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裏最後的道別，維C需要說幾句話。喪儀負責人來征求意見時我真不樂意他上台說話，我怕他承受不住。
    又想到Y國的傳統，這個時候若不讓他道別，我實在太殘忍。
    我的男孩包裹在黑色的憂鬱裏倔強的站在母親身邊：“我的母親，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高貴最善良的女人……”他說的是英文，國語他還不熟練，不能完整的表達哀思。
    “……母親走了，她的愛在我心裏，我的愛亦在他心裏。”我的男孩開始哭泣，一發不可收拾。哭過了整個葬禮，在回程含著眼淚沉沉入睡。
    劉陽在中途下車：“容先生……”他扶著門框低聲說：“接下去幾天，你有艱難的路要走。不過我會幫助你，不遺餘力。”
    我點頭，明白他指的什麼：“我明天回去處理，你也累了，趕緊回家休整休整。”
    車門合攏的瞬間：“容先生，請一定要幸福。”
    謝字還沒說出口，門已經關上了。我伸手按下車窗，劉陽站在人行道上對著我微笑：“我的愛人，也是位男士，我們愛得很辛苦。”
    “也請你一定努力。”這樣的話換到從前我不會說，或許是才從葬禮回來，我們的心中都揣滿了悲傷：“多謝。”
    吩咐司機開車：“那些記者都攔住了嗎？”
    司機並非是司機，而是公司安保部部長：“盡了全力，可是數量太多，容先生的身份已經很招眼了，沒想到你朋友的身份更特殊。”
    記者都是聞不得腥味的狐狸，我太清楚裏麵的勾當：“找幾個可信的朋友護著別墅，我不希望維C受到騷擾。”
    同性戀出櫃是必然，我早有心理準備，卻萬分擔憂我的男孩。這個時機太不對，他絕對承受不住記者的唾沫。
    許多天沒有睡覺，維C睡得很沉，中途醒來看見我依然陪著他，翻身繼續困去：“容哲，千萬別離開……”
    我一直在打電話，托朋友幫忙企圖壓製輿論，累到深夜打光了兩塊電板才終於安靜下來。
    躺在維C身邊，如今他隻屬於我一人，心中卻找不見半分喜悅。明天，明天將會是怎樣混亂的一天，我在心底無限次的歎氣再歎氣。
    吩咐女傭和部長派來的人一定一定要小心照顧，我必須趕回公司麵對一大堆麻煩：“我去公司，你負責整理母親的遺物，不許偷懶。”
    明知道這個工作會害他哭瞎，但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事情了。必須在安葬他母親次日暫離他身邊，我比誰都擔憂害怕。
    從安全隱秘的入口走進公司，劉陽居然守在電梯口：“容先生，這個消息實在太震撼，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您。”
    他遞給我一張報紙：“希望你保持鎮定，一定要記得維C需要你。”
    我本意不想看那些惡俗的報刊，劉陽的神色讓我非常擔心：“……什麼叫公爵夫人的秘密情人？什麼叫私生子？我能生出二十歲的孩子來嗎？”
    事情脫離了真相，矛頭直指逝世的佳人。
    我憤怒了，怒火熊熊燃燒，幾乎毀滅了所有的理智：“誣蔑、詆毀，這些人怎麼敢這樣，怎麼敢如此糟蹋一位美好的母親。”
    我將頭抱在頭中，手指深深抓住發根：“維C會傷心死的，他一定會痛徹心扉。”
    “我傷害了他深愛的母親……”那是他的天使，他的生命，他情願賣掉自己也要維護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如今唯一的親人與唯一的情人成了尖銳的對立麵，維C會怎麼麵對？站出來維護我，葬禮上我與他親熱的舉止會化作添加劑，為八卦增添更多噱頭。
    我與他的關係，會沿著秘密情人，私生子的戲碼，迅速演變為不倫之戀。
    上帝，請拯救我吧。我情願直接出櫃，將戀情擺到大眾眼前，任人剖析研究談論。真的，我情願那樣。
    Y國王室迅速介入，他們申明維C母子早已被流放，與Y國王室早無瓜葛。至於秘密情人一說：無可奉告！
    我幾乎是含著眼淚看完那通官方新聞，那位深愛自己夫君的母親，她的一生就象一個美麗的童話。
    童話本該結束在公爵和平民女子結為夫妻，然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童話寫到最後介入政權鬥爭，結尾落到了丈夫失勢。他簽署最後的交易，保住了身染癌病夫人和孩子的性命。
    為保兒子的苟活，他必須選擇死亡。童話的女主人翁與兒子象瘟疫一般被驅趕出國，流放母國。
    本該暢遊在象牙塔中，沐浴陽光的維C，領著病入膏肓的母親逃回了母國，躲進父親婚前贈送的別墅。他索要過名下的基金，當時既未成年又被流放的他一分錢都未拿到。
    跟維C有著一樣秉性的女人，手中原本就少的可憐的一切都被奪走。她太愛自己的夫君，簽下了婚前協議，而婚後卻忘記了為自己索要私財。
    唯一值得慶幸的，直到離開這個世界，她依然認為自己還是公爵夫人。
    Y國王室在偷笑：“你看。”他們一定在說：“將這對母子驅逐，果然是明智的決策。”
    峰回路轉，事態在一小時後急具戲劇性的好轉。我的朋友打來電話：“容先生，你的朋友雖然是沒落的貴族，餘威猶在。”
    “什麼意思？”我非常不理解，維C被我控製在別墅裏，我甚至交待了杜絕報紙和電視。
    “有許多不明身份的先生女士介入此事，他們的地位顯然都比你尊貴……”
    明白了！那些人應該是維C曾經的主顧，他們的恐慌在我之上。維C的過往如果被挖掘，那些台麵下的交易也將浮出水麵。
    電視、電台、新聞媒體，迫於各方麵的壓力開始向我致歉，電話象潮水一般打進劉陽桌麵上的電話機。
    過去了過去了，一場暴風雨戲劇猛烈襲擊這座城市，留下一地汙水消失無跡。我卻癱到在坐椅上，渾身透濕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