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回 三麵之緣,疑竇叢生從頭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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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月倚枝斜,秋風謐水流。皎白月光下,一抹靈動身影一閃而過,急掠略過數個屋頂,如一片輕羽落落在了最高一處的挑簷。
哈!好一隻狡猾的小狐狸!眼見那雪白鬆軟的一小團正回頭將他瞧上一瞧,烏溜溜的黑眼睛似勾似引,小嘴兒尾端微微彎著似是在將他嘲笑,楚留香的心情頓時一片大好。那就和你比比輕功嘍!
這小白狐身矯如飛鴻,選擇路線也是極為刁鑽,若是一般人一個閃神間已是蹤影難覓,可我們楚大俠自是非凡人,飛簷走壁不在話下,身形翩飛間尤似渡凡嫡仙!由於經常夜半行動,楚留香的夜視力當然非同凡響,任何一抹稀薄身影也是難逃他之法眼。隻這一追一逃間,百裏千裏已過矣。
離了人間的燈紅酒綠,小白狐回到了隻屬於它的洞府。小狐狸才剛進洞,洞口便旋飛下一道輕逸身影。楚留香轉身望進黑漆漆的洞口,臉上盡是得意輕笑。若非讓這隻狡猾的小狐狸誤以為他已跟丟了,它又豈會這般大搖大擺地將他帶回了它的老家?
啊!這洞真是又深又黑,好像很危險呐!我說楚大俠你是進呐,還是不進呐?想到這裏,楚留香不由嘴角輕挑,遇到這樣刺激之所還不進的,那就肯定不是你楚留香了!
隱蔽身形進入洞中,楚留香並未發現那隻有趣的小狐狸,卻發現了一位大美人。不過,你叫這位大美人大美人的話,他九成九是會要氣吐血的,因為隻看他的背影,楚留香就知他是男子,而且根據他楚大俠多年識人的經驗,這人定是一名樣貌不俗的男子。結果自然不會讓他失望,不但沒有讓他失望,反而足夠到了驚豔的地步。隻是這人眼低那深沉的絕望與落寞之氣,不可能是方才那團充滿靈氣與活力的漂亮小狐狸!
尋狐未果。正在楚留香意味索然,抽身欲退之際,那人竟緩緩抬頭望向了正藏身於洞頂的楚留香!
楚留香不由驚異,這人竟可察覺到他的氣息?可他楚大俠什麼陣仗沒見過?被發現了?他索性換個舒適的坐姿讓下麵的人好好欣賞他無邊的帥氣。
楚留香自是沒有忽略這人初見他時眼神片刻的閃爍,然他在心中快速思索一番,確定他是從未見過這位美人公子的。而這美人公子的失神也是轉瞬即逝,隨即對著楚留香禮貌一笑。
人美,笑起來就更美。對待美人的微笑,他楚留香向來是大方回應。隻是未曾想這單單的相視一笑,卻讓二人不約而同生出了不知寒暑與春秋之感。一時不查的恍然失神讓二人笑意越發濃烈起來。可笑歸笑,楚留香卻在心中嘀咕起來,這人的笑容為何會和那隻狡猾的小狐狸如此之像?尤其那雙眼睛,靈動、清澈、孤傲而充滿挑釁,隻是現在這雙眼中又平添了百般風情,千般誘惑。
麻煩。一位住在洞裏的美公子與住在同一個洞裏一隻狐狸如此的相像,怎麼想都肯定是個天大的麻煩。而他楚留香天生就是最怕麻煩的。主意已定,楚留香旋身一掠,飛出洞府。
眼見不請自來之人如一陣薄霧般消失了蹤影,美公子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不見,就如那三月的春光霎時隱於無邊的黑暗一般。雖是麵無絲毫表情,卻是給人一種悵然而有所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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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相似的夜晚,楚留香閑庭信步遊走於溪澗廊橋邊。晚風清澈更利於保守清醒的頭腦。自打出了狐狸洞那晚,楚留香就多了個毛病:隻要看到白毛絨一團,他就會錯以為又看到了那隻漂亮的小狐狸,隻要看到阿貓阿狗在看他,他就會錯以為又是那隻漂亮的小狐狸在朝他笑。難道真如他那位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損友老胡所說,他這是中了那隻成了精的小狐狸的邪術?正思慮間,悠揚古琴之聲漸漸入耳,目光所及之處,不正是那隻小狐狸?!不,是和那隻小狐狸笑容很像的佳公子!此刻他正端坐於溪流對麵的舟亭之內撫琴一曲,在船燈與煙火的映照下仙姿綽約。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楚留香暗自一笑,信步沿著廊橋尋了過去。佳公子似是才注意到他,瞄了他兩眼,對他莞爾微笑。那笑容絕比那時明時暗的煙火還要明媚千分萬分,足夠絢爛整個暗夜……楚留香玉立於距他不近亦不遠處,靜靜聆他之琴音,賞他之盛顏。這琴音不能以好聽來形容,這琴音隻能說妙極了!這容顏更不能以好看來形容,這容顏才是真正妙到了絕處。眸光流轉間,這世上仿佛隻存他們二人,伴那不時撥動心弦的琴聲。
一曲作罷,餘音繞梁。佳公子起身行禮:“在下歐陽少恭,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楚留香一笑,抱拳:“在下楚留香,和歐陽公子還真是有緣。”
少恭一拱手:“香帥名滿天下,實是少恭幸會了。不知香帥可願不吝移駕陋亭,共賞片刻秋月?”楚留香本就交友滿天下,今日得佳人邀約自然欣然而往。二人煮茶,評琴,自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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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淡如水,自那日舟亭煮茶評琴之後,楚留香已有數日沒再巧遇那位歐陽公子。隻是最近當地發生了多起精壯男丁失蹤的怪事,坊間流傳有多人曾看到過在案發附近出現過白色狐狸,此乃狐妖吸食精壯男子之精氣。聽到狐妖的傳聞,楚留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歐陽公子。交淺難以言深,所以他沒傻到才一見麵就問他為什麼住在那不毛之地的山洞裏,有沒有飼養一隻笑起來和他本人很相像的漂亮狐狸之類的問題。但這歐陽公子給他的感覺偏溫爾雅致,難道他真的會是一隻吸人精氣的妖精不成?一旦有了疑問,他楚留香不弄個明白自是不能善罷甘休的。於是,那個山洞也十分有幸的和香帥有了兩麵之緣。
山洞之內密道縱橫有如天然迷宮,隻可惜他楚大俠最擅長的便是走暗道,破機關,進屋從來不用帶鑰匙。尋著常人難以分辨的鐵索響動,楚留香發現了一間密室,密室之內用鐵鏈鎖著一名布衣打扮,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似是已然昏迷。而立在他的對麵的,不正是那位歐陽公子?隻見他高舉手上寶器,運功加催下,寶器煥發奪目光華,光華盈罩被鎖男子周身,倏爾化作萬條瑩絲回歸寶器,再借由那寶器彙聚於歐陽少恭周身。而這男子痛苦的扭曲掙紮,撕心哀嚎,隻須臾間血肉已化飛煙,終剩一副枯骨。親眼目睹這驚駭場麵,楚留香不著痕跡退出洞府。
歐陽少恭將寶器之內所吸附的靈氣全數納於己身,運功彌合之後,頓感輕鬆不少。這時一道雄渾聲音響起,自另一入口進入一人,賊眉狼顧,彪悍異常。見了少恭,這人哈哈大笑:“如何?這玉衡對你之舊患可有幫助?”
麵對彪漢的熱情,歐陽少恭則是冷清許多,隻做禮貌微笑。“還要感謝雷嚴壇主不吝借出寶物,還費心為我找來人炙為我醫治,我的傷勢已無大礙。”這名彪漢便是以煉丹之術名揚天下的青玉壇的壇主,名喚雷嚴。
雷嚴豪爽一笑,拍了拍歐陽少恭的肩膀:“少恭即任我壇丹芷長老以來,一直對我壇貢獻良多。今又發現鎮壇秘寶之妙用,實乃我壇之福星也。至於這玉衡的煉丹之法,少恭你還需盡快查明啊。”這雷嚴雖是故作和藹之態,可那手上的力道分明要將那稍嫌單薄的臂膀捏碎了一般。
麵對雷嚴的威逼,歐陽少恭隻是清冷一笑,隨手將玉衡還與雷嚴,平鋪直敘道:“少恭對玉衡了解不多,還需多方查驗古集,或許可有線索。”
雷嚴點頭稱是,終於放開了他的狼爪。少恭隨即拜辭,可轉身離開之際他的眼神卻變得越發陰沉狠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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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淒涼,楚留香踏月落入自家宅院,耳邊似乎還在回響著山洞之中那已化為白骨之男子的淒厲慘嚎。正在這時,古琴之聲,悠揚而起,自他的臥房悠悠傳來,正是溪澗廊橋邂逅時,歐陽少恭所奏之《榣山遺韻》。楚留香推門而入,怡情彈奏之人正是歐陽少恭。楚留香淡然一笑,撩起下擺,坐於桌旁斜倚聽琴。又似那晚的眸光纏繞,隻是此時此刻的楚留香少了聽琴的雅興,多了思量琢磨。能將人折磨到那般程度還可以麵無表情的人,又為何能笑得如此動人?那般無視別人慘痛的狠厲殘絕的心,又為何能彈奏出如此清澈而美妙的樂音?洞中的他與現在的他為何如此的迥然不同?他們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呢?楚留香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想弄明白。
一曲過後,歐陽少恭撫琴微笑:“冒昧前來打擾,卻見楚兄府上門庭大開,便不請自入,還請楚兄見諒。”
楚留香則是神秘一笑:“歐陽公子客氣了。我是從未有過鎖門的習慣,因我總是行事坦蕩,不怕有什麼被人瞧見,但歐陽公子好像就有所不同了。”
聽出楚留香隻是指那扇被他關上的門,歐陽少恭一笑:“香帥做事自是出人意表,少恭則是俗套了。都說客隨主便,少恭下次再來時,記得將門大開便是。”
楚留香頗滿意的一點頭,“不知歐陽公子深夜光臨有何貴幹?”
“自那日溯月舟亭一別,少恭便對楚兄的才氣與胸襟感佩至深。不怕楚兄笑話,於那日之後,少恭曾多次徘徊於溪澗回廊,隻想再與楚兄敘談一番,隻可惜一直緣慳一麵。後經多方打聽,才知楚兄宅邸,特來拜會,又見門庭大開,便進入一探,卻不見內中有人,一時以為錯入空宅,卻不忍稍離。直至金烏西墜,天色漸晚,正獨自惆悵,便見楚兄歸來,實是令少恭喜出望外了。”
觀少恭驚喜之顏色不似有假,楚留香便問:“是楚某讓少恭你久候了,不知少恭幾時到訪?”
歐陽少恭多有幾分羞澀的回道,“黃昏時分。”
“少恭真是有心了。”黃昏時分,不正是洞府中那個被抓男子被吸光精氣的那個時辰!
楚香帥正笑得如沐春風,歐陽少恭自不知他腦中正想著恐怖一幕,於是麵色微微一紅,“讓楚兄見笑了,少恭從小便是如此,對上心之事,上心之人過分執著……”說到此處,他羞愧得低下了頭。“……卻不成想見到楚兄時竟已深夜,還望楚兄恕我造次。”
眼前之人羞慚的模樣還真真挺真的。會是他嗎?除非有另一個人和他生得一模一樣,還和他穿戴一模一樣的衣服。不過,對於一個會幻化的狐妖來說,模仿別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若不是他,那就憑這聲楚兄,這份深夜相盼的情誼,他也該為他洗去這身嫌疑。若真是他,那就更沒理由將他拒之門外了。和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共處一室這種事還著實挺刺激。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