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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之後,一直到開學,陳方陵都沒有再找過我。我有時會想著,要不要自己主動去找他,但是每回想起那天的事,總覺得見了麵雙方都要尷尬,還不如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於是我在家裏待了三四天都沒有出過門。其中有個那麼一天半,我猛足了勁,發狠似的寫完了三個星期多沒有動過的作業。
    我寫完了作業之後無事可幹,卻也不想出門,隻能獨自一人悶在家裏打遊戲。那段時間我似乎運氣不好,幾天下來排位賽輸得心裏有些發慌,段位直升升硬是從黃金三掉到了青銅一,內心不禁激起一陣想卸載遊戲的衝動。自此,我到開學前也就沒有打遊戲的興致了。
    爾後的幾天,我的生活突然變得如同《人間失格》中的葉藏在某段時期裏過的那種空虛難耐的時日一般。我本人也如同葉藏一樣,突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標,每天陶醉在可以自我麻痹的事物之間。當然,我並不可能真的像葉藏那樣頹廢了去,相似的隻有形而已:他選擇了煙、酒和女人來充實他高中時期那段向別人難以啟齒的日子;我選擇了補番和追番來充實自己開學之前那段向陳方陵難以訴說的日子。開學前的那天我依舊在這種“糜爛”的生活中悠閑自如的活著。
    待到真正開學了,我脫胎換骨一般,倏然間恢複了原先那種還算規律的生活。這變化將我一把從遊戲、動漫的虛擬世界裏拉回到了現實。事實證明,就算你追的番裏男主開了一個世界的後宮,或者遊戲裏你有了巨大的成功亦或失利,現實就是現實,根本就是鐵打不動的。陳方陵依舊坐在我後頭,我一別過頭就能看到他。他見了我也沒有特別回避,該打招呼時還是會同我打招呼,但是彼此之間沒有再多說過什麼除了寒暄之外的話了。最終是陳方陵先熬不住這等寂寞,朝我說了第一句問好外的話:“季楓,你丫是不是刻意不想看到我啊?”
    他說這話的神情極為凝重,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他露出這種嚴肅的表情。我盡管心裏一個勁的想說:“對,我就是不想見到你。”到了嘴巴口,話風還是轉了。
    “啊?沒有吧。”我說。
    他半眯住眼睛,用一種不信任的眼神盯著我。
    “幹嘛?”我問他。
    “那你能不能稍微坦誠一點?”他說。
    “我哪裏不坦誠了?”
    “哪裏都不坦誠。”
    “……”
    我沒有接話,因為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他這句話錯在哪裏。
    陳方陵見我沒有說話,問我:“那你以後都不打算和我說話了嗎?”
    我朝他翻了白眼,反問:“你又在對我撒嬌?”
    實際上我剛說完這個問句就有點後悔了。我抬眼,瞧見陳方陵一臉“媽的智障”的表情正眼看著我。我無言,隻得同他對視。陳方陵也不說話。他今天的態度一改往常,沒有一絲一毫往前的聒噪,如此一來,似乎我倒成了那個天天在那裏犯著神經、說著莫名其妙的話的人了。
    等等啊……這人是我認識的陳方陵嗎?快把wuli陵陵還給我,你這個盜號的。我心下吐槽了一番陳方陵今天待我的態度。
    陳方陵張嘴,又想朝我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說出口。我也沒有細究,就那麼靜坐在位置上和陳方陵又對看了一會兒,直至上課鈴響了起來。
    我和陳方陵維持了這種微妙而僵持的氣氛總共三五天,期間我們連問好都不問了,兩人形同陌路,如沒有交過對方這個朋友似的。最後是誰先決定打破僵局的我記不得了,隻記得和好那天陳方陵請我吃了東西。我本來就不是出於他哪裏得罪我了才不搭理他的,自然他請過客之後我也沒有理由繼續對他不溫不熱了。之後,我們又變回了大親友這樣的關係。陳方陵那天下午的那段“告白”我們都十分有默契的沒有提及過。
    爾後,又過了幾個月,待考完了期末考試,我和陳方陵都沒有再冷戰過。我們的關係不知為何比之前那趟冷戰之前更加親密了,我們甚至時不時會去對方家裏串門,一起複習功課。將近學期末,陳方陵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了些變化,他的模樣要比他剛來這城市的那一陣比起,看上去穩重不少了,我思考了原因思考了許久,最後發現大概是因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染發了;同他一樣,我也是有了一些變化。陳方陵不止一次跟我說,我比起他剛認識我那會兒,要坦率了許多。
    暑假開始後,我和陳方陵都忙碌起來了,每天奔波在各種補課班之間,唯一的休息時間隻剩回家時看看街景的閑檔了。我們彼此沒有太多直接的聯係,僅有的對話也是課間拿出手機時打字打出來的。我那時總想著什麼時候兩個人約出去玩一天,好放鬆一下、順便交流一下現在的心境。然而我們卻約不到合適的時間,每次不是他有課就是我沒空。回想來,這可能是我到現在為止過的最為匆忙的假期了。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那一年的蟬鳴是何時開始的,又是何時停下的。
    八月底,我們提前開了學。那是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見到陳方陵。他看上去比兩個月前要高了些許,頭發也留長了一截,且麵部神色比起從前明顯要無力了很多。
    我跑過去朝他問好:“你這兩個月過的挺不舒服的?”
    “不舒服極了,”他苦笑,“果然人類的體力是有極限的。”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我過得也不舒服。”我說。
    “所以我想要超越極限。”他說。
    “啊……?”
    “季楓,我不做人了!”
    “……神經病。”
    我同他挺久沒見了,本來想著大概初三的第一次見麵會是一個慘烈的團抱場景,其中我朝他訴苦,他也朝我訴苦,結果這個期望百分之百落空了。使此期望落空的人玩好了梗自己笑了兩聲,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了。
    我們班新來的班主任隨後便進了教室。她給我們重新排了座位。我當時身高在同齡的男孩子裏並不算高,倒是同那時長得較高的女孩子差不多高,所以我還是坐在和之前差不多的位置上。但陳方陵就不同了。我本想著他大概不會離我太遠,結果一排身高我才發覺他在兩個月裏身高直接從比我高一個頭長到了班上比較高的男孩子的高度。他被第一批帶進了教室,坐到了十分靠後的位置上。
    隨後,當我坐在座位上,回頭找他時,找了五六秒才看清陳方陵到底被埋沒進了哪個小角落裏。其實他的位置不僅不是什麼“小角落”,反而還是傳說中的主角座位,隻是這會兒因為一個班有幾十個人導致那位置同“小角落”沒有什麼大區別了。
    我別過頭看他時,他正往窗外格外出神地瞧著,不曉得是不是看到空中掉下了一本黑色小本子。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跨了小半個教室的視線,就那麼一手撐著頭看著外邊。他也不和周圍人嘰喳閑聊,隻是靜靜、靜靜觀賞著他想看的景。陳方陵絕對算不上是什麼被看一眼就能吸引一片迷妹的人,他長得固然好看,卻不驚豔。他就像是一杯溫吞的熱水,給任何人的第一印象根本談不上深刻,如果他不是用那種拉了我仇恨的方式同我認識的話,或許我們現在隻是點頭之交罷了。
    或許形容陳方陵不該用溫水來形容,而是用油更為貼切。現在回想起來,陳方陵總是看上去同他人關係不錯,實際上卻融入不進任何一個圈子裏麵。他每趟和別人在一起時,總是充當一個在邊上堆著微笑,聽著人家交流的人。他那微笑並沒有假意,然而看久了會讓人覺得他似乎有些寂寥。
    陳方陵這會兒坐在那靠窗的位置上,他周圍有幾個平日裏同他還算有點交情的人大笑著聊天。他仿佛在身邊建起了一麵全開的AT-Field,將外界一切的繁雜統統屏蔽了。十分偶爾的,他會轉頭參與進不知怎麼扯到的話題裏說上兩句。那時的他一點都不聒噪了,反倒有一種少女漫裏同主角青梅竹馬的男二的感覺。
    十多分鍾過後,班主任把最後一個在門外的學生帶進了教室。她給我們點了名後直接講起課了。雖說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上課會認真聽講的人,但這老師的講課方式著實是無聊了些,以至於我思緒止不住地開始往課外的地方飄去,飄了沒多久正課內容就在大腦裏被過濾的所剩無幾了。最後,我連那堂課怎麼結束的都不曉得,隻知道下課鈴打了,我們是時候要換節課了。
    班主任出了教室班上瞬時歡騰了起來,我聽到不少人都同我一樣對她的授課方式有些意見。陳方陵跑到我位子邊上,見我一臉茫然,朝我問道:“你還好嗎?”
    我看看自己上課時一片木然中書寫下的意外整齊的筆記,點頭說:“還好還好,筆記沒抄漏。”
    陳方陵笑道:“你剛剛也在發呆啊?”
    “沒辦法。”我無奈道。
    “其實我也沒在聽課,連筆記都沒怎麼抄。”他說。
    “你不抄筆記到時候複習怎麼辦?”我問。
    他皺了兩秒眉頭,隨後舒展開了:“你說的有點道理。不過你可以借我抄一下的。”
    “作弊?”
    “不,我是說筆記。”
    “……”
    “我在你心裏是有多不光明正大?”
    “我想想……也就……非常吧。”
    “……”
    陳方陵強忍著沒有罵出髒話,朝我做了“我靠”的口型。
    “怪我咯?”我調侃道。
    “行行行,你開心就好。”陳方陵說。
    時至今日,我猶記得那年夏天天氣尤其悶熱,待到真正開學了之後,學校裏更加像個燜爐了。我和陳方陵在課餘的時候有時會跑到空調的吹風口下,聊些如上文所記敘的那種吐槽課堂內容的話題。陳方陵每次都會以自己在上課時開小差為理由,跟我說他胡思亂想了些什麼,隨後,他會順勢問我要上堂課的筆記,在下堂課上抄寫。我同他說過很多次,這樣會惡性循環,然而他如同毫不在意似的,從來都把這些說教一樣的話語左耳進右耳出了。
    那一年的時日在此不多做贅述了。我對那年的記憶不是很清晰。印象中,那似乎是一段浸泡於卷海之中的忙碌生活。班主任不止一次鞭策我們說:“你們現在是吊在全市最後的位置,如果今年努力一把,說不定可以進好一點的高中。”我高度認同這句話,於是上課時總是卯足了勁讓自己不要瞎想些學習之外的事情。除了和陳方陵在空調吹風口下的聊天,我和他基本上也沒什麼扯閑話的檔子了。那時我每日都覺得度日如年,覺得日子過得太慢,但現今回憶起來,那年似乎又過得極其快了。我和陳方陵像兩個同時失去了一切的有緣人,互相安撫著、扶持著,一直走到了中考。
    我和陳方陵的關係在那時並未發生什麼巨大的變化,他也沒有再說過“一直在一起”這樣的話,但我隱約中察覺出我們兩人對待對方的方式對比於從前有了幾些微妙的細變。在相距當年足足有三年之餘的現今,我才發現那時候的我們盡管根本談不上是相愛,頂多是朋友以上戀人以下,但眉目傳情之間有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曖昧氣氛。這一氣氛在中考結束之後的日子裏日漸濃烈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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