，麵上頓時尷尬不已，搓著手道：“皓書，你來了啊。”
    “哎。”沈皓書應著，看到旁邊拿眼角瞄他的男人，問道，“這位是？”
    男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整整身上棕色的西裝，扭過頭明顯不想搭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