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的家裏，一樓的房間專門給沈夜辰騰出來，用作辦公的地方。
    寬大的桌子上，未簽的文件一摞摞地敞開著，筆記本上多個未讀郵件閃爍，麵目陰沉的男人坐著，絲毫沒有動手清理的打算。細看的話，他的雙手緊捏成拳，眼神凶狠，似乎隨時準備爆發一樣，下一秒，白皙的大掌就一股腦地將桌上的東西，連同那台設備高級的筆記本掃到了地上，發出‘噼裏啪啦’的巨響。
    聽到動靜，方落連忙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四周，麵無表情地道：“總裁。”
    沈夜辰直起身子，麵色已經恢複如常，從兜裏摸出根煙來放在唇邊，想點火才發現打火機不知道去了哪裏，他煩躁的粑了粑頭發，正欲扔掉手中的煙頭時，方落上前，恭敬地把包裝精致的金屬盒子湊上前。
    “—叭嗒”一聲，火光迅速照亮沈夜辰的臉，濃密的睫毛在麵頰上投下兩道扇形的陰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方落看得分明，心裏仿佛有根羽毛似的，撩撥得胸口處酥癢難耐，隻是一瞬，他馬上退到助理該有的距離上，低頭道：“總裁，是文件有什麼問題嗎？”
    沈夜辰不答，徑直深深吸了一口，微微仰頭在空中吐出煙圈，閉了閉眼，沉聲問道：“大哥什麼時候跟那女的結婚？”
    方落一愣，隨即答道：“十月一號，國慶節。”
    “動作還真是快，”沈夜辰嗤笑，轉身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語道：“他就那麼迫不及待嗎？”
    方落垂眼，棱角分明的嘴唇張了又張，終究還是閉緊了。
    他能說什麼，他不過是個執行助理，於公於私都沒有插手的權利，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總裁從小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兄弟，其中的情分，不是他一個外人能比得了的。
    屋子裏寂靜下來，沈夜辰兀自盯著窗外愣愣出神，已經是夏季，高大的桂花樹透過陽光的縫隙在地上撒下斑駁的影子，蟬聲鳴叫，院子裏的月季開得鮮紅一片，白色的蝴蝶在上頭駐足，孩子們興奮地玩著捉迷藏，一片朝氣蓬勃的景象。
    與之相反，室內的溫度持續上升，悶得透不過氣來，即使空調毫不停歇地開著，沈夜辰還是覺得心裏有股火在蹭蹭地往上冒。他知道那火的源頭是誰，卻在極力壓製沒有動手解決。
    嗬，真是笑話，他的異母大哥以為這樣就能讓他自動放棄，簡直愚不可及，的確該出手給他一點教訓，隻是方法要有所不同，像四年前一樣強行壓製的話，反彈也會更厲害，這次，他準備一點一點瓦解，讓大哥從心到身徹底臣服於他。
    思及此，沈夜辰轉頭吩咐道：“你過來，方落。”
    “是，總裁。”
    交待一番完畢，方落便退了出去，拉上房門，隔絕了對方的視線以後，藏在鏡片下麵的一雙眼睛閃過精光，唇邊帶著含義不明的笑容，像水池上飛過的燕子，忽地一下消失不見。
    深夜十一點鍾，鎮上的商店已經全部關閉，街上行人寥寥，僅有的幾個路燈因為長久失修的緣故，忽明忽暗的發著慘白的光。方落等在暗巷，月光將他的身影照得修長，腳下的煙頭丟了一地，手上的那根顯然剛剛點著。
    他今天沒有戴眼鏡，目光所及之處帶著些微模糊，黑色的衣服將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下，看不清麵容，唯有指間的點點星光暗示著這個人的存在，眼睛徑直盯著街道的另一頭，深遠的思緒隨之飄蕩過來。
    依稀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對異母兄弟，也是在這樣的夜晚。他被幾個混混堵在垃圾桶旁邊拳打腳踢，渾身痛得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盡量抱住自己的頭，躲過致命的一擊。
    其實真正出手救他的，應該算是沈皓書，那人從來都是一副濫好人的樣子，又呆又蠢，一邊叫著警察來了一邊把壓在他身上的那個混混給拽了下來，伸手就是一拳揮了過去，掙紮間方落得以踹息片刻，渾身劇痛，眼睛又紅又腫，可是他一下子就看清了月光下少年冷漠的側臉。
    冷漠的目光像看垃圾似的上下打量他一番，唇邊泛起嘲諷至極的笑容，雪白的皮膚發出幽光，麵上滿是不耐，忍無可忍地吼了一句：“大哥，走了。”
    “哦，哦。”黑發少年應道，湊上前看了看他，叫道：“夜辰，他受傷了，我們給他送醫院吧。”
    沈夜辰想也不想地就拒絕：“送什麼送，這種髒東西，別隨便沾上。”
    他坐在地上無聲地微笑，是呀，他這種父親是流氓，母親是妓女的人最好別沾上，不然就跟路邊的阿貓阿狗一樣，甩都甩不掉。
    沈皓書麵帶不忍：“可是他傷的很重呀，丟下不管的話會死吧。”
    沈夜辰用力拉住異母大哥的手，命令道：“那也不是我們該管的事，走！”
    “夜辰，”沈皓書哀求，“就送他到醫院去吧，不會耽誤我們多長時間的。”
    沈夜辰扭過頭，明顯地不悅。
    那個時候，他坐在臭氣難聞的垃圾桶旁邊，眼角餘光瞄到的就是這樣美好的側臉，帶著厭惡，鄙夷，嫌棄，惡心，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的字眼，他不在乎，他隻是在想，這人怎麼這樣好看，比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散發劣質香水的女人要好看得多，他兀自笑了起來，全然不顧兩人驚訝的神情，隻是腦子抽風一樣地大笑，然後他就神誌不清的昏了過去。
    從醫院醒過來的時候，鼻端裏都是消毒藥水的味道，不是很好聞，但比起暗巷的酸臭腐爛要好得多，他茫然盯著頭頂的天花板，刹那間幾乎以為自己到了天堂，直到一張臉出現在眼前。
    清晨的陽光灑在那人透明的皮膚上，狹長的眼睛上下掃視了他一番，嘴唇勾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瞬間，他的心髒如鼓般砰砰跳個不停，臉上燒得厲害，從那以後，他就跟在了沈夜辰身邊，一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