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六章 假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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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權第一次睡在翟靖的床上,卻一宿未怎麼闔眼。狹小的床上,翟靖不敢太抗拒他,床鋪的吱吱聲使得鄭權放慢了節奏,那簡直是一場漫長的旅程,上下翻飛汗流浹背。兩個人像水中撈出似的,簡直是水深火熱。鄭權像服用了興奮劑,令翟靖叫苦不迭。鄭權都不知自己肩上何時被翟靖咬出了血……
二人雙被敲門聲驚醒。是媽媽:“該起床了,吃早飯。”
我靠,9點啦!翟靖狠狠捶了鄭權一拳,他依然摟著自己不放,憑你如何掙脫。窗外偶爾有鞭炮聲。
“大年三十,晚上還要包餃子守歲,你可倒好,折騰得我快散架了!”恨恨地捏了他,痛得他直咧嘴。
“喊老公。”鄭權咬著他的耳朵。
“滾!”翟靖使勁掰開他的手臂。
軍訓般的速度洗漱。翟靖將二人汙了的內衣都洗好,想背著媽媽都不行。大年初一初二,媽媽不是允許洗衣服的。雖說晾在陽台最邊沿,鄭權依然不自在,想放進包裝袋帶回宿舍再晾曬,翟靖又不依。
陸續有信息提示音響起,翟靖一一回複,唯有對薑明亮多輸了幾句:“……另,提前祝賀你又要當父親。我初二的團中有陳萍,她是獨自遊台灣,怪怪的。”
很快收到薑明亮的信息:“你照顧好他,她就是衝你去的,你還不明白。”
翟靖:“不知如何麵對她,感覺她內心與外表不相搭。你該幫我的,看來未讓穎姐向人家說明。我現在有好友,她終是徒勞。”
薑明亮:“見機行事吧,別太傷人家就行。”
鄭權也坐下來:“倒是比我信息多,我就幾個同事同學。”
翟靖笑笑,撂下手機:“初二這個團有個女生獨自出行,他家人托我關照呢,可是我感覺她是衝我來的,想做女朋友,煩。”
鄭權無所謂的樣子:“又不是未成年,你別色誘人家就行。”
“我倒想,換誰都比你溫柔。”翟靖壓低了聲音。
媽媽過來坐下,二人都裝作若無其事樣。
閑話氛圍中,天南海北地跳躍著。當看到陳萍發來的信息,翟靖嚇了一跳:“忐忑中期待著即將開始的旅行,我相信這將是我最美好的一個假期。祝春節快樂吉祥安康。”遂扔了手機,不知如何回複她。在回複接下來的幾個好友信息時,群發了一條給她。
吃早飯時已近10點。
“三十的包子都得吃嘍,這叫裹碎,一年的不順心都讓這頓包子帶進肚兒啦。”媽媽介紹著。
“素的,你將就吃,中午就張羅團圓飯。”翟靖小聲對鄭權說。
“伯母的手藝真好,素包子比肉的還香。”鄭權好久沒吃到媽媽味的包子了,心生一份感動。
“要是在農村,早飯後該去上墳祭祖。市裏也有在馬路邊上燒的,活人過年死人也過年。然後就是放炮,市裏是不讓放的,聽說村裏一放炮啊烏煙瘴氣的,一個村子都集中在11點前後上墳,你想想。一年中最熱鬧的場麵。”媽媽像中特意為鄭權介紹天津的周邊習俗,“你們老家呢,怎麼過年?”
鄭權才意識到自己已遠離家鄉風俗好多年,而又遊離在這座城市的風俗之外,儼然是個無根之人:“我們那過年祭祖可麻煩了,要請到家裏,在家裏燒紙錢,還要上貢,然後才輪到大家吃團圓飯。還是天津這邊好,更環保更人性化。”
“上墳祭祖,市裏人更看重清明,周邊農村側重春節。”翟靖聽薑明亮談論過這個話題。
媽媽的手機響了,是大姐。翟靖不用媽媽學舌就知道大姐會說些什麼,無處乎注意休息、少吃油膩的之類的。大姐聽到媽媽介紹鄭權的情況定是驚訝一翻。他已與鄭權約定好隻住兩晚,初二一早就回宿舍,不會與大姐他們相遇,而那時翟靖已走進單位。他才不會讓大姐用異樣的眼神同時審視自己與鄭權。大學同學,騙過媽媽可以,騙大姐不易。
翟靖實在支撐不住,回屋撂倒,還叮囑媽媽不有客團圓飯,由他與鄭權弄就可以。鄭權打著圓場:“好久沒見麵,聊了一晚上。”
“你也睡會兒吧,橫豎也沒嘛事了。”媽媽愣是把鄭權推回臥室。
“不許你關門。”迷蒙中的翟靖嘟囔著。
待翟靖醒來,卻見鄭權與媽媽在廚房忙活得熱火朝天:炸雞翅、炸春卷、蒸鰈魚、羊肉丸子、糖醋排骨,還有幾樣炒素菜涼拌菜。天啊,這哪裏是三人份,六個人都未準吃得了。僅僅因為多了一個鄭權。
“太豐富了,我先嚐嚐。”翟靖抄起一塊雞翅大快朵頤起來。
“別燙著,你這是沾了鄭權的光。他身高體壯,就得多吃,你本來就瘦還這不吃那不吃。”媽媽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這還沒認幹兒子呢,就有點偏心啦,抗議!”翟靖幹脆坐在飯桌前,憑媽媽與鄭權出進於廚房。
當一家三人都已落座,鄭權為伯母翟靖斟了紅酒,他自己還昨晚剩下的半瓶白酒:“這麼多年都沒感受家的氣氛了,謝謝伯母。”他一飲而盡。
“別這麼客氣,你們以後有嘛事互相有個幫襯,省得我胡亂尋思。以後就當這裏是自己家,常來常往才好。”媽媽慈祥地看著鄭權,翟靖也被感染,心中微微一動。
遠遠近近的鞭炮聲不絕如縷。這頓其樂融融的團圓飯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鄭權的言語被白酒牽引得就差把祖宗八代都作以彙報。收拾好桌子,鄭權想到外麵走走,翟靖不好違拗他。
街上人影寥寥,屬於城市一年中最清靜的下午時分。小區門口賣糧堆兒的小攤前竟然排起長龍,翟靖看看鄭權:“想吃嗎?別看這個攤兒不大,遠近聞名,連南門食品街都有人來請教學習呢。”
“這得排到啥時候啊。”鄭權看看蜿蜒十幾米的蛇形隊列。
“又沒人等你赴約,又不趕飛機,排會兒隊怎麼啦。每年年三十,他家都賣到半夜呢。”翟靖停在隊列之末。
“也別說,他家的冰糖葫蘆怪好看的。”鄭權像在自言自語。
“叫得還挺文雅,冰糖葫蘆是北京人叫法,最標準,天津人叫糖堆兒。”翟靖嗬嗬一笑。
“知道叫糖堆兒,我練了好幾年還叫不好呢。”鄭權的兒化音確實不夠標準,“小時候,一到年三十,我跟小夥伴們就會裝一口袋兒小紅炮圍著村子亂轉,可舍不得放呢。還要在各家門口的炮皮子中找炮呢,沒信子,就掰開,直接點火藥,我們都叫呲花,其實就是炮藥瞬間燃燒發生的呲呲聲。那都玩得很開心呢,你看現在的孩子們,誰還玩這個啊,就是想玩兒,大人都不放心。”鄭權四下看看,不見有十來歲的男孩三五成群地燃放鞭炮。
“這是城市,早已不讓燃放鞭炮,小孩子們的娛樂方式早已升級換代。你說的那些就像農耕時代,我都想象不出來。”翟靖喜歡安靜地欣賞眼前這位農耕時代走出的男人,寧可他總是這樣有些傻傻的一本正經,有時想不明白私下的鄭權咋就那麼直白的色力無邊。
“那時就是農耕時代,其實現在我老家依然有田地需要人耕種,好幾年沒回去了,都快忘記田裏的感覺了。有機會帶你去看看,咋樣?”鄭權挑挑眉毛。
“這主意不錯,看看你出生的地方,順道爬一回泰山,就你我,切斷與有與外界的聯係,自由自在。”翟靖一心向往與他的私下出行,隻是不曾對他說起過。
“你沒爬過泰山啊?你可是導遊欸,有沒有搞錯?”鄭權搶先付了翟靖選中的糖葫蘆錢。
“帶團的不算,我要與你一起半夜從山下爬,然後看日出,那才叫與泰山的親密接觸。”翟靖留下一支紅果夾豆餡的,遞給鄭權兩支:純紅果與山藥豆的。那油亮的糖衣上散布著焦黃的芝麻,鄭權看了好一會才舍得下嘴。一口下去,酸酸甜甜中有股淡淡的油香,味道不錯。
“那好,咱一言為定,找個機會你陪我回家祭祖,我陪你爬泰山。一趟行程兩全其美。”鄭權伸手過來想摟翟靖的肩,被翟靖推開。
“祭祖?為什麼還要我陪著?”翟靖有些疑惑。
“我們那風俗,男人娶了媳婦,三天後都得帶媳婦去祭祖。”鄭權看看翟靖。
翟靖抬手就是一拳:“想得美,誰是你媳婦就去找誰,與我無關!”
“除了你沒別人了,我不帶你帶誰?”鄭權壞笑的樣子。
翟靖索性不理他,快走兩步。已至月牙河邊。河兩岸沉睡中冬青的已了無生氣。冰麵上積了一層塵土,偶有水瓶塑料袋附著於冰麵。前後不見人影,小路的盡頭消失在樹木中。而不遠處的木拱橋,讓翟靖想起了薑明亮,二人買麵條回家時在拱橋上的影像仿佛昨日般重現於腦海。翟靖將隻吃了一半的糖堆兒遞給了鄭權:“我們回吧,太冷清。我從來沒在年三十的下午到裏遛達過。”
“鬧市中最清靜的一天,隻有你我在這逛,你不覺得是一種奢侈嗎?來,我摟著你。”鄭權說著竟然真的摟他入懷。
“讓人看見,放開我,說著說著就沒正行。”翟靖看看身前身後。
“你吃這串。”鄭權還給他那串山藥豆的。
“你都吃了吧。”翟靖拽著他往回走,“估計這個時候我媽肯定弄餃子餡兒了。”
“剛吃了午飯,就準備晚飯,還吃得下嗎?”
“衝那些魚肉,你也得在我家多住兩天,要不然後天我一出門,我媽得吃到十五。”翟靖拉緊了衣領,這樣無雪的冬天讓他家在不喜歡,偶爾撳起的鞭炮聲過後便會散落一些煙塵,即使淡淡的火藥味兒也會引得翟靖咳嗽幾聲。
“你不在家,我咋住。明天我就得回宿舍,你說呢。”鄭權本就計劃住兩晚。
翟靖住了腳步,回身看著他:“明天家裏沒人來,你再陪我一天,初二早晨咱一塊走,好嗎?”他不想讓心中的不舍太明顯地表露。
鄭權扶著他的肩:“當然可以,我10號才上班呢,晚上你不能嫌我。”那麼迷迷的眼神,翟靖沒有回應,轉身就走。
除夕夜,萬家燈火。透過窗子望去,對麵樓的窗戶幾乎都有亮光。聽伯母說要亮一宿,所有房間的燈。鄭權不禁瞧了瞧正包餃子的翟靖。兩蓋板餃子很快便包好,如約而至的春晚準點直播,媽媽隻看了一會兒便開始打盹,被翟靖勸回臥室休息。
鄭權棲身而至,翟靖挪開一人的距離,指指媽媽的臥室:“11點還要煮餃子,到時你去樓下放炮啊。”
鄭權隻是一摟便傳遞出身體裏的信息,翟靖無法抵抗,隨他進了臥室,而廳中的電視隻有獨自播放……
是窗外的鞭炮聲驚醒了睡夢中的翟靖鄭權。翟靖迅速下地,廳中的電視依然在唱獨角戲,媽媽還有睡。時間已是11點半,趕緊張羅燒水。餃子下鍋後,翟靖才催鄭權下樓放炮。鄭權已全副武裝好。而此刻的小區裏已是煙花的世界,漫天的煙塵嗆人至極。鄭權選在甬路上的炮屑中散開鞭炮,迅速點燃,轉身之際,耳後已炸響。四麵八方都有煙花爆響。城市的午夜在沸騰,禁炮的政令在今晚失效。鄭權四下望了望迅速鑽進樓棟,頭發上已沾有塵屑。
翟靖已煮好餃子,等候他歸來。
“吃幾個吧,媽媽已經吃過了。”翟靖遞給他筷子。
“過年真好,又有人陪又有人伺候吃。”鄭權夾起一個先送至翟靖嘴邊。
“我也吃了兩個,不吃怕媽媽不高興,你都吃了吧,我得睡覺。”翟靖避讓不開,又吃了一個。
“多吃點,好伺候我。”鄭權壓低聲音。
翟靖關掉電視:“為了保證你的身體健康,今晚你睡沙發,對不起了鄭先生。”
“我靠,我發誓不碰你,還不行啊。”鄭權端著碟子搶先一步進了臥室。
“那我睡沙發,晚安。”翟靖真就躺在沙發上。鄭權嘿嘿一笑,簡單洗漱後躡手躡腳到沙發前,手一伸托起假寐的翟靖,進了臥室。
“你就不累啊,睡會吧,求你啦。”翟靖紮進他的懷中。
“你一走就十天半個月,好不容易回來兩天,還不一定能見麵,你總得補償一下吧。我就不信你不想我。”鄭權的身子簡直就是一把開啟翟靖身體的鑰匙,“今晚,我們一起守歲——”
翟靖醒來見鄭權一條腿還壓在自己身上呢,半個身子露在被子外,而時鍾指向已過了10點。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這要是讓媽媽看見,怎麼解釋。推醒他:“不許睡了,今晚你回去吧,總這樣,我怕讓媽媽看見,就慘啦。”
鄭權笑笑:“娶了老婆還要獨守空房,我命也太苦了吧。”
翟靖狠狠拍了下他的屁股:“快穿衣服,驢。”
媽媽已收拾好屋子,正坐沙發上看電視:“起啦,我去燒水煮餃子。”
身後的鄭權撲通一聲跪到地上:“給伯母拜年啦!”驚得翟靖差點掉了下巴:“你是這幹嘛,沒人給你壓歲錢!”
“我們老家初一早晨都得給老人磕頭拜年,你不磕啊?”鄭權一本正經地看著翟靖。
媽媽也是一怔,趕緊扶起鄭權:“咱家沒這規矩,快起來,洗漱去,馬上吃餃子。”
飯後,鄭權準備離開,憑伯母如何挽留也勸不住。翟靖毫無挽留之意,惹得媽媽一痛嗔怪,隻得裝滿兩三個飯盒的菜。鄭權感動之際隻得收下。翟靖送至小區門口被鄭權攔住:“回家歇著吧,明天還要飛台灣,到了地方發個信息。”
翟靖點點頭:“自己吃飯別將就,要按時吃,不許吃涼的。”
鄭權就這麼看著他:“等房子下來,我們住自己家,一切都規律了不會影響你休息。”
翟靖搖搖頭:“是我的時間沒規律,與你無關。我不想帶團了,也想像這樣朝九晚五,然後周末在家,隻有我們倆,才不信你還這樣天天跟吃了興奮劑似的。”
鄭權笑笑:“老婆就是老婆,知道疼老公,以後我會克製。”
翟靖轉身進了小區,扔下鄭權站那巴巴地看著他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