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宋一一學校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門衛開門。
    岑二公子看腿上宋堅秉一眼，皺眉吩咐司機：“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司機瞧見岑燁黑著的臉，應了聲哎，下車敲了敲門衛室的窗戶。又等半天，門衛室裏才磨磨蹭蹭出來個人。衣衫不整，滿腦袋熱汗，臉上還有兩三道涼席印子。司機看他這一身行頭，當下明白——這人在門衛室裏睡起午覺來了。
    語氣不悅：“門衛同誌，學校給你安排工作是讓你好好看門，不是讓你來睡覺的。”
    司機早年是個主任，教訓起人來得心應手。
    門衛撓撓頭，打哈欠：“你要進去啊？你得填個訪客登記表。等你填完我再向上級給你通報一聲，讓他請示一下領導，領導要是同意，我就給你開門。”
    …
    司機：“…”
    車裏頭。
    岑燁等了半天，也不見門開，便知道司機應該是遇到什麼問題了。眉頭一皺，把沉睡地宋堅秉橫在車座上，打開車門下去了。
    門衛見車裏又下來一人，睡意沒了，一擄袖子，打算火力全開對付來勢洶洶的岑燁。
    天氣挺熱。岑燁穿一身嚴嚴實實的西裝，不一會腦袋上便出了一層薄汗。脫了西裝外套，岑二公子眉頭緊皺：“你就是老趙聘的門衛？趙漢城他四叔的五舅的二嬸的遠方大侄子？”
    岑燁口中的老趙不是別人，正是學校頂頂尖的領導。
    門衛一聽這人如此清楚自己底細，傻了：“你咋知道？”
    岑燁笑的瘮人。——想當年這學校麵臨資金危機，還是他給解決的。老趙把他當財神爺供著，自然得告訴他學校的各方麵情況。他倒不想知道，可那老趙跟個娘們似的纏著他，天天給他送信息報表，生怕他撤資。時間一長，這學校哪兒長什麼植物他都一清二楚。
    擦了擦汗，岑燁笑：“大侄子，你給老趙打電話，告訴他明年的學校注資我不投了。順便麻煩你念一下我這車牌號，我這人有個怪癖，就喜歡聽人念我車牌號。你大點聲念，我心裏舒坦。”
    門衛怔了怔，果真給老趙打了電話。
    老趙此刻正跟幾個主任開會。不少家長反映，希望學校翻新一下教學樓。這事兒確實該重視，他們幾個去巡察的時候都看見了，牆皮掉落的不成樣子，牆角還有裂縫，連顏色都有一段曆史了，再不翻修，萬一遇到點地震啥的，危險就大了。可話說回來，翻修得需要一筆大資金，何況今年學校準備擴招，地皮問題也要跟周邊地主商量談判，若是沒有一個強硬後台，這事兒壓根解決不了。
    正鬱悶，門衛電話進來了。
    老趙接了電話，語氣煩躁：“幹什麼!”
    門衛是個愣頭青，硬是沒聽出來對方不耐煩，仍舊傻嗬嗬地彙報：“門口來了一輛車，讓我攔下來了。對方高瘦，挺有條，對了，他車牌號是京A1111。”
    老趙心想這車牌號為啥這麼熟悉？等他想起來，門衛又開口了：“他說明年學校地注資他不投了。領導，這人，是放行還是不放行啊？”
    這傻子!老趙心一急，當即罵出來了：“趙得寶我就說你是一傻子你還不信!你上崗那天我特意跟你講京A開頭的車不但不能攔住，還得立即彙報給我，咱開大道迎接!蠢貨!你咋啥都幹不成？你明天就給我收拾東西回家種地去!別在這兒給我礙事了!混蛋東西!”
    門衛掛了電話，一頭霧水地開了門：“你進去吧，我們領導批準了。”
    司機瞧著門衛這張憨厚的臉，心裏頭鄙夷。
    剛想教育他一頓，岑燁開口了：“開車，到逸夫南樓。”
    司機瞥門衛一眼，上車踩了油門。
    與此同時。老趙一想到可能是岑燁來了，會也不開了，帶著一眾領導就下了樓迎接人。隻是他們慢了一步，隻見著了個黑色的車屁股，而那車子也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奔逸夫樓開去，看來路線是確定好的。
    能讓岑燁掛心的，肯定是大事兒。
    老趙心一慌，帶著一眾領導就往逸夫樓跑，生怕學校裏頭有哪個不長眼的一不小心得罪了財神爺，斷了他們的財路。
    車子停在逸夫樓底下，司機問：“岑先生，咱要上去？”
    岑燁嗯一聲，開了車門，“我上去就成，你留在底下，照顧煎餅。”
    司機規規矩矩應了聲哎，再抬頭，岑燁人已經到了樓梯轉角，看不見了。
    他們來的不巧，岑燁剛到宋一一班級門口，下課鈴就響了。
    一行學生紛紛揚揚走出來，不少女生瞅著岑燁，眼神都直了。也是，常年徘徊在學校裏頭，這些年輕姑娘們自然見不著幾個真正的男人，更何況是岑燁這種——腿長身材好，一身正裝也能穿出放蕩不羈邪氣味道，五官英挺舉止尊貴的社會上流人物。
    不一會岑燁就被一群小女生圍住了，有幾個膽大的甚至開口給他要電話號碼。岑二公子行走江湖多年，處理這種事兒當然有一套。眼看圍住自己的人越來越多，岑燁嘴角一勾，笑的邪氣：“我的電話特好記，不過奉勸你們沒事兒就別打了，會惹麻煩。”
    說話空檔，他眼尖，一眼瞅著十米外頭頂書本低頭罰站的宋一一了。
    大手輕輕一推，一條道出來了。
    隻是身後女生不死心：“帥哥，你還沒說你電話呢!”
    岑燁一回頭，臉上笑容深了兩分：“120。”
    ……
    岑燁剛走兩步，停下來了。
    宋一一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四五個男生。那樣子來勢洶洶，似乎和宋一一有什麼過節。定睛一看，為首的男生說著說著，竟揚手給了宋一一一巴掌!岑燁心一緊，看著宋一一，心裏頭直念叨：還手啊，這等屈辱你能忍？!
    可奇怪了。
    宋一一那家夥平日裏連別人摸他一下都不能忍受，今兒挨了一巴掌，竟也一點反應沒有，隻是慢慢俯身把地上掉的書一本一本撿到了一起。剛準備起身，對麵男生一隻腳踩到了他手上。宋一一一言不發，剛想抽出手掌，旁邊一男生又給了他一腳，這一腳不輕，宋一一身子一歪，整個人撞到了後麵的牆壁上。
    對麵幾個人沒有要停手的意思，抓著宋一一領子揚手又要打過去，隻是手臂剛揚起來，就發出了一聲慘叫。——隻見岑燁一隻手反剪了他整隻胳膊——似乎是不解氣，眉頭一蹙，岑燁手上一用力，隻聽得喀嚓一聲響，岑燁鬆開手，那男生痛的趴在了地上。
    脫臼了。
    幾個人慌了。咬咬牙，為首那個挺身衝了上去。
    岑燁本就比他們高出一頭多，站在他麵前，幾個人顯然有點底氣不足。手臂一伸，宋一一整個人被岑燁護在了身後。男生拳頭一出，岑燁眯眼，一伸手將他手腕捏住了距離眼前兩寸的位置。一垂眸，目光落在了他胸前那塊金屬名牌上——蔣成。
    再看他這張臉，賊眉鼠眼，毛發偏黃，跟地頭小癟三老蔣慶挺像。
    岑燁冷笑，不動聲色加重了力道，直勾勾地盯著蔣成的臉，目光陰冷：“宋一一跟你有過節？”
    蔣成手腕像是快斷了似的，一陣哀嚎：“哎喲…沒有沒有，是高三那個小霸王花錢聘我們幾個整他，說是報仇。”
    喲，買凶傷人？
    岑燁眼一眯，笑了：“整宋一一，給我三個理由。要是說不上來，你這手就甭想要了。”
    蔣成一聽，這人是個狠角色，心裏一慌，頭上冒了一層汗，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拿…拿人錢財…替…替人消災…”
    岑燁笑：“一個。”
    蔣成心裏有了點底：“還有…還有…還有……”
    這個還有明明就在嘴邊，可就是說不上來。一抬頭，蔣成撞見岑燁那雙黑的嚇人的眼眸，當下沒魂了：“…大…大哥你饒了我們吧……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也不是故意要和宋一一過不去不是？……啊!”
    話還沒說完，蔣成手上一疼，又是喀嚓一聲驚悚的斷裂聲。
    岑燁鬆手，笑的禮貌：“還有誰想試試？”
    幾個男孩子一看這情勢，當下拔腿跑了。
    上課鈴一響，眾人紛紛作了鳥獸散，回了班級。
    宋一一看著岑燁，硬扯出一個笑：“岑哥，剛才…謝謝你了。你來這兒是有事兒？我哥呢…你見我哥了嗎？”
    說著，又將地上一摞書本重新頂在了頭上，靠牆站好。
    一陣涼風吹過。
    岑燁活動著有些酸的手筋，瞅著宋一一嘴角那塊淤青，心裏頭來氣，一伸手把他頭頂那摞子書掀在了地上。
    宋一一一驚，急忙跪在地上撿：“岑哥你幹什麼，這是班主任讓我頂的，你把它弄掉萬一讓他看見，我就不能上學了啊…”
    一身傲骨的宋一一何時這麼低聲下氣過？
    岑燁心裏一疼，瞅著他頭頂上那個小小的發旋，伸手硬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給我站起來。”
    宋一一抬頭看著岑燁，見他黑著臉，不好忤逆他的命令。
    可這滿地書本，總得撿起來吧？
    岑燁眼看他又要撿起來那些書，當下惱了：
    “不準撿!”
    這一聲怒吼驚動了宋一一班裏上課的陳老師。陳藝走出來，正著臉看岑燁：
    “同誌，這裏是學校，請你不要在上課時間大聲喧嘩。”
    什麼時候輪到她一個小小平民教育他岑二公子了？岑燁眸子一緊，看著陳藝就是一句話：
    “你被解雇了。”
    陳藝臉色一白，當即不明白了：“你誰啊？你說解雇就把我解雇了？不是…要解雇我怎麼著也得學校領導說吧？”
    聲音還沒落地，老趙領著一幫領導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了。
    陳藝見著老趙，像是看見盾牌似的眼前一亮，跑到他麵前就是一頓哭訴：
    “領導…領導你看看這人……他怎麼來咱們學校鬧呢……還揚言要把我開了……。”
    老趙頭上流下一滴汗。
    岑燁倒也不痛不癢的，望著麵前一行人笑，一臉“老子等你作完再弄死你”的表情。
    等陳藝哭完，老趙臉都白了。
    宋一一在這群人當中站著，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看了半天，他小心翼翼地往岑燁身後退了一小步——岑哥看起來比校長靠譜多了。嗯。
    岑燁看一眼老趙頭，笑了：“宋一一這孩子是我弟弟。趙校長，您說說，要是我自家人在這學校裏頭都受流氓欺負，我還投資它幹嘛呢？”
    老趙一聽，臉色灰白，“哎喲岑先生我是真不知道宋一一是您弟弟。我要知道的話…”
    “別說漂亮話，”岑燁笑，“投資是不可能了。我都不舍得碰我弟弟一根手指頭，可你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被打了，還被體罰…你說說，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投資呢？宋一一明天就辦轉學手續，趙校長，咱明兒見。”
    說完，岑燁就拉著宋一一繞過他們一行人下了樓。
    宋一一被拉著，岑燁的掌溫就這麼透過他的衣服傳到了他皮膚裏，像是被烙進了一道不明顯的痕，渾身都是熾熱的。
    兩人走到車旁，司機正在車子外麵站著。
    瞅見岑燁黑著一張臉，司機看了眼他身後低頭站著的少年，心裏猜測。
    岑燁沉了口氣，“別人打你為什麼不還手？”
    宋一一低頭站著，也不說話。
    看著他一副娘們樣，岑二公子沒好氣：“問你話呢!”
    再一抬頭，他眼眶竟紅了一圈。那雙眼睛裏頭霧氣濛濛的，叫人看著就難受。沒等岑燁開口，宋一一一抹眼眶，哭了，“郭老頭說了，我要是再跟別人打架，他就不讓我上學了。我哥辛辛苦苦掙錢送我上學，我不能因為什麼狗屁尊嚴辜負了我哥的心。我哥從小就對我好，買了糖葫蘆也第一個讓我吃。有一年冬天我想吃鹽水冰棍，我哥二話沒說，拿了跟小棍就出去了。大冬天的，零下幾度，我哥就那麼端著一碗鹽水在雪地裏頭站著等它結冰，那時候他身子還不好，動不動就生病。我說什麼也不能對不起我哥，沒了我哥，我也活不下去。”
    這事兒岑燁倒是從沒聽宋堅秉講過。
    感情這家夥還是…挺有心的？
    歎了口氣，岑燁皺眉揉了揉宋一一腦袋，“別哭了，上車。我帶你們吃飯去。”
    宋一一這才跟著他上了車。
    車子出了大門，宋一一乖乖坐在岑燁對麵，看著橫在座位上睡熟的宋堅秉，撇撇嘴，問岑燁：“岑哥，我哥又喝高了？”
    岑燁心情不好，扯了扯領帶：“沒有。他撞我胸口上了。”
    ……啥？
    宋一一眼神飄到岑燁胸前，心裏冒泡。這人胸應該是挺硬的吧…就是不知道手感咋樣……真想摸摸…
    察覺到身旁人目光，岑燁怔了一下子，抓起宋一一沒肉的小爪，笑了：
    “怎麼著？你想摸摸？”
    宋一一巴巴望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嗯!”
    岑燁抓著他手往自己胸膛上靠近，眼瞅著就要貼上那涼快硬朗的胸肌，一鬆手，宋一一的爪子啪嗒一下掉下來了。想摸他？哪兒有那麼好的事兒呢？這小崽子想的也忒美了。
    本是想打斷宋一一揩油的念頭，可這人要是意念太強了，連老天爺都會幫他一把。
    就說宋一一的爪子被鬆開之後的走向——
    胸肌中央直線往下掉落——
    落啊落——
    繼續落——
    落了一秒五——
    偏巧不巧的——
    落在了岑燁的老二上。
    隔著兩層薄型褲料，那種溫暖柔軟的觸感像是雷擊一樣啪啦一聲辟斷了宋一一的理智。宋一一的手掌覆蓋著那片柔軟，沒兩秒，他就覺得自己的掌心似乎被什麼東西頂起來了……
    岑燁臉一紅，一把拿開宋一一的爪子，神情激動：“你丫往哪兒摸呢!”
    宋一一冤死了：“……你自己鬆的手。我哪兒知道手是這個走向啊…”
    岑燁感受到自己某處微妙的變化，臉色一變，兩條腿一疊，順勢遮住了那個膨脹的家夥。再看宋一一，這貨顯然被自己底下的彭勃氣勢嚇到了，兩隻眼珠滴溜溜的，臉蛋紅撲撲的，眼神都飄了。
    思緒一飛，就連教訓他的聲音也軟了不少：“…你丫物理怎麼學的，地球引力你不懂？東西不往下落還能往上飛？哈利波特看多了吧。”
    宋一一撇嘴，不再說話。
    不過回憶起剛剛那個觸感，真真是……極好的。就是不知道用起來咋樣……
    YY沒兩秒，四仰八叉睡著的宋某人醒了。
    眼珠轉轉，宋某人腦仁疼：“…這哪兒啊？”
    岑燁看著他那張臉，十分無奈：“這是車上。我接到一一了，這學校不好，明天我給他換一個。好點沒有？”
    這不問還好，一問，宋堅秉又感覺鼻子裏頭有血冒出來了。
    眼前黑乎乎一片，“今天星星真多啊。”
    宋一一哇一下悲桑了：“哥，哥你是不是把腦子撞傻了，這是白天，哪有星星呢!”
    宋堅秉怔了一下，有氣無力地悶哼了一聲，倒頭又睡過去了。
    岑燁盯著他那張麵容消瘦的臉，心裏疼了一下。
    【與此同時】
    費了老大勁才追上杜經義，跟在他身後，明五隻覺得喘氣費力：
    “義哥，您何必跟一個毛頭小子生氣呢？您大人有大量，咋能跟宋煎餅較勁？他就一煎餅——”
    杜經義冷著臉走向賓利，“明五，你說這世上怎麼還真有不怕死的人？”
    明五為他開車門，“義哥，大千世界，什麼沒有啊？宋堅秉其實也怕你來著，他就是演技不錯，其實這小子心裏頭怕著呢。”
    笑話，當了杜經義那麼多年貼身助理，他再摸不透這人脾氣那就見鬼了。
    吃軟不吃硬，硬碰硬，死的永遠是對方。
    杜經義狠也就狠在這個地方，你看著他笑的溫柔無害，實際上他淬毒的刀刃早已經趁你享受溫情的一瞬間刺進你的要害當中了，等你回過神，哪還有自我搶救的份兒？
    可惜別人永遠摸不透杜經義的套路。
    就算摸得清楚，這人也沒機會活著說了。
    杜經義上了車，似笑非笑地琢磨四個字，“演技不錯？”
    明五吸了口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給宋堅秉惹了個禍端出來。
    果真，車子剛開上大道，後座上的杜經義開口了：
    “明五，明兒早上把最近投過來的幾個劇本拿給我，順便聯係一下那個人，告訴他我投了個新戲，主角讓他演。對了，明天下午派人請宋老板來一趟，我要親自跟他談談片酬的事兒。”
    明五打了方向盤，心裏頭明鏡似的——杜經義口中的那個人，不是別的，正是他這些年深藏在內的禁忌。可突然被他提出來，明五還是有點不確定，不由多嘴問了一句：
    “義哥，那個人…是誰？”
    後視鏡中，杜經義那雙狹長眸子鋒銳地嚇人，就連目光也像是要把他吃了一般殘暴。一開口，聲音都是冷得：“你說呢？”
    明五打了個寒顫，收回眼神，不敢再看後座上渾身散發陰戾氣息地男人。
    隻是那個人——
    果真和他想的一樣。
    是杜經略。