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剛好是周末，沈皓書也沒去上工，在家裏把沈謙禮同學前前後後洗了一遍，換上新買的衣服，搭上去市裏的車，痛痛快快地在遊樂場玩了一天。
    小家夥特別興奮，坐在他爸的肩膀上，一直大呼小叫的不肯停下來，左手一支冰淇淋，右手抓著炸雞腿，吃得一張臉成了花貓，完了往他爸頭上一抹，指揮道：“我要去坐旋轉木馬！”
    沈皓書：“……”是誰說他家崽子不像小孩的，瞧這架勢，十足的混世魔王。
    好不容易祖宗消停下來，沈皓書也累成了一條狗，他手撐著膝蓋，對著那坐在長椅上興奮過頭的小人兒商量道：“沈謙禮同學，爸爸有個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小家夥正研究手裏的玩具槍，頭也沒抬一下，冷酷地甩出兩個字：“你說！”
    沈皓書湊上前，陪笑道：“那啥，讓你李大媽帶你兩個月行嗎？”
    小家夥立馬沒了動靜，黑黑的眼珠盯著他，撇嘴小嘴，要哭不哭的樣子：“你不要我了？”
    這是哪跟哪呀，沈皓書頭都要大了：“別，你別哭呀，我就是去Y市裏幹兩個月活，就兩月，一天也不耽誤。”
    小家夥沒答話，天都黑了，沈皓書一時也看不清孩子的臉，揣摩著道：“謙禮，你還小，爸爸不出去賺錢的話，我們爺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供你上大學！”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默，小小的黑影縮在長椅上，一言不發，看著一副可憐樣，沈皓書的心都有點糾疼了，他正想伸手過去摸摸那個黑乎乎的腦袋時，一隻小手緩緩探了出來，先是用指甲勾住一角，繼而慢慢地將一片襯衫下擺牢牢拽在手心裏，捏緊拳頭，抬起頭來，用黑得發亮的眼睛望著他爸，懂事地說道：“嗯，你去吧，我會乖乖的！”
    那一瞬間，沈皓書的眼淚幾乎要掉了下來，他努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扯了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把小崽子抱緊懷裏，用力親了一大口：“真乖，兒子！”
    沈謙禮同學一句話不說，隻是用稚嫩的手緊緊抓著老爸的衣裳，生怕被丟棄了一樣。
    春天的晚上，夜風很冷，不少人出來溜達的時候還穿著大衣，沒有誰注意到角落裏的一大一小，公園裏的櫻花兀自落在他們的肩頭上，定格成一副唯美的畫麵。
    回到家，小家夥已經睡著了，沈皓書把他抱到樓下李大媽那裏，輕聲交待了幾句，又給些錢，獨自一人踏著月色，搭上了去往Y市的貨車。
    要說這Y市，比沈皓書落腳的地方要強太多了，交通發達不說，就是這建築，隨處可見的歐美風格，小型別墅，寬敞明亮的博物館，還有具有作觀賞價值的形態各異的石像，整個就是一國際化大城市。
    不過一個城市裏既然有美得跟人間仙境的地方，肯定也有專門藏汙納垢的老鼠窩，沈皓書在車上睡了一夜，還沒從漂亮的房子裏緩過神來，就被拉到了一處極端平民化的地方。
    ‘升輝公寓’四個大字橫在門口，右邊一排的都是自行車，電動車立在一處，左邊是租房辦公室，放了幾張沙發，一台電視，東西都是半新不舊的，三三兩兩的站了幾個人，估摸著是保安一類的，沈皓書問了一下樓層，就徑直上去了。
    門牌號是‘北328’，在走廊的盡頭，開著一扇窗戶，方向朝北，還沒等他敲門，裏麵的人就自己打開了，一眼望過去，十幾個平方米，廚房和衛生間占了兩頭，擺了張電腦桌和椅子，上麵還有一個閣樓，看樣子是用來做床的，隻不過現在不管是上麵還是下麵，但凡有空位的地方，全都打好了地鋪，幾個男人在屋子裏對他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皓書打了聲招呼：“程哥，你們都來了？”
    “嗯，快進來吧。”程飛幫他把行李拎進來，頗不好意思地道，“兄弟，對不住了，這地方房租太貴，就兩個月，將就將就吧。”
    “行。”沈皓書倒是無所謂，晚上能有個地睡覺就成，當下也不多話，隻問了一句：“什麼時候開工？”
    “嘿嘿，是這樣，今晚大家剛到，先帶你們出去吃頓好的，順便見見負責人，怎麼樣？”
    “行！”
    當晚，一幫人收拾整齊就去了Y市一家西餐廳，點了一桌子的牛排色拉，味道還真不錯，隻是沈皓書看見程哥拿刀叉的手都有點在抖，想笑硬是給憋住了。
    他看看四周，裝修以紅暗紅色為主，低調中帶一點奢華，服務員個個身穿製服，輕聲細語，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越發柔和，整體而言，隻能算中等。趁著程飛在那跟負責人套近乎，沈皓書推了推旁邊切得滿頭大汗的劉天，壓低聲音道：“劉哥，怎麼選這地吃飯？”
    “我咋知道，”劉天折騰了半天，一口肉沒咬著，氣得也不顧其他桌上客人對他的側目，直接叉起整塊牛排往嘴裏送，含糊不清地應道，“程哥講麵子唄，非得讓大夥開開西葷，嚼也嚼不爛，還不如我婆娘燉的豬蹄呢！”
    沈皓書側頭，肩膀聳動得厲害。
    那邊丁小健也湊過來跟他們倆咬耳朵：“哎，你們看到那王壩王總了嗎，人家吃的那才叫一個正宗呢，都帶血來著，他眼都不眨一下，兩口就下去了，哎呦媽呀，看得我心驚肉跳的！”
    “可不是，”劉天一邊答話，一邊瞅著他盤裏那肉，“哎，你吃不吃呀，不吃給我得了，別浪費，好幾百塊錢呢！”
    “誰說的！”丁小健馬上護住自己的一塊肉，瞪著他道，“我這不是不想跟你一樣出洋相嘛，想學習皓書一下斯文一點的。”
    “對耶，皓書，”劉天奇怪，“你咋就吃得像模像樣呢？”
    沈皓書捏著刀叉的手不自然得抖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呀，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走路嗎？”
    “那我咋學不會？”丁小健咕噥，皺著眉頭試了幾次，終於知道人跟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自暴自棄的招手喊了一句：“服務員，給我拿雙筷子！”
    程飛的臉立馬綠了，一餐廳的人全都用看外星人的眼光注視這裏，沈皓書低頭，佯裝沒聽見，飛快地往嘴裏塞肉。穿著高跟鞋的女服務員儀態萬千的晃過來，嘴角抽了抽：“對不起先生，我們這裏沒有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