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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初四一大早陳方陵給我打了電話。我那時睡的正朦朧,一伸手拿了手機,直接接聽了。陳方陵朝我問了好,我含糊不清的回了一聲“嗯……”
    “你在幹嘛?怎麼聽上去這麼沒精神?”他問。
    我半睜開眼,說:“我在睡覺……”
    他又問:“都九點了還在睡?”
    我皺眉,答道:“大哥,才九點。有什麼事情能等我睡醒了再說嗎?”
    他追問道:“那萬一你下午一點才醒呢?”
    “那就下午一點再問咯……”我說。
    然後,我聽到陳方陵笑了起來。
    他這麼一笑,我頓時消去了睡意,心裏隻剩下些許怒氣:我接了你電話,結果搞得自己不想睡覺了。於是我直起身,咳了兩聲,質問他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這通電話現在完全不想睡覺了?”
    陳方陵非常氣人的回道:“知道啊。”
    我小聲罵了一聲,又說道:“你這麼一說我更加覺得自己虧掉了一個上午的睡眠時間。”
    “睡不著的話,我們出來一起寫作業啊。分工一下應該很快就能搞定數學英語的。”陳方陵說。
    “你有病啊……大早上騷擾我睡覺就是為了抄作業?”
    “還為了出來一起玩玩啊……這幾天剛好不用跑親戚家。”
    “這就是你一大早打電話的理由?”
    “反正補課中心的老師還在老家,你也沒什麼大事,對吧。”
    “……”
    我沉默了一會兒,內心極度糾結到底要不要答應同陳方陵出去。陳方陵倒也沒有急著催我作答,我不說話他便也不說話了。而後的幾分鍾,電話裏的氣氛瞬息寂靜了起來。我轉頭,看到書桌上堆著的寒假作業,默默唏噓了一番這幾天被我荒廢的那些時間。我估摸著這些個作業如果沒有一個特定的動力,我大概不到開學前兩天是不會動的。
    “我睡不著了,”我說,“我們約個地方見麵吧。你要請我吃東西。吵醒我睡覺可是重罪。”
    陳方陵笑道:“那就我們之前去的那家吧。”
    我說了一聲“好”,隨即掛了電話。
    十點過半,我在學校邊上的快餐店裏和陳風陵碰頭了。我瞧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窗邊的位置上擺弄著手機,手邊放了幾張英語練習卷,麵部表情甚是凝重,如同看到了什麼大新聞似的。我走到他邊上喊了他一聲:“陳方陵。”
    陳方陵抬頭,看看我,問:“要我請你吃什麼?”
    我想了幾會兒,答非所問:“我還沒有吃早飯。”
    “看出來了,”陳方陵起身,“跟以前一樣?”
    我點點頭,看著陳方陵一頭紮去隊伍的背影,坐到了他的座位對麵。待他拿著食物回來,我已經翻找出了他正在做的那張練習卷,打算同他一起“協力”完成。我瞧見他寫了幾道語法題,於是十分自覺的把卷子翻去了反麵,讀起了完形填空的題目。
    陳方陵把食物放在桌上,坐下,問我:“季楓,你要聽我彈吉他嗎?”
    我抬頭,瞧見他把撥片收走了,順勢想起這人好像是會彈吉他的。
    “好呀,”我說,“什麼時候彈給我聽?”
    “今天我們弄好就給你聽吧,”他說,“所以我們快點塗完吧,反正老師就是寫一個閱而已。”
    我笑笑,覺得他說了一句歪理,卻很有道理,不知如何反駁,隻好低頭繼續讀起文章來了。
    下午一時過半,我們合作寫完了英文作業,打算收拾收拾去陳方陵家。陳方陵比我早一些理完包,於是起身等起我來了。他拿出先前收走的吉他撥片,同我開玩笑一般說道:“這兩片撥片比我命還重要。畢竟上麵有槍花的那個十字架啊。”
    我抬頭瞥他一眼,見他一臉快要被自己逗笑的樣子,輕聲罵了一句:“神經病。”
    “不是我說什麼,槍花的音樂才是搖滾啊。”他又說。
    我當時並不了解搖滾,更不曉得他說的槍花是什麼,但是從他眉眼間的神情中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槍花應該是一個很厲害的搖滾相關的人物。
    “我不聽搖滾。”我難得老老實實不饒彎子說了一句。
    陳方陵“嘖”了一聲,質問般問我:“人不聽搖滾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條鹹魚。連《英雄聯盟》裏麵最喜歡打的英雄也是娜美和小魚人。”
    “……”
    陳方陵不語,用一種極其微妙的表情做了回複。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頓時有了一種我剛剛一言不合了的感覺。
    “幹嘛?”我問他。
    陳方陵繼續看著我。過了許久,他突然說道:“等下給你聽聽槍花的歌。”
    我點點頭,走出了餐廳。
    陳方陵走在我前麵,同我隔了半米不到。那會子我同他算是熟絡了很多,即便如此,他那背著書包一顛一顛的背影在我眼裏依舊是輕浮的,不過我倒是沒有再像往前那樣對他這麼厭煩了。
    我們走了一段後,陳方陵別過頭,問我:“等下你想聽什麼?”
    我想了兩秒,答:“都可以。”隨後,又改了口:“就你之前和我說的那什麼槍花吧。”
    “好呀。”陳方陵笑笑。
    我加快了些步子,走到陳方陵邊上,問道:“你一般都帶吉他撥片出門的?”
    陳方陵搖頭,說:“不啊。剛好是忘記拿走了而已。”
    “聽上去你似乎一直會練習的樣子?”
    “為了成為一代吉他大師,我不練習怎麼行呢?”
    “噢?”
    “怎麼了?”
    “你對你的技術很自信的樣子嘛。”
    “你不要小看我好不好?”
    “好好好。”
    我敷衍般說著,抬眼看到陳方陵雖然像是在同我爭吵,臉上卻全無怒意,一副十分享受這段對話的樣子。
    “還有多久到你家啊?”我問。
    陳方陵抬抬下巴,指了條路,朝我說:“看到那條路了嗎?走到底就到了。”
    我點頭“噢”了一聲,不再發話。
    那天是那年冬天裏最溫暖的一天了,我猶記得那日晴空萬裏無雲,但即便陽光透過了已經枯謝的櫻花樹散落在我和陳方陵身上,我依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那一年我們開學開的要比大人們開始上班晚了幾些,所以那會兒也沒看到路上有多少行人。我想著,如果街上人多一些是不是可以溫暖一些,畢竟人口密度大了一些。
    陳方陵看了我幾眼,在我剛好瞟見他在看我的時候,問我:“你冷嗎?”
    “冷。”我說。
    “我也挺冷的,”他說,“我們走快點吧,我家稍微暖一點。”
    我看看路邊幾株光禿禿的矮樹,問他:“你不是說快了嗎?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
    陳方陵沒有回話。他轉了身子,朝著左邊一棟暗紅色的房子走過去了。我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就見他從包裏摸出鑰匙,開了門。
    “我說什麼來著,”陳方陵回頭衝我看過來,“這不是到了嗎?”
    我“切”了一聲,說:“你又沒有跟我說過你們家在這種犄角旮旯裏,我怎麼會知道要走多遠啊!”
    陳方陵笑了:“那你還想不想進這個在犄角旮旯裏的房子?”
    “我覺得沒有人會排隊排到最前麵的時候突然跑掉的。”我說。
    “那進來吧。”陳方陵朝我揮揮手,說道。
    我快步走進了房子,順手把門關上了。陳方陵領我在他們家底樓轉了一圈,隨後拉著我上了樓,說是要我進他房間裏聽他彈吉他。我自然是沒有任何反對的意見,便由著他了。
    陳方陵的房間不大,一眼看得到裏頭全部的東西,哪怕是他堆在書桌邊上的幾摞書籍、壘在床頭櫃上的幾盒琴弦統統都看的一清二楚。我倒是也不討厭這種跟他人一樣,一點都不複雜的房間布置。從他房間那扇小窗望出去便是我們上學時必經的一條大馬路,這條馬路臨著先前提及的林蔭道,卻同那條林蔭道完全不同。那林蔭道僻靜、安寧,如同遊離於這座城市的繁複之外;那大馬路卻是另一番風景,上頭車來人往,尤其是上午七八點鍾、晚上六七點鍾的時候。撇開這兩個時間段,這條路上依舊會時不時傳來幾聲汽車飛馳過陳方陵家時留下的聲響。
    陳方陵拖來一把椅子,要我坐下,從他調音開始仔仔細細聽他的獨奏會。我坐下了,看到他搗鼓了幾會兒調音器,又搗鼓了幾會兒琴頭上的變音器。待他調音完畢,我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了。我正看著他家正對麵那間小飯館裏進進出出的人流,就聽到陳方陵十分刻意的咳了幾聲,也不知他是否是在學著人家清喉嚨。
    “季楓君,我希望你能明白接下來你所要聽到的一切聲響。這可能是帶領你走進新世界的鳴笛聲。”他放低了音色,如熱血漫中的長者一般,語氣尤其深沉的朝我說。
    我把視線轉回他身上,打量了幾下他故作沉穩的模樣,丟下三個字:“神經病。”
    他裝作沒有聽到,起身從床頭櫃上拿來了撥片,說了一聲:“開始了啊!”隨後,便彈了起來。
    那首歌的前奏部分讓我印象及其深。那旋律聽著尤其頹廢,仿佛有幾分失戀的情緒在裏頭。我當時還未聞這首歌的名字,也不知道陳方陵當時用一種十分投入的狀態唱了些什麼詞,但我看他臉上時不時會露出過於刻意了些的傷感神情,大致上猜到了那歌應該是在宣泄些什麼不滿。陳方陵的唱功在那時完全談不上優秀,頂多算是含糊的按著調子哼歌詞。我實在不大好意思去攪亂他的興致,於是便端坐在了椅子上,聽完了這歌。
    陳方陵演奏完畢後,抬頭看著我,一臉期待問道:“我彈得怎麼樣?唱的怎麼樣?”
    “嗯……還行。”我敷衍了一句。
    他又問:“剛剛那首歌你喜歡嗎?”
    我點頭:“挺好聽的。原唱是誰?”
    他把撥片舉到我眼前,用“你知道安利嗎”這樣的語氣跟我說:“槍花!槍花!這歌叫《Don’tCry》,我當時隻聽了半首就對他們路轉粉了!”
    我朝他點點頭,什麼也沒說,畢竟我是真的不是很懂小迷弟們在安利自己喜歡的明星時到底是什麼心理——就像有些女生在班上說什麼“你看,我們家大野智真是好看極了!什麼?你不想吃我這口安利?沒關係,櫻井翔也很好看啊,要不要考慮吃一口這樣的安利呢?”時我總是十分懵逼的坐在邊上聽著他們從傑尼斯扯到各種韓星。
    總之,當時的我還是一個算是普通的人,既沒有像很多同年齡的男孩一樣把偉人視作人生目標,亦沒有像同年齡的女孩一樣,把長得好看的異性當成自己的偶像。回過頭想,可能我當年看著陳方陵的神情就是一個大寫的冷漠。
    陳方陵見我對他有些過於激動的表現並無太多表示,於是收走了撥片,隨後像一個埋怨丈夫的妻子般嘮嗑道:“你好歹給點表現嘛,就算真的沒興趣,你也不至於這麼冷漠吧……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啊,真是。”
    “好好的直男還說彎就彎呢,”我說,“你這是在朝我撒嬌嗎?”
    他嘖嘴:“我朝你撒嬌做什麼?我是要你吃我這口安利!”
    “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我問。
    “有啊。”他說。
    “什麼好處?”
    “以後我們就多了一個共同語言了啊。”
    “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啊。”
    陳方陵話音未落,我便愣了。他這句話並無邏輯可言,但是他說的“一直在一起”是什麼意思我當時隱隱約約猜到了,卻沒有把其當做正確答案。我一麵想著,他怎麼會跟我告白呢?一麵說了一句:“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啊。”
    陳方陵其實在講完那句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之後也怔了,我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沒有開口,我也沒有說話,我們靜靜看著對方臉上顯露出了同自己一樣有些尷尬的神情。
    我轉頭看向窗外頭,避開他的視線。窗外那條大馬路上交通依舊繁忙,每有十幾輛車連在一起排的很緊時,我就會擔心起一會兒是否要堵車了。大馬路路頭的紅綠燈十分有規律的換著顏色亮著,我不知那紅綠燈變了幾次顏色,也沒計算到底過了多久,正想著要不要回頭看看陳方陵、或是同他說句話,就聽到他先開口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剛剛為什麼要說這句話……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把頭轉回來,瞧見他低著頭,看著吉他的琴品,臉紅了。
    你臉紅個鬼啊……我心下默默罵他,卻沒有好意思真的說出來。
    我再次看向窗外了。陳方陵剛剛的道歉讓我再次懷疑起他是不是真的對我有意思。我心亂如麻,連紅綠燈何時變了顏色都沒怎麼注意。又過了不知多久,那條大馬路兩邊的人行道上的路燈開始亮起來了。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同陳方陵說:“我……先走了。”
    “我送你到樓下吧。”陳方陵說。他幫我取來了外套和包,我接過了這兩樣東西後,便同他一起走下樓去了。一直到出門我都沒有再和陳方陵說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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