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朋狗友的聚會上，第一次看見他，手握在周全的手中走進我的視線。好漂亮的男孩子，象極了教堂油畫中套著金色光環的天使。
    許多年後跟朋友談起那一天，我才猛然醒悟，那一刻那個人那個臉已經走進了我的生命，無法消除。
    甚至沒有介紹他，周全熱絡和所有人交談，其中也包括我：“最近混得不錯呀。”
    舉起酒杯碰了一下，不置可否的的回他：“你也混得風聲水起，業內誰不曉得你周大。”
    爽快的笑過，周全仰頭喝盡杯中的酒。一放下，身邊的他自覺的為他斟酒，一切都那麼隨性自然，我卻察覺出倆人之間的疏離。
    整夜他沒有沾一滴酒，當然也不會有人和他喝，他隻是周全帶來的又一個玩伴而已，跟從前眾多玩伴沒有區別。
    帶到這樣聚會中來的伴，大家心知肚明，都是上不得台麵的。所以沒人會注意他，除了我。
    他就那樣安靜的坐著，周全看他時臉上絕對掛著美麗的笑容，周全轉頭跟旁人說笑便恢複淡然飄浮的表情。仿佛他的笑容是用遙控器控製的，按一下就有，再按一下就轉台。
    他並不知道我在觀察他，仍舊悠然自得的坐在那裏，腳尖跟隨著華美的背景輕輕打著拍子。我敢肯定，他是懂那些深奧的樂曲的。
    很難見到這麼漂亮幹淨的混血男孩，我有些心癢，又不方便在周全眼皮下出手。
    於是，終於在等待一小時後，他起身去了洗手間。
    “你叫什麼名字？”我將他攔在走廊裏。
    “先生，今天不行。”他顯然明白我的意圖：“不過我可以把電話留給你。”修長的手指變出一張卡片送到我麵前：“再會，尊敬的先生。”
    應該是中Y混血，國語裏分明帶著Y國腔，就連禮節也問候和道別仍舊搬用書麵生硬的直譯文。看來他回國時間並不久，一年？或許更短。
    對於常年迂回於兩國之間的駐華總載，那樣的腔調實在太熟悉。我的行政秘書傑克，就是帶著那樣語調和方式跟我彬彬有禮的交談。
    低頭看一眼卡片：維C。是他的名字，或者是花名。很適合他，確實是含有豐富維他命C的孩子。
    將卡片放進西裝口袋，達到今天的目的便告辭，非要在莫名其妙的聚會和睡覺之間選擇，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休息。
    第二天Y國總部突兀的邀請我前去，據說是某位董事股份交割，新董事入局，需要跟各國常駐最高長官麵談。而我恰好是其中之一。
    於是飛赴Y國，駕輕就熟的例行述職後，拜訪了其他幾位董事。
    我想起了他，那個叫維C的男孩子。環顧窗外的點點星火，我突然想：或許，這座城市會是他生活過的地方，成長的地方。
    有些突兀，我卻想得很自然，有白日夢的嫌疑。後來事實證明當日的臆想居然是正確的，這裏一度是維C的天堂。
    因為無聊的臆想，居然對這個城市產生好奇。我花了兩天的時間，遊覽這個來過無數次卻依舊陌生的城市。在皇宮外地攤前購買廉價的紀念品，歡喜的丟進行李中，要帶回去給公司下屬做紀念。
    天曉得這樣的行為有多幼稚，不過我真這樣幹了。一周後回國，能有幸進入總裁辦公室的職員桌上，都擺上了可笑的小物件。
    據說，這些廉價的小東西收到了預想不到的效果，甚至有一位女士決定推遲一年孕期作為報答。
    時差還未適宜過來，無法成眠的夜晚，再度想起了那個叫維C的男孩子，這才驚覺卡片被自己隨手放進的某件西裝，已經被清洗過了。
    當然是找不見了，被鍾點工送洗回來的西裝幹幹淨淨掛在衣櫃裏，泛著熟悉的古龍水香氣。
    有些懊惱但不至於傷神，找了一部經典的老電影放完已有了睡意，這個偶然想起他的夜晚就這樣度過了。
    原以為再不會遇見他了，畢竟這是個大城市，茫茫人海偶然相遇那是小說才有的橋段。說來也巧，這樣的橋段真被我遇到了。不是緣分使然有是什麼？
    那是一個深夜，大概過了零時或許未過，總之很晚就對了。
    陪重要客戶到皇冠大酒店吃過晚飯，電梯再上一層，照例去夜總會歡樂今宵。最後送幾位客戶與他們手臂上摟著心儀的女孩子宿進公司訂好的套房，我與傑克總算恢複了自由。
    “明天中午再叨擾他們吧。”等電梯的時候，我對傑克說：“今天晚上隻怕不會早睡。”
    傑克含蓄的笑著，受過良好的教育的Y國男人都這樣，很難在臉上表露出愛憎：“好的，容先生。”
    走廊某一間房門開了，我這個角度剛好看得很清楚。
    走出門來的，正是那個漂亮的混血男孩子：“美麗的女士，我先告辭了，晚安。”
    一雙保養良好的手臂伸出來，手裏還握著紅色的鈔票：“拿去坐車，我有機會再找你。”塞進了他的手中。
    “非常感謝，美麗的女士。”甚至連姓氏都不帶，果然夠專業：“再會，這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夜晚。”門關了，遙控器按下，笑容消失。
    電梯其實早到了，我隻微微示意傑克已獨自進電梯下樓去，這就是他的好處。
    “維C。”我對著走來的男孩喊：“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腳步頓了一下：“先生您好，我們好像不認識。”他的臉上有一些疑惑。
    “一起宵夜可以嗎？”並不介意他忘記我，畢竟隻是洗手間外一張卡片的交際。
    “對不起先生，我今天的工作時間結束了。”他微微側著身子，請我先進電梯。隻是簡單習慣的舉止，我已察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您可以下次再約我。”
    “對不起維C，你的卡片我丟失了。”我們在電梯裏交談，象初次見麵的陌生人。當然，對於他來說，我確實是陌生的。
    又一張卡片送來：“這是很平常的事情，您不用抱歉。”
    出了酒店，我貿然的說：“我可以送你回家，如果方便的話。”
    “謝謝你先生。”維C後退一步，用身體語言表示了拒絕：“再會，這是一次愉快的相遇。”
    “再會，很高興認識你。”我們在中國，用Y國佬的告別方式道別，他上了一輛記程車，我重新返回酒店乘電梯下車庫取車。
    卡片上的號碼，被我仔細的輸進電話裏，保存起來，這次再不會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